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一片,外围被层层官兵驻守,巫雀诧异:“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兵?”
虽说因为天子到来,守卫森严实属正常,但往年也没见出动过上万士兵。
“大约是因为前段时间出了贩卖私盐的事情。”
闻言巫雀望着南珩一:“你怎么什么都清楚?”
南珩一神秘一笑:“私盐是暴利,但凡做生意的不可能没有动过歪脑筋,区别只在于敢不敢做。”
巫雀对经商并不了解,只关注于眼下的状况:“私盐和这么多官兵有联系?”
南珩一:“不久前飞雨楼楼主姚海凤归途中被杀身故,我收到的线报是尸骨无存,道上有传是朝廷下的手,现下飞羽楼分崩离析,有一批忠于姚海凤的人至今手下落不明。”
巫雀悄声道:“你是说他们中有人会为了帮姚海凤报仇刺驾?”
南珩一扬眉:“我可没这么说。”
他朝着官兵的方向努努嘴:“只是他们认为会这样罢了。”
林寻几人到的算是晚的,待他报了道观的名字,便被放行。
南珩一和巫雀依旧是戴着面具,巫雀并没有戴那一头夸张的红色的假发,好在他个子高,戴着面具便看不出真实年纪,旁人最多猜测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一来就在踮起脚尖,目光试图越过黑压压的人头搜寻到某个身影。
“别做无用功,”林寻道:“你大师兄不在其中。”
巫雀:“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林寻一笑道:“当然,因为我也在找他。”
巫雀刚开始‘哦’了一声,过了些许时候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你见过我大师兄……不对,你找我大师兄做什么?”
林寻低头看他,直看得巫雀心底发怵。
半晌林寻方才移开目光,语焉不详道:“当然是为了团圆。”
“团谁的圆?”巫雀感觉莫名有些冷。
林寻:“你说呢?”
“……”
巫雀虽然竭力保持镇静,但林寻透过他板着的小脸仿佛看到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麻雀,待他抬头,刚刚好和千江月的目光对上,后者不知已经注意这里的情况多久,眼中散发着刺眼的光芒:“有趣?”
林寻:“尚可。”
说完便被其他的风景吸引,各式各样的道袍在风中凌乱,其中不少是颇具盛名的道观,他观察的时候能感觉到一股目光盯得背后火辣辣的,不用猜也知道是夜佰,林寻隐隐察觉到冷漠冰冷的夜佰似乎对落灯观的事有几分上心。
田梵从到这里起一直仰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山峰,不知过了多久,他喉头一动,呜咽地吐出几个字符,如同脱缰的野马就要冲出。
连续撞到好几个人后,被南珩一及时拉回。
他的力气很大,袖子上的符文一瞬间有微弱的光芒闪烁,震得南珩一当场后退一步,原本被撞到正要出言责骂的几个人目睹这一幕,悻悻然又转过身,自认倒霉站到其他地方。
每届点灯盛会总会出现几个出挑的怪才,他们以为田梵也是其中之一,不想在比赛起无谓的争端,便没再追究。
关键时刻,四道黄色符纸从后面飞出,停在田梵周围的四个方位,任凭他横冲直撞,无论如何竟是再迈不出一步。
田梵在里面刚开始如狂躁的困兽,挣扎无果后突然平息,像小狗一样地蹲下身,研究这几道符,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指头,刚一碰上去,符纸直接冒出黑烟,赶忙缩回手对着烫伤的地方呼气。
巫雀看得嘴都忘记合上,先是瞅了瞅从容站在原地的千江月,对林寻道:“人家比你还厉害。”
林寻一听,“没眼力劲。”
“我听师父说起过,这式叫厌杀,能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逃走的路线全面封闭,不杀人却能将人困死。”
他滔滔不绝的讲解时,上万士兵突然同时跪地,铁甲带起的声音听得人心中一震,林寻看见最前方出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被一群人簇拥着从山道上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高呼天子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威严的气息,不过眉眼间又带着些少有的亲和。
从面相上看,已经具有完美的政治家潜质。
林寻注意到,场上有一部分人跟着跪了下来,但绝大一部分仅仅是恭敬鞠躬。奇快妏敩
见他发呆,巫雀用胳膊肘顶了下他,“皇上虽然下过旨意,点灯盛会上来参加的道观可以一律免礼,但面子上的功夫你好歹做做。”
林寻稍一侧身,用余光瞥见后方的夜佰……居然站的跟小白杨一样笔直。
“当今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原本朕和朕的子民们该迎来一个太平盛世,”皇帝声音很雄厚,很容易让人听得心生共鸣:“但就在这样平和的世道下,每年仍有许多百姓无辜丧命在夜鬼手中,他们中的很多人还很年轻,原本可以成为国之栋梁,如今已经化作一捧黄土。”
这一席话配上悲壮的落日山相当富有感染力,至少在很多年轻人心中点燃了火苗,让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参与到夜鬼的猎杀当中。
和这些心情激荡的道士相比,林寻平静地就像片波澜不惊的汪洋,只是在这极致的平静下,隐藏着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举目四眺,周围人皆是斗志昂扬,透过一些年长道士的双眼,能清楚地感知到里面隐藏着的对夜鬼深刻的仇恨。
那是祖祖辈辈灌输下得来的结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第一次意识到,不管未来的界主是谁,比起武力上的征服,比之困难百倍的是思想上的改变。
皇帝洋洋洒洒地发表了一长串讲话,到最后声音突然十分洪亮:“愿诸君早日铲除落日山妖魔,还祥和重归于这片土地!”
