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楚溪云突然眼前一黑,身形一顿,倒在地上,只觉头晕眼花,动弹不得。
那少女赶紧去扶。
楚腾蹲下身来,细细看了一下楚溪云伤口处流出的血,道:“应该不打紧,只是毒性未能全解,加之行路匆忙,气血倒行,气力不支。”说着看向那少女,道:“姑娘,可有匕首或是银针。”
那少女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翻出一枚精致的银针,道:“喏,婆婆可用这个。”
楚腾接过银针,轻轻刺破伤口,再次放血,先是淡黑色的血液涓涓流出,后来出血慢慢转红。此时楚溪云精神好了一些,但依旧有些虚弱,道:“谢谢姥姥,谢谢这位姐姐,我好多啦。”
楚腾如法炮制,干净利落地给自己两针,也把毒血放出,道:“姑娘,咱们稍作休息,你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我讲讲。”
忙了半夜,那少女也有些疲惫,找了块石头,掸去上面的灰尘,坐了下来,从悄悄潜入萧邵年的房间开始,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楚溪云听完,知道是裴紫苑下的手,声音也有些颤抖:“啊?沉阁他,他怎么样了?”
那少女道:“那人去追他了,我当时也不敢停顿,只求速速将你们救醒离开,再做打算。”
楚腾沉默半晌,并没有从这少女的话中听出破绽,道:“你为何不自己逃命,还要来救我们?”
那少女将脸一扬:“本姑娘瞧着这位妹妹面善,如今你们有危险,我焉能见死不救?何况那人扬言要连我一起杀了,那位小哥将他引走,也算救了我一次,我还能不管你们,自己跑了么?旁人需要帮忙,我可不是置若罔闻的那般人。”
楚腾听这少女说着说着竟讽刺起自己,“哼”了一声,也不接话。
楚溪云忧心萧邵年,心中焦急,此时眼眶已是红了:“姥姥,沉阁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咱们得去找他……”
楚腾皱着眉头:“若事情当真如此,那可有些麻烦,此时咱们自身难保,那小子只能自求多福了。”
楚溪云道:“可是……”
楚腾打断楚溪云:“这小子还算有些良心,可咱们毒性刚解,恢复功力至少还得两三天,那裴紫苑不是好对付的,此时他定是贼心不死,说不定此时就在追我们,不被他找到已是万幸,哪有闲心去找那小子?”
楚溪云知道楚腾说的有道理,却是依然不愿放弃去找萧邵年的念头,加上刚刚中毒,本就委顿,心头一急,将头靠在身后的树上,眼泪流了下来。
那少女见楚溪云哭了,起身走到楚溪云身边坐了下来,从包里翻出一条锦帛,递给楚溪云,安慰道:“那个什么裴紫苑有这么难缠?说不定那小哥早就逃出生天了,小妹妹不要哭啦。”
楚腾看楚溪云伤心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想说些什么,却又感到无可奈何,叹一口气,沉默半天,转而对那少女说道:“今日遇难,蒙姑娘施以援手,日后定当报答,敢问姑娘芳名?”
那少女道:“我叫吴琴歌,还未请教婆婆尊姓大名。”
楚腾答道:“老身奕剑听雨阁楚腾,两个小的叫楚溪云、萧邵年。”
吴琴歌闻言道:“小妹妹名字跟人一样美,啊,不对,还是人要更美些。”
楚腾道:“听说姑娘要寻人?”
吴琴歌眼前一亮,道:“谢谢婆婆!我要找我哥哥,他叫吴常山。”说着站起身来,使劲儿抬高手臂,“大概这么高,留着胡须,皮肤有些黑。”
楚腾一惊:“哦?可是无名山庄吴常山?”
吴琴歌惊喜得叫出来:“没错!原来婆婆知道我哥哥,婆婆知道我哥哥在哪里?”
楚腾道:“姑娘是无名山庄吴道年的女儿?”
吴琴歌道:“是啊。”
楚腾道:“无名山庄在江湖上腕儿很是不小,找个人还需庄主千金出来求人?”
