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惜玥换上黑丝绒长裙,长及小腿,肩膀到袖口装饰着酒红色的蕾丝花边,领口的位置用珍珠代替纽扣,高贵而精致。
狭小的浴室里,晨光照不进来,她开了灯,在盥洗池的镜子前,仔细地将黑发拢在脑后,挽成低发髻,再用纯黑色的头绳固定好。
额头和两鬓的碎发借用黑色镶钻发卡,打理得干净利落,露出耳朵及额骨,巴掌脸未施粉黛,五官却更显得精巧灵动。
最后犹豫了半晌,阮惜玥还是在缺少血色的唇瓣上,补了点淡色的唇膏,轻轻抿了几下,又对着镜子认真检查了一番。
收拾妥帖出去时,看见傅泊淮正背对着她站在百叶窗旁边,身姿颀长,一动不动。
窗户没打开,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晨光未临,客厅里的光线昏暗,带着点刚刚苏醒的慵懒感。
阮惜玥走过去,抬手拉开了百叶窗,清晨的阳光冲破阻挡,肆无忌惮地倾洒进来,公寓里骤然明亮起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
傅泊淮侧过身来,视线跟着偏移,垂下眼看她。
身上的黑色衬衫剪裁精良,布料熨帖平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西装裤包裹着一双长腿,银灰色的条纹领带庄重严肃,又不失矜贵。
“你在紧张?”
阮惜玥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瞳仁亮晶晶,她向前一步,伸手帮他整理衬衫领口,指骨状似若无其事地刮过性感的喉结,开口调笑道。
下一秒,葱白的手指被捉住,傅泊淮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轻揉慢捻,唇角荡起好看的弧度:“我只是在想,卧室该换个什么样的床比较好。”
低沉磁性的声音敲打在耳膜,阮惜玥的脸颊不争气地染上绯红,掩饰性地想要抽回手指,却被更大的力道拽住。
那张单人床本就小的可怜,大概是承受了不该有的重量,昨晚有一角竟然开始松动,折腾起来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持续不断,像是在抱怨他们的放纵。
见摆脱不成,阮惜玥泄愤似地挠了下他的掌心,小猫似的,明眸瞪圆,故作恼怒地说:“还不是怪你不知节制。”
傅泊淮喉结微动,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晃过某些深夜的画面,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的样子有多诱人。
窗外有汽车开过,轰鸣声隐于鸟叫之中,他慢慢俯下身,凑到她耳边,薄唇轻启:“是你先勾引我。”
这种较劲最近时常发生,阮惜玥甚至怀疑眼前的男人是从小被束缚得太厉害,现在恨不得将那些幼稚的无聊的行为通通补回来。
在她身上补回来。
比如拿昂贵的领带绑她这件事,比如非要让她穿自己宽大的衬衫,比如兴致即将抵达顶峰时,不厌其烦地逼她喊哥哥,恶劣至极。
“厚脸皮。”她低声骂了句,笑着偏过头,躲开了铺洒在耳边的温热气息。
余光里,河边的草坪长势旺盛,在细碎的阳光下,泛着如油画般的翠绿色,微胖的老太太白发包着丝巾,手上牵着撒欢的宠物小狗,身后是负手跟着的老爷爷。
傅泊淮直起身,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清冽的眉眼满是温柔:“我只是担心楼下的邻居上来投诉。”
阮惜玥毫不示弱地呛回去:“你放心,楼下的英国老太太年近八十,听不见你的恶行。”
电视上方的古钟表准时播报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
“床不用换了。”阮惜玥转过身,稍作停顿,“反正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留着下次来再挑新的吧。”
说完她便朝门口的玄关处走去,薄肩和脊背挺得很直,有种下定了决心的释然。
傅泊淮顿在原地,指尖微微向上蜷,有点懊恼此刻的心口难开。
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那抹纤瘦的身影,如同墙角酒瓶里的那几束向日葵,默默注视着心尖的绮丽。
它的花语是沉默永恒,尚未宣之于口的爱。
太阳半藏匿在英伦风的建筑顶,车窗外的街景快速后退,复古与现代相融的浪漫在这座城市彰显的淋漓尽致。
阮惜玥带傅泊淮去那家面包店吃早餐,法国老板体贴地请他们喝了咖啡,以要去约会的由头匆忙离开,飘扬的卷发在落地窗外的街角消失不见。
耳边放着悠扬的法语歌,阮惜玥看起来很开心,手舞足蹈地模仿着服务生的标志性动作和口语,讲述当初在这里兼职时的趣事。
其实,哪儿来的乐趣可言。wWw.xqikuaiwx.Com
金钱的烦恼没收了她乐观的特质,每天待在这里时,她都在思索今天晚上要卖出多少酒才能攒够下一年的学费。
阮惜玥抿了口热咖啡,嘴角不小心沾上了奶泡,抬眸看向对面的人:“怎么样?有意思吧。”
傅泊淮拿起纸巾帮她擦干净,动作轻柔,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阮阮,我有点后悔。”
“嗯?”