话音落,号角声起,高亢凌厉,夕阳仿佛都被震得荡起涟漪,宣告点灯盛会正式开始。
原本的人海刹那间像是被分成无数条溪流,涌上不同的地方。
“落日山共有二百三十六个入口,”南珩一道:“其中有七十二条捷径,均是凶险异常。”
真正入山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既然命名为点灯,比赛开始的时间自然是天黑之后,夕阳时出发,再到深入山林,刚好是天黑。
“走捷径,”林寻果断道:“从高处往低处打。”
南珩一点头:“高出空旷,容易布阵,最重要的是,可以看清底下的形势。”
凤眸一眯,看着飞速朝山顶奔去的数百道人影:“不过有这种想法的恐怕不止是我们。”
落日山绵延几千里,他们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林寻:“最快通往山顶的路在哪里?”
南珩一掏出一张地图,指了指用红笔标注的路线:“这条路最是凶险,来自夜鬼的威胁是一方面,它的地势也相当可怕,最上面的部分几乎是垂直的地势。”
林寻望着地图沉思,巫雀却将关注点放在地图上,惊讶道:“你竟然连这个都有准备。”
南珩一:“我是你师兄。”
言下之意,多出的几岁可不是虚长的。
“选这条路,你认为如何?”林寻开口竟是问千江月。
“我无所谓。”
见他没有明确表态,林寻又问:“那你觉得走哪条路合适?”
“随便。”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中间一条坡度缓和的:“这条如何?”
“太长。”
林寻又指了指另外一条。
“阴坡,地上泥多。”
林寻沉声道:“就走最初选定的那条。”
千江月颔首。
巫雀小声对南珩一道:“这夜佰的性格也是够恶劣的。”
南珩一不着痕迹瞥了眼林寻:“那要看跟谁比。”
巫雀愣了下,顿悟:“确实。”
和林寻比,夜佰的性格算是好到上天去。
他们所走的上山路,完全看不到其他人影,点灯盛会举办了这么多届,选这条路的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夕阳的余晖一点点黯淡,渐渐变黑的天色最容易让人心生不安,不过林寻是个例外,只有黑夜才能让他如鱼得水。
田梵闷头走在最前面,不时发出桀桀的笑声,特别吓人。
巫雀仗着身体灵活,每隔一段距离就爬上树观察下身后的情况,防止有人在背后偷袭。
“奇怪,走了这么久,怎么一个夜鬼都没碰上。”
“的确不正常,”南珩一皱眉:“根据情报,这条路上应该有很多夜鬼活动才对。”
他俩哪里知道,身边走着的一个是万鬼王,另外一个,混合着一半迦叶一脉的血统。
迦叶一脉在八脉中最为凶残,夜鬼在感知上比动物还要敏锐,林寻和千江月无意间释放的戾气足以让他们退避三舍。
天边亮起一点幽光。
“是天鸣观的灯。”
火光照亮下,最底下有半个血手印赫然在目。其中一根手指上有明显的凸显,是长期佩戴某种饰物留下的印记。
“天鸣观只有前百弟子才有资格佩戴戒环,”足以证明这只血手印不属于夜鬼,南珩一摇头:“看来天鸣观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出战的弟子都是经过天条万选的,伤亡任何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
等他们完成三分之二的路程,天空中已经漂浮着不少灯,其中有一片直接被全部照亮,灯上只有一个霸气的‘落’字。
巫雀欣喜道:“一定是大师兄,只有他有这个实力。”
再往上的时候连田梵都主动停了下来,面对近乎九十度垂直的坡体发呆。
南珩一转头看向林寻:“怎么上去?”
他认为对方有胆色选这条路,必然有把握。
谁料林寻只是看了一眼,便道:“非人力所能及也。”
南珩一身子一抖……所以是说现在要按原路返回么?
“《妖百典》中最厉害的是阵法,想必你早有体会。”林寻开口,话却是对着巫雀说的。
巫雀不说话,算是默认。
林寻笑了下,遁入林中,再出现时,扔下一地蛇鼠虫蚁,众人都是退了几步,倒不是说害怕,而是这几样东西互相啃食,画面实在是看得有些恶心。
“看好了。”林寻瞥了眼巫雀,摘下一片叶子,随着细微的声音响起,脚下的动物停止厮杀,蛇身环绕在老鼠身上,仰头朝向月亮,像是一个朝圣者的姿势。毒物缓缓移动到七个地方,正好对应天上的七颗星辰,同时林寻以血为咒,随着他虚空画符的动作,源源不断的黑气散出,到最后在半空中形成一个蟾蜍的轮廓。
巫雀睁大双目:“这是……”
“引魂阵,”林寻做足宗师的风范,淡声道:“血肉和毒物为引,利用它可以帮助我们吸引隐藏在暗处的夜鬼。”
巫雀勉强扯了下嘴角:“我觉得这样下去先引来的不是夜鬼,而是道士。”
这滔天黑气怎么看都像是邪魔外道,稍凡有点观察力的都会认为此处有大量夜鬼路过。
像是回应他的想法,远处能看到有不少火光,不难看出不少道士正在赶来,与此同时,另一边有森然鬼气聚集,成群结队的夜鬼被阵法吸引而来。
南珩一暗叫不好,要是两方撞在一起,免不了大规模的战斗。
他看着林寻,林寻却是望向千江月,“有什么好办法?”
千江月淡淡道:“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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