吴琴歌撇撇嘴:“我是瞒着我爹爹出来的,若是让我爹爹找到我,定会抓我回去,不许我再单独出来啦。从小到大,每次出门我爹爹定要陪着我,时时刻刻寸步不离,我才不爱跟他出来呢。”
楚腾缓缓道:“你既于我有恩,这点事情老身定会设法替你办到,奕剑听雨阁从不欠人人情。”
此时楚溪云心绪稍定,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最坏的情况,轻声插嘴道:“吴常山吴大哥人很好,我们月余前曾见过,仗义出手,帮过我们。”
吴琴歌闻言一笑,道:“唔!那咱们可就算好朋友啦!小妹妹也别太伤心啦,那小哥机灵得很,裴紫苑未必能奈何他的。”
吴琴歌再次提及此事,楚溪云眼睛又垂了下去,道:“裴紫苑心狠手辣,武功又高出沉阁很多,怕只怕……”说到后来,声音逐渐哽咽,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吴琴歌见楚溪云哭得伤心,又得知萧邵年恐怕凶多吉少,心中也是一阵难过,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楚腾知道此时仍身处险境,须快速恢复元气,向吴琴歌道:“姑娘,可有干粮?”
晚上几人从客栈走得匆忙,吴琴歌只带了自己的佩剑、随身的小包和萧邵年遗留的死契剑剑鞘。楚溪云随身携带死阔剑,除此之外,楚腾楚溪云两人的行李都留在了客栈之中。
吴琴歌道:“我并未携带干粮,不如咱们待会儿找个客栈去饱餐一顿。”
楚腾皱起眉头:“如今裴紫苑肯定在四处找寻我们,我们还去客栈投宿,那不是自投罗网?你闯荡江湖,连点干粮都不带吗?”
吴琴歌心道:“这老婆婆脾气当真差的很,明明刚刚才救了她,现在便来苛责于我,真是好没道理。”便道:“我带了银票,想吃什么,去买便是,哪里知道会夜半三更身陷荒郊野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楚溪云知道楚腾脾气,赶紧打个圆场:“姥姥,人家女孩子哪背得动那样沉的干粮?琴歌姐姐,你那里没有一点能吃的东西吗?”
吴琴歌道:“包里只有几两今年新下的西湖龙井,要不咱们烧水泡茶喝吧。”奇快妏敩
楚腾道:“胡闹!现在起火,不是上赶子找那裴紫苑来吗!如今我功力未复,被他找到,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楚溪云看到吴琴歌咬着嘴唇,被责问得不太高兴,赶忙岔开话题:“姥姥,咱是中了什么毒,怎会毫无知觉就被毒倒?”
楚腾道:“这毒毒性不强,本来这么弱的毒药很难侵入人体,但咱们每晚吐纳,梁门、水分、气海三个穴位洞开,而这毒药,便专门针对这三处穴位。这个裴紫苑,不仅是个用毒高手,并且对气宗内功有些了解。”
楚溪云道:“这人正是阿古达木的徒弟,难道外公的事……”
楚腾看了一眼吴琴歌,有些不放心,道:“以你外公的武功,再厉害些的毒药也难奈何得了他,不过这两师徒,恐怕确实脱不了干系。这个我们日后再说。”
楚溪云道:“那咱们这毒,多久可解?”
楚腾道:“谷里你曾读过不少毒药典籍,你自己看呢?”
楚溪云思索片刻,答道:“这毒按毒性来说当属寻常,好好休息,两到三天可解。毒性侵扰经脉,毒性未除之前,不可吐纳运功,否则毒性加重。”
楚腾点点头,道:“若有干粮,好得快些。但此时咱们行动不便,只怕那裴紫苑不知什么时候便能寻到我们。”
吴琴歌眼睛一转,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楚溪云道:“姐姐有何妙计?”
吴琴歌对着楚溪云笑一笑,道:“叫我琴歌就好,咱们就去酒家,越大越好。”
楚腾打断吴琴歌:“你是要自投罗网?”
吴琴歌没好气道:“老婆婆你别急啊,你想,那个裴紫苑武功虽好,却只有一个人,想要追踪我们,是先到这些乡间小路,还是先去城中酒楼呢?”
楚腾冷笑道:“就算他不会着重搜寻酒楼,可咱们三个在一起太扎眼,一旦在酒楼逗留,随便一打听,便能找到我们。”
吴琴歌有些得意:“谁让咱们三人同行呢?前面不远就是嘉兴府,我前几天刚从那边过来,地形我熟得很。咱们天不亮就进城,去那城中最大的酒楼。酒楼里找个商队或者镖队,换上他们的衣服,混在他们中间。你们尽管好吃好喝得养伤,酒楼里人多口杂,就算那个裴紫苑有十八只眼,也找不到我们。”
楚溪云道:“可是人家又不认识咱们,怎么愿意带着咱们呢?”
吴琴歌拍拍自己的小包裹:“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楚腾想了一下,点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办法。”
吴琴歌挑挑眉毛,得意道:“那是!”
