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以口舌挑拨,或以美色引诱,或以利益许诺,或者——就这么明晃晃地施为,似乎全无心机。越胆大,越显心细。
雁骓已经解释不清。
“元帅明察!末将并无阳奉阴违之举。”
陈淑予冷冷诘问:“那你还等什么?”
雁骓惊疑不定,试探地问:“元帅,是要趁对方休战,反而攻上去?”
莽撞,冒进,这是用兵之大忌。即便是刚上战场的小将领,也明白战场的规则,可戎马一生的陈淑予怎么会有这种决断?
陈淑予依然冷冷的:“不然呢?阵前养闲兵么?”
这话说得一点理也不讲,雁骓惊得哑口无言。还是伊籍在旁轻轻摇了摇头,给她递了个眼色。
她这才想起,此时的陈淑予,可能是处于混沌之中。
所幸帐中只有她们几个,也没有正式的命令,她只好口头应了一声,退出帐外去了。
赫仁铁力虽挂免战,却来者不拒,就等着贺翎上门试探。无论是侦查还是骚扰,他都无视自己免战的命令,以实打虚,回以重击。
所幸北疆之战日久,各处主将于战事上的应对都已成熟,虽有败仗,损失却并不算重。
可是,连日的战事不顺,又给了军中残存的祥麟细作以传谣的土壤。北疆大营之中流言纷纷,又恰逢陈淑予又陷入了半清半浊的境地,看似言语清晰,实则暴戾阴鸷,清查之中往往有错判,最后也无法将细作尽数清除。
营中气氛紧张,人人自危,军心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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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雁骓明白祥麟将帅不合的真相。
到了如此紧急的关头,就不得不把自己知道的情报交代清楚。
“伊翰林,赫仁铁力在前线挂免战牌,是个陷阱。”
“此话怎讲?”
雁骓却并未马上回答,而是低声道:“营中细作尚未清除干净,我还在找,但不保证会出现在哪里。”
伊籍一扬双眉,已知其意,使心腹亲卫守好营帐,这才继续话题。
雁骓这才低声道:“高翔宇早有止戈之意,已许久未入战团。此次祥麟营门高调挂牌,绝非他所为。”
伊籍有些忧虑:“你如此有把握?可知此等作为,看在我们眼中,像个什么样子?”
雁骓低了头,闷声道:“像是我怕了事一样。”
伊籍微微点头。
从贺翎知情人的方向看来,这块免战牌,明晃晃地表达了雁骓并未和高翔宇断绝关系的意思。
这是高翔宇投鼠忌器,眼见往来之事暴露,为了维护雁骓的安全而休战,把自家的军心和军威全不放在眼里,简直是个色意熏心的浪荡子。
而雁骓这边看见了免战牌却不出兵,显然是被浪荡子的狐媚手段所惑,沉浸在小情小爱中陷得深了,全然不把贺翎的尊严挂在心上。
雁骓自辩道:“我心怀的自然是贺翎。怎会为了些小儿女之情,放弃家国大业?”
她想及这事中疑点,便向伊籍直言:“赫仁铁力战意未减,却在营门挂免战牌,简直是拿祥麟军的尊严开玩笑。无论他挂牌的原因是什么,都绝不可能是期待和谈的意思,更不可能出于高翔宇的授意。”
伊籍道:“高翔宇毕竟是太子。若是以皇权压顶,或许可为。”
雁骓一口否认:“赫仁铁力功高盖主,一向不服皇权,是祥麟上下最坚定的主战派。他从来不配合朝堂谈判的策略,会无视圣旨,在前线血战到金牌调令催逼的那一刻。他想要战,任何人都阻止不得。”
伊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惊讶道:“竟有这种事?”
雁骓答道:“他是积年的老将,独揽祥麟半数战功。征战数十年,除了对前麟皇高文渊,不曾对其他人服过软。高翔宇只是太子,在他眼中根本不够看的,从来奈何他不得。”
伊籍奇道:“那他怎么肯挂这个牌子?”
雁骓已经想得明白,将方才的话递还:“他挂出免战牌,看在元帅和伊翰林眼中,像个什么样子?”
伊籍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此乃离间之计,加一出借刀杀人。利用殿下的雷霆盛怒,一举除掉你。
“祥麟太子失去了和谈的目标,和谈计划自然破裂。还会因为忠肃公殿下出手除掉你而怀恨,加入战团为你报仇。
“这样,他就能达成血战到底的目标。”
雁骓道:“伊翰林此话,正是我要表达的意思。”
她神色凝重,又道:“此前,高翔宇和我都低估了他。”
伊籍沉吟一晌,已有所得:“他心中要战,却求免战,我们就如他所愿,看他能忍耐得多久。”
雁骓待要习惯性地说“我也出一份力”,想及陈淑予现今混沌的情状,面有难色:“伊翰林,元帅心中是不是不肯信我?”
伊籍安慰:“殿下病发之时暴戾又混沌,谁也不信。不止是将军,营中人人自危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道:“但在大家心目中,她从来都没有变过。也只有你我挨得近些,才知道这种变化。
“我时常想,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她区别这么大,行事与清醒时判若两人,怎么会谁也看不出来呢?”
