“哟，起了啊。”他在他身边坐下，“坐这儿干嘛呢？沉思？冥想？有什么心事吗？”
辜怀微的脸色有点黯淡，似乎是没睡好，语调也是恹恹的，“发呆。”
赵千丰便道：“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像谁么？”
“谁。”
“心怀愁绪的闺中少女。”
“闭嘴。”
“你怎么了吗？”赵千丰觉得他不对劲，“昨天不还是好好的，这怎么看着跟失了魂儿似的。”
辜怀微拧眉看了他一会儿，才低声道：“你……过吗？”
“什么什么？”赵千丰把耳朵又贴近了些，“声音太小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没什么。”辜怀微推开了他，他竟想跟这个二愣子谈论那些……的东西，脑子莫不是抽了！
赵千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到底怎么了？”
辜怀微有些烦躁地起身，“没怎么。”
“哎，”赵千丰叫住他，“你饿吗？”
辜怀微一摸肚子，还真有点饿……
赵千丰笑眯眯地揽住他，“走，咱去店里吃早食。”走了没两步他又扭头看向宗启的房间，“宗大哥起了吗？叫上他吧。”
辜怀微没好意思往那边看，只生硬地道：“他卯时一刻就起了，已经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赵千丰不过是随便一问，却见这人忽然莫名其妙地红起脸来，言辞有些含糊不明，“没什么……快走吧。”
他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人可真够奇怪的。
进了前边的面馆，就见临窗坐着一个脊背挺拔的青衫青年，辜怀微脚步僵硬了一瞬，对柜台前的赵掌柜扯出一个笑脸，“赵叔早。”
“早啊。”赵福生乐呵呵跟他打招呼，“小宗一早就在那儿了。你们吃啥，我让人去准备。”
赵千丰往宗启在的桌子那边看了一眼，“老赵，我宗大哥吃了没？”
“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起那么晚？”赵福生睨了他一眼，“我俩一块吃的。”
赵千丰觉得他爹对他有偏见，把辜怀微搬出来当挡箭牌，“他也刚起呢，你怎么不说他？”
赵福生满脸“我怎么生了个这个玩意儿”的嫌弃，“人家前几日赶路，风尘仆仆，不得好好休息休息？倒是你，今日不是要去衙门么，怎么还在这晃悠？”
赵千丰冲自己老爹得意的挑眉，“有人替我，我还能歇一天。”
赵福生被他闹得心烦，“一边待着去！”转脸又温声和语地对辜怀微道：“小辜，先去喝杯茶热热胃，饭一会儿就好。”
赵千丰哼了一声，又去骚扰宗启。辜怀微不太想凑过去，但又不好一直站在赵掌柜面前影响他做生意，只好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但赵千丰这个没脑子的，居然直接坐到了宗启旁边，他只能坐在他们的对面。
他坐到二人对面的中间位置，尽量用镇定的语气对宗启道：“师兄早啊，什么时候起的？”
赵千丰迷惑地看着他，“你……”
“赵兄。”辜怀微知道他想说什么，笑眯眯地提起茶壶径直打断他，“喝茶啊。”
赵千丰没读懂他眼中的意思，但总归是有点眼色的，于是就闭上了嘴。
宗启没说自己是几时起的，瞥了一眼他的脸，问：“没休息好？”
辜怀微的面容微微一僵，低头吹起茶面，“……做噩梦了。”
赵千丰忍不住道：“我以前做噩梦，我娘就让我在睡前喝杯热牛乳，还挺管用的，今晚也让人给你热一杯……”
辜怀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的确是做梦了，但不是噩梦，而是一个绮丽又令他惊疑无比的梦……梦里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让他难以平复，甚至从梦中惊醒后就再没能睡着。
他觑了一眼宗启，这始作俑者对他过分的梦境全然无知，却又将他的心绪扰成一腔沸水，令他忍不住去看一眼又一眼，可每看一眼，又会让他心头涌上一阵自责不已的羞愧。
这人是那么可恨，却又那么无辜。
辜怀微垂着眼，听赵千丰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话，忽然生出一种一切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梦里那些令人难堪的呼吸和低喃，仿佛都只是阳光下飘浮的微小尘埃，风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
对，梦都是反的，从来不会成为现实。不然父母在他梦里出现那么多次，也总该出现了吧？
想到父母，他心中又变得十分酸涩难言，望着窗棂愣起神来。
送来的早饭十分精致喷香，他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蒸包，一副狼吞虎咽执着于饭食的样子，赵千丰还嘲笑了一番，说他像饿了五天没吃饭的可怜小乞丐。
宗启淡淡看了赵千丰一眼，后者察觉出他眼神中的告诫意味，缩着脖子闭嘴了。
饭后，三人就出城去往方家庄。
入了夏的天，晨风还算凉爽，他们出了城也才巳时一刻，赵千丰拉着马绳放慢了速度，扭头看向辜怀微，“辜兄，我怎么觉得你一路上寡言少语的？怎么了这是？”
辜怀微若无其事道：“想案子呢。”
“哟，你还挺上心！”赵千丰十分惊喜，“衙门里还缺人手，你也来吧？咱俩一块破案抓凶手，日后羲县天天都是太平日子，百姓安居乐业，多好！”