楚溪云想到去了城里,探听萧邵年下落可能更方便一些,略微有些振奋。
商量既定,略一休息,不等天亮,三人便往嘉兴府赶去。
是夜少云,月明星稀,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楚溪云不时望向月亮,心境似夜色般冰凉,此时想起苏东坡两句诗来,“但愿人长久,千里更婵娟”,实实在在地体味到其中意境,想着下次见到萧邵年,一定把这两句诗连同今夜的月光和夜色一同讲给他听。
三人一直行至嘉兴府城外,等到嘉兴府门禁一开,三人便进城去。
此时天刚刚蒙蒙亮,一路上行人稀少,吴琴歌轻车熟路,带着楚腾楚溪云二人,进入嘉兴府最大的酒楼,要了一间二楼上房,视野颇好,可以看清楼下大堂。给了伙计几两银子封口费,几人便进入房间,等候合适的商队。
日当晌午,打尖住店的客人纷纷到大堂吃饭,房间里吴琴歌不停地打量楼下客人。此时有一队红衣刀客入座,少说也有十几个人,满满地坐了几桌,开始吃喝。
吴琴歌眼前一亮,觉得这队人马正适合伪装,回头对正在休息的楚腾和楚溪云道:“楼下一队红衣刀客,我看正适合咱们混进去,我这就下去打点。”
楚腾睁开眼睛,道:“且慢。”缓缓走到窗口,仔细打量楼下刀客:“一共十六人,武功一般,只吃菜,不喝酒,应该是有任务在身,可能是在走镖,这种程度的镖师,只用银钱可以收买,去吧。”
吴琴歌撇撇嘴,打开房门,从楼梯下楼,径直走到红衣刀客桌旁,也不扭捏:“各位好汉,有个赚钱的营生,你们只需让我跟我姥姥和妹妹打扮成你们同伴,从这嘉兴府往北走,三天之后,便有丰厚报酬。”
坐中有一大汉抬起头来,色眯眯地上下打量吴琴歌,不怀好意地说道:“这报酬说得可是小妞你啊?还有你妹妹,想必也是这般水灵,你姥姥咱们可不要,哈哈哈哈哈哈!”边说边淫笑着向吴琴歌伸出手来。
几桌红衣刀客都哄笑起来,纷纷拍手称是。
吴琴歌急忙躲开,有些急了:“不愿意就算了,不要这么粗鄙下流。”说着就要抽身往回走。
这时桌上几个刀客站起身来,伸手去拦吴琴歌,嘴里依然不干不净:“别走啊,谁说不乐意?有这么水灵的小妞当报酬,咱们乐意的很啊!”
吴琴歌闻言气极,拔出佩剑,指向几名刀客,喝道:“走开!”
桌上的刀客见状纷纷拔出刀来,为首的喊道:“小妞还挺烈,今天看看你走不走得了!”说罢提刀往吴琴歌身前逼来。
吴琴歌见状使出一招家传“白虹贯日”,那刀客武功平平,又没有准备,闪避不及,便要被刺中面门。吴琴歌此前从未与人生死相斗,这一剑下去,便要结果了这刀客性命。佩剑行到半途,吴琴歌心中一颤,终究是不敢杀人,手腕一转,使这一剑强行偏了半寸,划破了那刀客左脸。
那刀客又惊又怒,用力一刀劈来,震开吴琴歌佩剑,顺势一抓,抓住吴琴歌手腕。此时几名刀客一拥而上,几柄刀都架在了吴琴歌脖子上。
那刀客伸手一摸左脸,手上沾满血迹,叫嚣道:“妈的,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说着伸出满是血污的左手,往吴琴歌胸前摸去。
说时迟,那时快,生阔剑从酒楼二楼房间里射出,划过那刀客伸在半空中的手,钉在地板上。那刀客顿时血如泉涌。一道黑影从二楼倏地掠下,拔起插在地上的生阔剑,反手一剑,生阔剑划过那刀客喉咙。
这黑影正是楚腾。
那刀客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几名刀客一时间一拥而上,楚腾将剑一挺,使一招“日晷当出”,一个剑花划得浑圆。几名刀客胸前同时中剑,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哀嚎不止。这时开始倒地那名刀客鲜血已经流了一地,渐渐不再动弹。剩下的刀客十分惊恐,都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楚腾这几招使完,余毒攻心,眼前一黑,勉力后跃,于空桌上坐定,大口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楚溪云也从二楼跃下,连忙扶住楚腾,关切地问道:“姥姥,您没事吧。”
吴琴歌惊魂未定,也赶忙跑到楚腾身边,道:“老,老前辈,您怎么样?”