“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出现。”
阮惜玥托腮看他,眼眸比朝阳耀眼,撒娇似的调笑道:“拜托,我那时候才十几岁,你也下得去手吗?”
傅泊淮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拿起刀具往吐司上抹花生酱,回答得漫不经心:“先占着。”
吃过早餐后,他们去了一家开在僻静街尾的花店,门口的白色海棠已经有了蔟蔟积压绽放的趋势,美不胜收。
阮惜玥从车上下来,仰头看了好久,表情微微惊讶,她这个久居爱丁堡的人都不知道的花店,傅泊淮竟然能轻车熟路地带她来。
他们并肩走进去时,老板娘站在工作台边,修剪着散落一桌的玫瑰,听见声响抬头打招呼,气质温婉典雅,五官有几分亚裔的特征。
她的视线在傅泊淮脸上停留了几秒,眼底带着惊喜,又很快恢复如常。她站起身笑着询问他们的要求,阮惜玥用英文礼貌回了句先随便看看,便转身看向插在玻璃瓶里的满目娇艳。
傅泊淮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阮惜玥凑近眼前的郁金香闻了闻,小表情可爱动人,不由得轻笑了声。
老板娘停下手里的活儿,摘了围裙靠在桌边跟他搭话,这次用的是颇为蹩脚的中文:“先生,您很久没来订花了。”
一年多以前,身边的男人几乎隔两天就会光顾,五官深邃出众的华人很有记忆点,加上每次都会付双倍的钱,麻烦她教自己修剪和包装。
更奇怪的是,包装完毕后又会支付丰厚的小费,让花店的店员帮忙送到一处小公寓,种类很杂,向日葵居多。
傅泊淮视线未舍得偏离一寸,像是凭空涂上了粘连剂,开口的声音清冽好听:“嗯,因为要送的人就在身边。”
“oh.”老板娘惊讶地喊出声,引得阮惜玥回头看了眼,冲傅泊淮笑了笑又回过头去,老板娘顿时心下了然,语气真诚地感叹了句,“great.”