他深深叹了口气,低头闷声道:“抱歉,突然提这些。”
陈淑予和伊籍的隐晦之意,并不是雁骓这种惯于直接表达的人能看穿的。此时她见伊籍吐口说了这几句,听在耳中说不出的难受,深究起来,却以为他只是常年劳心过度,难免疲惫抱怨。m.xqikuaiwx.cOm
从这方面,她倒也有同感。
“伊翰林,我想,大家是习惯了敬畏她,依靠她,信任她的原故。作为大贺翎的中流砥柱,太过于坚强,反让人忽略她也是个血肉之躯,也不是个完人。
“既然你我知道并非如此,就多帮她担着一些吧。”
伊籍默默点了点头,勉强一笑:“你可以少担着一些。最近她正是气不过,见了你就要发火,还是很危险的。”
雁骓从善如流,一口应了:“我便趁此机会,去山中检查一番布置,做好辅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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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在贺翎军营的某个角落,几个人凑在一起低声相谈。
圈外有几个人来来去去望风。圈中央是个年少的儿郎,十五六岁,相貌很是伶俐,神情中透着些不同寻常的矜贵。
“行了!这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来这边,难道是来玩儿的?还不是为了太子哥哥的战功,我才来帮忙的?我心里自然想的都是大祥麟,不用你们唠唠叨叨提醒。
“话说回来,若没有你们推三阻四的,我早就做成大事了!若这次还不按我的计划来,不管你们都是谁的人,我只找你们主子算账!”
他措词还有些稚嫩,但周围众人闻之,尽俯首贴耳,静听他讲。
这孩子便是祥麟七皇子,楚王高扬宇。
自从他搭上了贺翎的松长信,混入了贺翎军营后不久,这群细作就找上门来了。父皇的人,母妃的人,武威大将军的人,来了就赖在这,太子哥哥的人却只是传个信就走了。
“嗯,果然太子哥哥对我放心,相信我是个男子汉了。”他想,“比他们强了十万八千里。”
圈中有一人赔个笑,道:“殿下且不必焦躁,我们正是来说这个意思。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您的计划就可以实现了。”
高扬宇有点惊讶:“为什么只能是明天?”
另一人答道:“今夜到明天,大将军会有安排。您明天施为,收效最佳。”
高扬宇年纪虽小,却很警觉:“哦?这么说来,我一个皇子,做事还得看大将军的意思?”
他面上笑嘻嘻,这话却毫不客气,接着方才的意思穷追猛打:“那么我千求万求父皇松口,又等了这么久来前线,到底是给我哥哥帮忙呢,还是给武威大将军帮忙呢?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懂了呢?哈哈哈!”
随着他这句点醒,细作们的氛围就不一样了。
高扬宇却似乎没看见似的:“不过我年纪小,也是第一次来前线,大将军不放心,挺正常的。”
一抬头,高高兴兴对赫仁铁力的细作道:“大将军吩咐我做点什么呀?”
他自己的手下和萧贵妃派来的人把脸一板,几双眼睛死死瞪着赫仁铁力的细作,眼神里直要冒出火来,快把那人烧穿了似的。
赫仁铁力那细作连连道:“不敢不敢……”在那威压之下,嗫嚅不成言。
高扬宇似乎还是没觉察到众人气氛似的,专心地整理袖口的绑手。那位萧贵妃派来的细作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见他忙碌就在一旁帮忙,托着他的手腕,细心打理好那处布条。
这女子先前就在萧贵妃宫里当差,高扬宇自然见过,此时还笑得露出浅浅酒窝:“好啦。”那女子目光柔和,也回以一笑,不卑不亢的样子。
此时圈中已经鸦雀无声,尽等着七皇子的指示。
高扬宇转过脸来,刚才那副笑嘻嘻的神色就不见了。小脸一板,声音冷漠,带着些上位者常见的威严。
“武威大将军虽然位高,可南征军中主事的另有其人。咱们祥麟虽重武功,乐意对戎马一生的功臣们好些,那也是我们高家的仁爱之意。可不是我们高家手里一点力气也没有,不靠着那些个牧族将军,就不能立国了。”
他这话虽然把他外祖萧家也扫了进去,但此情此景,萧家细作自然知道他冲着谁,听在耳中也并不在意。
赫仁铁力的细作知道失言,便不发一语。
高扬宇环视一番,才缓缓地道:“这段时日,我对你们总算不错吧?即便大清查,也没把你们交出去。”
细作们默默点头。
高扬宇接着道:“明日的事,我自己忙不过来,还需要各位相助。希望各位是真心在我手下做事,而不是碍于自己主子的情面,一面监视,一面汇报,把我当奶娃娃一样哄着。刚才那位口口声声大将军的,你且回去吧,我这容不下有人大将军长,大将军短,在我耳朵里扎针的。”
那人刚想说些什么话来辩解,高扬宇也不容他了:“我跟他们还有话说,你走就行了。尽管实话回报你家大将军,我可不和小卒子们为难。”
他出宫之前,五哥告诉他说,太子哥哥在前线还要受人牵制,不是个好去处,劝他打消念头。当时他还不信,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待明日,看看赫仁铁力究竟要做什么事。
若是他真心帮忙,倒也罢了。如果正如五哥所说,这老头子给太子哥哥使绊子,且等着瞧,自有他的好处!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名将更新,第163章 离间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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