楚腾缓过一口气来:“不怎么样!你这个小丫头,功夫倒是练过,怎么连打架都不会么?那是心慈手软的时候吗?”
吴琴歌低下头去,默默不语。
突然“吱呀”一声,二楼另一间上房门被推开,一名矮小肥胖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边走边道:“哎呦,你们把我的伙计打死了,这可怎么是好?”说罢也从二楼跃下,肥硕的身体轻轻落地,此人竟然轻功颇好。
“这种杂种,杀了就杀了,还能怎么办?”楚腾斜眼看着那男子道。
那男子露出猥琐的笑容:“老太太怎么说话呢?你杀了人,你们就得给个说法。”
楚腾怒道:“怎么,这杂种欺侮少女,我还杀不得了吗!”
那男子依旧面带笑容:“我从头到尾都瞧得清清楚楚,我这伙计,是不礼貌了些,可总有些得罪之处,那也罪不至死啊。”
楚溪云插嘴道:“你这雇主,怎么这厮欺侮旁人的时候你一点声音也没,现在倒跳出来要主持公道了?”
那男子转头盯着楚溪云看了片刻,笑得更加猥琐:“小娘子有所不知,潘某人从来不主持公道,现下只是给自己讨个赔偿。”
楚腾道:“难道这帮杂种今日是第一次作恶,恰好就被我碰见?今日之前,这帮杂种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呸!今日老婆子就替天行道,送他见阎王。”
那男子笑道:“哈哈,老太太,可不好信口瞎说,你说我这伙计作恶多端,也得拿出证据来呀。”
楚腾眼睛一眯,道:“你要如何?”
那男子拍拍自己肥硕的肚皮:“老太太既杀了人,我也不占你们便宜,让两个小娘子伺候我几天,咱们就算一笔勾销,两不相欠,如何?”
楚溪云怒道:“呸!你这人忒不要脸,我看跟你那手下是一路货色!”
楚腾喝道:“小心老婆子连你这老淫棍一起杀了!”
那男子兴奋地搓了搓手,显得更加猥琐,道:“哎,我可比我这伙计强得多,他没本事,现在横死,我有本事,待会儿就能成好事儿。看来列位是真的不认识在下,嘉兴府地界,居然没听过在下,那可真是奇了。我来介绍一下,鄙人潘昊,家住嘉兴,从商十余载,颇有些经商头脑,蒙江湖上各位英雄给面子,送在下一个诨号,唤作‘算盘阎罗’”。
说到这儿,那男子咧嘴一笑,本就不大的眼睛此时眯成了一条缝,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遇见买卖,若是有得赚,在下就跟你打算盘,若是没得赚,嘿嘿,在下就送你去见阎罗。”
楚溪云闻言眉头微皱,对楚腾耳语道:“潘昊的名字在松狸楼给的那份榜单上见过,好像排在四十几位。看这淫贼的轻功,好像不像假的。”
楚腾猛地皱了皱眉,握紧了生阔剑,额头上冒出汗来。
潘昊继续说道:“老太太功夫很俊,刚才那几招在下还没见过,若是没受内伤,在下不敢轻易招惹,不过如今天赐良机,看来这两位仙女似的美人儿,注定跟我有缘啦!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楚腾望着手中的生阔剑,沉沉地道一句:“今日就送你这假阎罗去见真阎罗!”话音未落,左脚蹬地,突然暴起,将全身真气聚集,一剑快速无伦,刺向潘昊。
潘昊混迹江湖多年,一直盯着楚腾的动作,此时早有准备,知道这剑厉害,迅速侧身,堪堪躲过。
楚腾一剑刺空,将生阔剑在手中旋转半周,背身向后刺出第二剑。潘昊再度侧身,又躲过了这连环一击。此时楚腾抽剑回身,背部后仰,第三剑接踵而来。这三招唤作“梅花三弄”,是奕剑听雨阁上乘剑法,将奕剑听雨阁轻功身法与气宗剑术相融合,一剑比一剑凶险,一剑比一剑凌厉,需要深厚的内力和身法方能驾驭,此招一出,连环三击,往往是绝杀之势。
潘昊此时已躲闪不及,眼看着这一剑就要刺进潘昊前胸。潘昊丝毫不敢怠慢,右手运功,一掌按到生阔剑剑身,借力侧移,楚腾此时毒气攻心,真气难以为继,这一剑被潘昊全力一掌推偏,仅仅划破了潘昊胸前衣物。
“当啷”一声,由于再次强行运功,楚腾眼前一黑,生阔剑把握不住,掉在地上。
那潘昊见势,一个探身,一只手将生阔剑拾起,一只手封住楚腾穴位,站定之后,把玩着生阔剑:“好剑啊,好剑!想不到今日还有这进帐。”
楚溪云见势大急,起身去看楚腾。
潘昊身形一晃,一掌向楚溪云攻来。楚溪云刚欲运功相抗,体内毒气未清,出手也慢了许多,那潘昊变掌为指,又封住楚溪云穴道。
此时潘昊抬眼向吴琴歌看去,道:“夜长梦多,小娘子,就剩你了!”