阮惜玥挑了束白色百合,还带着露珠,很是新鲜,傅泊淮默不作声地接过去,跟老板娘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动作熟练地在工作台上处理和包装。
明晰修长的手指将麻绳打成结,固定好位置,他认真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阮惜玥不忍心打扰,默默拿出手机想拍下做留念。
眼前的画面让她蓦然想起毕业时收到的那束粉色格子的向日葵,当时的傅泊淮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只不过动作可能没这么熟练。
老板娘的工作被替代,悠闲地站在阮惜玥身边,盯着她手机里的取景框,随口闲聊。
最后,阮惜玥捧着那束百合跟老板娘告别,走出花店,左手被包裹在温热的掌心里,身高腿长的傅泊淮始终与她并肩。
街角起了风,海棠花枝摇落的纯白花瓣在空中跳舞,老板娘最后的那句话还在耳边。
–你先生一定很爱你。
何止是爱。
她想。
*
车子重新启程,早起欣赏晨景,在面包店吃早餐,一起买花动手包装,今天的开始好像格外完美。
如果接下来的目的地不是殡仪馆的话。
由于提前预约过,工作人员处理流程的效率很快。
阮惜玥站在被分成格子的储存间前,沉默不语,一身黑衣遮到小腿,衬得她骨架瘦弱,背却挺得很直,她将那束百合放到了其中一处。
四周静默阴冷,傅泊淮立于半步之外,注视着她的背影,眸色沉寂,唇线稍稍下压,下颌线轮廓锋利紧绷。
在踏进这里之前,一切看起来疏松平常,阮惜玥的状态稳定,心情愉悦,但此刻傅泊淮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或者说不该这么平静。
他抬脚向前,牵起了阮惜玥垂在身侧的手,很冰,几乎没什么体温,指尖也在微微颤抖,从侧面看,她的长睫垂得很低,遮挡了眼底大部分情绪。
直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阮惜玥才恍然抬眼,贝齿放开咬出牙印的下唇,开口:“妈,我来接你回家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微不可闻,像是怕惊到陷入深眠的人,身形也跟着晃了晃。
工作人员将紫檀木盒双手给她,面色沉重,压低声音低语了两句,又微微鞠躬才错身离开。
傅泊淮揽住她的肩膀往外走,一路上她没再开口说话,一直偏头看向窗外,有风吹进来,碎发逃离了黑发发卡的束缚,飘飘落落,崩直的脊背明显塌下来。
日光依旧安静地斜铺在地板上,跟早晨离开时没两样,公寓却好像再次变回了破败阴郁的模样,安静的能听得见楼下老太太的钢琴声。
阮惜玥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呆滞,她在沙发上安静地坐了会儿,又起身在百叶窗边站了会儿,起伏的胸口暴露了她的焦躁,脑内神经一点点地拉紧到极限。
傅泊淮倒了杯水,握着玻璃杯出现在她身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一个转身撞上。
玻璃杯应声而落,脱离了掌控,温水撒了一地,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阮惜玥视线低垂,定定地看着脚下的碎片,锋利的棱角暗藏吸引力,她下意识蹲下身,在苍白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尖锐玻璃时,被傅泊淮一把抓住。
他神色紧张,尽量控制着粗重急切的呼吸,小心翼翼地吞咽了下,说:“我来。”
食指指背被玻璃划破,顷刻间出现一道血痕,有血珠不住地往外渗,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紧盯着那张惨白的脸。
良久后,阮惜玥僵硬地点了下头,眼神空洞,视线依旧没有落点,也没有看傅泊淮,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好,你来,你来……”
她抽回手慢慢站起身,摇摇欲坠,又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拇指指腹不停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在不经意扫到傅泊淮指背上的伤时,蓦然回过神,揪心的痛感随之而来。
他因为自己受伤了。
下一秒,阮惜玥赶在傅泊淮来不及追上之前,快步走到卧室对面的房间门口,扭开门把手跑进去,反手就要关上门。
傅泊淮想都没想追上去,伸手阻止她,手腕被门狠狠地夹了一下,从皮肉疼到血管里,他却咬牙忍下,抬眸看向大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的人,声音低哑地请求她:“就在我视线里呆着,好吗?”
她做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他看见。
“傅泊淮。”阮惜玥嗓音轻颤地喊他,长睫垂下,在眼睑下方投出阴影,扇形晃了晃,似是有什么忍耐到了极限,“我想自己待着。”
砰——
明亮的光线和高大颓然的身影一起被关在了门外。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娇养月亮更新,第 66 章 好天气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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