辜怀微推开他的手，不作回答。
赵千丰追着不放，“哎哎，你怎么不说话啊。”
辜怀微啧他一声，“安静点。”说完就加速奔在最前。
赵千丰讨了个没趣，撇撇嘴跟宗启告状，“宗哥你瞧他，脸拉得老长，跟谁欠他几百两没还似的。”
宗启压根就不搭理他，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兀自直视前方，也驾马前行。
“嘿我说你们这……”他措词半天，却没找到合适的词，咬牙盯了二人背影一会儿，才恨恨地追上去，“骑那么快，知道方家庄在哪吗！”
方家庄说是个庄，其实就是羲县边上的一个小村子，村户只有一百来家，因为离县城近，很多村民都在县里有活计，清晨城门开入城，晚上了再回村休息。
他们徒步进村，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坐在一棵老槐下乘凉，他们似乎在议论着什么严肃的事情，神情有些紧绷。
那个穿灰衣长衫的老人在村中看起来是有些声望的，见到他们走过来，目光变得警惕起来，“你们是谁？”
“我们仨是城里一家面馆的伙计，老板说咱们这方家庄后面的菌子长得好，熬出来的汤底特别香，所以特意让我们来采买。”赵千丰一脸和善的笑意，弯腰行了个礼，“大爷，您家有种菌子吗？卖给我们吗？”wWw.xqikuaiwx.Com
灰衣老头儿戒心很重，打量赵千丰了几眼，又往后看了看宗启和辜怀微，指着他们道：“那俩也是你们店的伙计？看着不像啊。”
赵千丰扭头看了一眼，那二人腰杵得一个比一个直，辜怀微还好点，勉强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至于宗启——玉面乌发，气质出尘，哪里像个面馆跑堂的伙计？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向老头儿露了个讨笑的脸子，“实不相瞒，那位看起来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是我们店的少东家，他性子傲话也少，要不是我们掌柜的今天没空，他才不愿意来呢。至于旁边那个小子，是上个月刚来的伙计，别看挺年轻，可有眼色了，老板一开口，这不就自告奋勇跟来了。”
老头仍有些狐疑，可赵千丰会来事儿，往他手里塞了两块碎银，“大爷，您也知道，这汤底可是一碗面的灵魂，有时候就差了那么一点味道，食客就不觉得好吃了。咱们这的菌子我们老板念叨可有些日子了，但他一直腾不开空，要不就亲自来拜访贵庄了。”
旁边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倒是笑了起来，“哎呀，小伙子怪伶俐，成亲了没有？”
赵千丰脑子转得飞快，“去年定下了，城里赵员外的大姑娘。”他羞涩一笑，“只不过是入赘，她家比我家有钱。”
老太太一听，要向他介绍自家孙女的心思立刻没了，“说哪去了，入赘其实也没啥……”
灰衣老头儿咳了一声，瞪老太太一眼，“说什么有的没的！”
他默不作声地收了银钱，“菌子都在庄子后面养着，老夫带你们去。”
“有劳有劳。”赵千丰作揖道谢。
辜怀微目睹赵千丰跟生人交涉的全部过程，觉得这人于做戏上实在有几分天分，做捕快真是太屈才了。
老头儿带着他们往庄子后面去，一路上也不怎么言语。
庄内小道绿树荫荫，走在其中也算惬意。辜怀微随意地望了眼四周的村户，咦了一声，“午时还未到，怎么炊烟都升起来了？”
老头儿皱起眉，“管那么宽，谁家做饭碍你什么事了。”
他的态度着实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不耐烦，辜怀微被他噎得说不出来话，有些尴尬摸了摸脸。
宗启倏地停下脚步，微微垂着眼，用一种非常不客气的目光盯着老头儿，冷冷道：“我家‘伙计’好奇心重，劳驾担待些。”
他着重强调着“我家”二字，眼中含着摄人的冷威，老头儿心头一怵，知道他是那种不好惹又护短的主儿，只好讪讪地解释了一句：“村人习惯提早做午饭。”
态度虽是比先前好了些，但辜怀微却没什么跟他交流的心思了，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肩上——宗启握住了他的左肩，像是保护般把他带到了另一侧，将他与那个老头儿隔开了。
这动作是什么意思，辜怀微明白得很，但就是因为明白，心中对自己的厌恶又上了一层——
他在维护你的面子，保护你不受旁人伤害，你竟会做那些脏污的梦？为什么会对如同兄长的他生出那些龌龊心思？
他用力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开始蔓延血腥味才轻轻躲开了宗启的手，抬头对他一笑，“我没事。”
宗启看他面色不太好，抬手拍了拍他的头。
辜怀微身子一颤，笑着躲远了两步，“师兄，别开我玩笑了。”
明明满是轻松的口吻，鼻尖却有些红。
宗启眉头一蹙，正要开口说话，走在一侧的赵千丰却停了下来，搀扶似的圈住了老头儿的手臂，“大爷，您这庄子真够安静的，怎么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老头儿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吾珠更新，第 46 章 鹤唳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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