吴琴歌见势不好,声音提高:“等等等等等等!我有话要说!”
潘昊丝毫没有理会,提指直奔吴琴歌。吴琴歌急忙又道:“我有生意跟你谈,你稳赚不赔!”
潘昊闻言,停下脚步,道:“哦?说来听听。”
吴琴歌缓了口气,道:“我可以给钱,很多钱。”
潘昊轻蔑一笑,道:“‘很多钱’是多少钱?”
吴琴歌道:“你开个价,我绝不还价。”
潘昊略一思索,道:“少说也得黄金三百两。”
吴琴歌道:“没问题!你先把她们穴道解开。”
潘昊眯起眼,看了看吴琴歌,道:“我的意思是,赎我手上这柄剑,黄金三百两,你们三个人,怕是要贵一些。”
吴琴歌道:“你说要多少钱?”
潘昊道:“每人黄金一千两。”
吴琴歌道:“也没问题,现在可以把她们放了吧?”
潘昊眉头一皱:“哼!小娘子别跟我说笑,你拿得出黄金三千两吗!”
吴琴歌道:“我身上是没带这么多,但我可以回家去取,你若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一起回家去取。我家不远,就在平江府(注:今苏州)无名山庄,很有名的。”
潘昊眉头皱得更深,将生阔剑放到一旁,开始搓起手来:“你是说你爹是吴道年?”
吴琴歌颇有些自豪:“正是,咱们无名山庄从来说一不二,不会欠你的钱。”
潘昊沉默半晌,道:“可惜啊可惜,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本来我还舍不得杀了,如今只能快活几天,还是得把你们杀了。”
吴琴歌一惊,道:“你说什么?”
潘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若你说的是假的也便罢了,若你当真是吴道年的女儿,他日你若跑了,让你爹知道我这般欺侮于你,别说黄金,我潘昊怕是小命不保。如今我不得不杀你们了。”
吴琴歌连忙说道:“你只要现在悬崖勒马,我定会说服我爹爹,让他既往不咎。”
潘昊道:“小娘子,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若翻脸不认人,我可就一命呜呼了,这买卖可亏大了。还是老老实实做这稳赚不赔的买卖吧!”说着潘昊又是身形一晃,往前欺来。
吴琴歌没了主意,掉头就往门外跑。那潘昊脚下生风,迅速逼近,眼见着跟吴琴歌只有一臂之遥,把一只手伸了出来,往前便要抓去。
此时两人已距离酒楼大门不远,大门处进来一黄衣少年,手持一把折扇,扇骨皆为钢骨,那人一抬手,将折扇挡在两人中间,潘昊化拳为掌,击在折扇之上,那少年吃力借力,向后轻轻跃起,稳稳落地。这少年正是松狸楼弥安之。
弥安之折扇轻摇,气度非凡:“潘昊,休得在此撒野!”
潘昊站定,心中盘算:“这小子武功虽不弱,方才左不过是趁我没防备,挡了我一手,要真动起手来,当不是我的对手。”嘴上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还学人英雄救美?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弥安之向潘昊扔出一枚金币,厉声喝道:“我乃松狸楼弥安之,楚腾一行三人,是松狸楼的朋友,与松狸楼朋友为难的,便是松狸楼的对头,潘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潘昊接过金币,仔细端详,这金币正面是西子湖心一座高楼,反面刻着三个小字“松狸楼”,工艺极其精美,正是松狸楼行走江湖所用信物。环视四周,十几位灰袍客聚在客栈附近,似个个身手不凡。
潘昊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双手持币,毕恭毕敬地递回给弥安之,露出一副谄媚的微笑:“原来阁下便是松狸楼弥安之弥少爷,果然是少年英雄,今日误会一场,既然诸位是松狸楼的朋友,在下给诸位赔个不是。”
待弥安之接过金币,潘昊又转过身来,向楚腾,楚溪云各深深做了个揖,又转回身来,向吴琴歌作了个揖,道:“今日之事多有得罪,都是误会一场,望诸位海涵。”此时抬起头来,见弥安之冷冷地盯着自己,拍一下脑门,恍然大悟般道了一句:“哦,差点儿忘了。”迈着小碎步缓缓走到楚腾、楚溪云边上,轻轻解开两人穴道,随后站在楚溪云身边,两只手放在自己肥硕的肚子上,微微屈着身子,又望向弥安之。
楚腾精神稍复,低低地道一句:“杀了他。”
潘昊依旧一副谄媚的笑容,身体却屈得更加厉害,右脚向后轻轻退了半步,脚跟抬起,脚尖吃力,余光望着楚溪云,嘴上依旧语气诚恳:“老太太何必赶尽杀绝,咱们误会一场,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如今冰释前嫌,化敌为友也未可知呢。”
楚腾伤重,眼皮也抬不起来,没有注意潘昊动作,闻言狠狠地说道:“呸!”
弥安之盯着潘昊,知道潘昊那是准备挟持楚溪云,放手一搏的姿势,便喝一句:“滚!”
潘昊暗暗松了口气,依旧屈着身子,慢慢向酒楼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弥安之开口道:“我家主人说了,久闻潘先生在嘉兴府附近素有威名,若是有空,请潘先生光临松狸楼喝茶。”
潘昊依旧挂着笑容,面对弥安之,道:“松狸楼高雅,我潘某人鄙俗,不敢玷污圣地。”嘴上边说,边倒退到门口。弥安之并不接话,潘昊等待片刻,便退出酒楼,径直离开。
弥安之环视四周,声音依旧冰冷:“把地上打扫干净再滚。”
那些早就僵住,大气也不敢出的红袍刀客此时如释重负,收拾起地上的尸体和受伤的同伴,店内一时十分聒噪。
此时门外一名灰袍客进来,对弥安之耳语几句,弥安之听后走到门外,原来是嘉兴府的官差到了。
吴琴歌也在门边,见官差此时才到,忍不住低声道:“呦,时间倒是掐的挺准,这边一完事,你们就到了。”
为首的官差有些不悦:“你是何人!”
弥安之走过来,向那人抛出信物金币,那人接过一看,立马双手奉回,之后做了个揖,带着人匆匆离去。
此后弥安之回到客栈,此时脸上挂上了一如在松狸楼时笑容,走到楚腾身边,柔声说道:“婆婆似是受了伤,不如咱们去楼上雅间,有什么事可从长计议。”
楚腾勉力抬起头,道:“这种人渣,为何不杀。”
弥安之笑道:“夜长梦多,今日没有必要杀他。”
楚腾斜眼看着弥安之:“这人什么来头?”
弥安之道:“潘昊,诨号‘算盘阎罗’,十几年前开始在嘉兴府附近活动,豢养一批红衣刀客,做些巧取豪夺,强买强卖的勾当。这人只做有把握的买卖,从来不跟官府为敌,也没跟江湖上各大势力起过冲突,没跟真正的高手动过手,当然,刚刚这种趁人之危的不算。只知道他武功不弱,却没人知道他何门何派,师从何人,到底武功几何。”
楚腾道:“你跟弥初遥那一套老婆子不懂,你们不杀他,老婆子可以日后自己去杀,不过今日援手,老婆子承你的情。”
弥安之扶起楚腾,道:“婆婆还是去屋里,咱们再说。”说罢扶着楚腾去二楼雅间屋里躺下。楚溪云拔起之前潘昊插在地上的生阔剑,收剑回鞘,和吴琴歌也跟了进来。
楚腾一躺下,弥安之道:“主人有话带给婆婆。”
楚腾点点头:“说。”
弥安之清了下嗓子,道:“先给姐姐赔个不是,妹妹怎么也没想到,姐姐刚出临安,当天夜里便折了,妹妹帮护得晚了,望姐姐见谅。姐姐放心,我让安之带着十位高手和一位名医护送姐姐去山东。这十位虽不是甚么名门宗师,可也有三位榜上有名,剩余七位武功也说得过去,有他们护着,也不怕裴紫苑这种鼠辈纠缠。姐姐不必谢我,这都是楚溪云和萧邵年两个小娃娃在松狸楼赢的彩头。望姐姐一路顺风。”
这字字句句,都戳在楚腾心里,弥初遥那轻佻得意的神情仿佛浮现在楚腾眼前,楚腾无奈地苦笑一声,道:“知道了。”
楚溪云看不下去了,道:“要帮便帮,这是前辈输给我们的,干甚么出言嘲讽,咱们虽势单力薄,但绝非摇尾乞怜,亏我还挺喜欢弥初遥前辈的。”
弥安之微笑道:“姑娘不要动气,有话我可代姑娘转达主人。”
楚溪云道:“那好,你把我刚刚的话转告前辈。”
弥安之道:“好的。不过如今婆婆伤重,还是早请名医诊断,好对症下药。”说着转头向门外喊一声:“刘先生,请您进来。”
一位灰袍客走了进来,观察楚腾良久,又给楚腾号了脉,思索片刻,道:“这位前辈应是中毒,本来毒性不深,好好将养,几日便可痊愈,只是前辈怕是与人动手,强运真气,导致毒性加重,毒气攻击内脏,导致受了内伤。当刺穴放血,辅以解毒良方,卧床休息,便能无恙,只是伤好之前,千万不可再与人动手。”
楚腾道:“多谢先生,请问我多久能复元?”
灰袍客道:“若是顺利,月余便可痊愈。”
楚腾道:“等不及,先生给我放血,再配几副药,我路上边走边吃。”
灰袍客道:“路途奔波,前辈内伤不轻,怕是会贻误……”
楚腾打断道:“请先生看看初墨。”
那灰袍客欲言又止,犹豫片刻,转头去给楚溪云号了脉,道:“这姑娘脉象平稳有力,余毒不多,未受内伤,只须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弥安之闻言,道:“不如这样,既然婆婆等不了这许久,咱们等楚姑娘痊愈便出发,这几日婆婆就好好将养,婆婆意下如何?”
楚腾道:“就这么办。”
弥安之转头面向吴琴歌,依旧挂着浅浅的微笑:“不知这位姑娘芳名。”
吴琴歌感激弥安之出手相救,又见弥安之神采翩翩,指挥若定,此时与自己说话,心中没由来地有些雀跃:“我叫吴琴歌,是,是个女侠,那个,跟老婆婆和小妹妹是好朋友,你好!”
弥安之觉得吴琴歌有趣,对着吴琴歌微微一笑,想着若能借此与无名山庄修好,也是美事一桩,便道:“是无名山庄的吴姑娘,在下对无名山庄仰慕已久,姑娘可有什么安排,我看那潘昊不是好想与的,不如同我们结伴同行,正好我们也会路过平江府。”
吴琴歌跳了起来,叫道:“好啊好啊!”仿佛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又收敛起笑容:“不过我可不想这么快就回家,那可是无聊的很。不如咱们一起送老婆婆和小妹妹去山东,返程时到了平江府,再请诸位到山庄一聚,毕竟家父与松狸楼也是神交已久。”
弥安之道:“可据我所知,松狸楼多年来送到无名山庄的拜帖,尊父从无答复。”
吴琴歌有些尬尴:“额,哦,那可能是回信的信鸽被老鹰吃了。”
弥安之又笑了一下,道:“那姑娘好好休息,待从山东返程时松狸楼登门拜访。”
话分两头,那日夜里,萧邵年在湖里泡了良久,待岸边久无声响,确认裴紫苑已经离去后,从水中出来,心中掂念着楚溪云和楚腾,想回客栈一探究竟,却又担心裴紫苑在客栈之中守株待兔,便等到天亮,寻了户附近农家,摸出带在身上松狸楼所赠银两,换了身农户衣物,买了些活鸡活鸭,扮作卖货郎,前往客栈探看。发现楚腾一行人已经逃走,裴紫苑也早已不在客栈,不由得松了口气。
从客栈出来,萧邵年暗自思索:“该去哪儿找初墨他们呢?初墨他们会往那儿走呢?现在此地仍不安全,不知裴紫苑现在何处,若是折回临安,松狸楼当可帮我们,可是我能想到这节,裴紫苑想必也能想到,若是在临安城外截人,怕是有些麻烦。初墨她们中了毒,想必难以走远走快,不如我就顺着往山东的方向找个几天,若是找不到,再折回临安城找松狸楼帮忙,那时裴紫苑想必也不可能还在临安附近守着。”思虑既定,萧邵年往山东方向匆匆赶去。
行到第二日中午,萧邵年路过一家茶馆,余光瞥见一位黑袍老者背朝外街,端坐于桌前,正在饮茶。
萧邵年本来都已走过那个茶馆,仔细一想,又倒退几步,回头端详那老者,只见那老者的黑袍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金光,与吴琴歌所着衣物面料看似一般无二,不由得想到:“这人跟客栈中少女衣物如此相似,年纪又不像是她要找的哥哥,可能是那少女的长辈。居然如此之巧,又在这里碰见跟那少女有渊源之人。”又转念一想:“这有甚么巧的,这老者定是同那少女一起寻人,也在这临安附近活动,当然容易遇到,说不定这附近城镇,还有不少金线黑袍之人呢。不过这户人家真是有钱,各个都穿得起金丝黑袍,怪不得那少女出手如此阔绰。”
突然一声断喝传来:“看什么看!”听声音正是那黑袍老者方向传来。
萧邵年吓了一跳,转头张望,发现四周没有别人,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仔细看那老者,确认那老者一直背朝自己,别说转身,连动都没怎么动。
“还看!”又是一声断喝传来。声音刚刚传到萧邵年耳朵,那老者身形一晃,便晃到了萧邵年面前,身法简直快如鬼魅。
萧邵年吓得后退几步,那老者也不再逼近,双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睛看向萧邵年,问道:“你看甚么!”
萧邵年定睛看时,只见那老者眉头微皱,双目炯炯有神,眼球有些突出,神色凌厉,似怒非怒,气势逼人,斜睨萧邵年,又问一句:“我问你在看什么!”
萧邵年本来想着跟这老者搭话,看看能否结伴一同寻找三人下落,此时被这老者斜视责问,仿佛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股子倔性又起,道:“阁下穿的袍子跟晚辈的一个朋友很像,就多看了几眼,若有冒犯,给阁下赔个不是,对不住了。”说罢扭头便走。
那老者闻言喝道:“什么朋友!何时在哪见过!”
萧邵年并不理会对方,自顾自往前走去。那老者身形又是一晃,拦在萧邵年前面,道:“说清楚了再走!”
萧邵年白了那老者一眼,再次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老者显是发怒,伸出手来,一把拉在萧邵年肩膀上,道一声:“回来!”
萧邵年早有准备,可是这老者看似平平无奇的伸手一拉,萧邵年全神贯注想要躲避,却糊里糊涂地就被拉住。萧邵年感觉到一股大力按住自己,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老者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萧邵年感觉到愈发喘不过气。
那老者嗤笑一声,道:“哼,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萧邵年吃力地抬起头,也发出一声嗤笑,道:“哼,任凭你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我不爱跟你说,就不跟你说!”
那老者目光一聚,手上加力,道:“你不说,我就把你的骨头捏碎!”
萧邵年感觉到肩膀吃力,痛感传来,几乎头晕目眩,但仍咬紧牙关,毫不示弱:“你问我话,本就是你来求我,嘶……”说到一半疼痛难忍,几乎说不出话,“现在仗着武功高强,硬逼我说,嘶……简直是强盗恶霸,真是不要脸!”
那老者闻言把手一松。萧邵年肩膀泄力,瘫倒在地上,待疼痛略消,活动一下肩膀,好在只是肿胀,骨头应该没断。
那老者站在旁边,等待片刻,道:“此时可以跟我说了吧。”
萧邵年没好气道:“我虽多看你几眼,你若觉得不舒服,我也给你赔过礼了,现在是你请教我问题,态度不好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动粗。”
那老者道:“好,请问,你那跟我穿同样衣物的朋友是何人,在哪儿见过,什么时候?”
萧邵年站起身来,清清嗓子,道:“本来你若好好问我,我自当好好答你,可现下你捏得我好生疼痛,须得好好给我道个歉,我再考虑要不要回答你。”
那老者眉头猛然一聚,目光聚焦到萧邵年身上,只是盯着萧邵年,半晌没有说话。
萧邵年被这如电目光吓得一怔,可也不怵他,头发一甩,也瞪回那老者。
那老者目光渐渐和缓,道:“倒是个硬骨头。老朽在这里给少侠赔罪了,适才事关紧急,老朽十分失态,伤了少侠,且容老朽请少侠喝上清茶一杯,聊表歉意。”说罢给萧邵年作了深深一揖。
萧邵年见那老者颇为诚恳,道:“不打紧,老前辈知错能改,有容人之量,是个人物。”
那老者高声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这把年纪被这样一个小娃娃这般夸赞,有趣!”说着将手放在萧邵年肿胀的肩膀上,暗自运功。
萧邵年感觉到肩膀上一股凉意袭来,伤处酥酥麻麻,十分舒服。片刻之后,老者将手放下,道:“走罢,喝壶茶,我请客。”
萧邵年道:“谢老前辈,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逍遥小儒仙更新,第10章 明月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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