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洲郡,北疆总营之中,一座营帐门前,挂着绿色的青松绣旗。一位身披铠甲,姿容飒爽的少年儿郎站在旗下,摆动着手中的信封,再次询问帐外守护的勤务兵:“真的没见到送信的人?”
勤务兵恭恭敬敬地道:“回禀松长信,没见到。”
松长信公孙苑杰一脸的疑惑神情,在他那浓眉大眼的俊朗面目之上挂着,让他刚长开的五官显出几分没脱干净的少年稚气来。
他也不多为难勤务兵,只是点了点头:“这位哥哥,你且再想想。要是想起什么,可以随时跟我说。”说完笑了笑,回帐中去了。
这做派,倒像个平易近人的小将领,一点也没有大郎官的架子。
本来雁家军将士对贵人来营中之事颇有不满,但相处得这段时日,眼看松长信公孙苑杰一派活泼,平易近人,玉昌郡主陈逸飞带来的人手和药材确实派上了用场,也逐渐对他二人生出些好感,再没有抱怨的了。
自他二人来后不久,忠肃公陈淑予重新整合人马,将雁家军分散的营寨全都聚合在武洲郡总营的范围之内。
公孙苑杰的疑惑处就在,他们刚刚换了营地不久,虽然安顿完毕,就发了军报回朱雀皇城,但驿站送信不会有这么快。
那么送信之人,为什么不会错送入旧营地,而是准确投递给了正主?
看这信,也很是蹊跷。
信封上只写了收信之人的名字,封信的火漆戳子上没有任何图案。信封内只有一张薄纸,上面的字倒是筋骨苍劲,甚是好看:“情况有变,急需一会。收信三日后,请至东北面边界处面谈。”并没有落款。
没送错信,说明是营中之人,了解松长信的处所。这倒也罢了。只是公孙苑杰所处的营帐独立又僻静,若需要谈事,只需要寻个机会来帐中即可,为什么要神神秘秘地写了封信,又神龙见首不见尾地送来,却要把人约出去呢?
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困扰着他。
“这信写得太可恶!
“我从小听说书的讲,两位大侠‘三日后’于城郊决斗,一直不知是要从今日,还是从明日算起!
“还有这‘后’!到底是要第三日去,还是三日过完才去?”
越想越来气,索性伸手把信拦腰撕了两把,扔到营帐一角。
“似这藏头露尾,不清不楚之辈,小爷才不见!”
//
这件蹊跷事,原是那对面赤狐郡前线的赫仁铁力所为。
他一心引出太子通敌的证据,便暗中派人仿了高翔宇的字迹,写下语义含糊的约见之语,又使人辗转送进北疆总营,给那松长信,说好三日之后会面,想引他出来。
可过了三日,松长信毫无动作。
赫仁铁力只得又使人送了封信,约道:“久候未至,不若明日于雁北关下松林相会。急!”
可他万万没料到,松长信还没来,却是贺翎的一队督粮兵马先到。
眼看队里没多少兵士,将领等级也不高,却拉着好几车补给,填装满满,车辙深深,走入了包围圈。就连久经战场的赫仁铁力也按捺不住,反复在心中斟酌,究竟是动手,还是放过。
沉默一阵,待那粮食要走出祥麟埋伏的视线,赫仁铁力终于下令。
“动手!”
他这次为探路擒人,所带的是一队十多个轻装弓手。方才埋伏时,弓手早已搭箭上弦。此时一声令下,箭势如流星赶月,直向那督粮队伍射去!
贺翎这队女将男兵颇为警觉,立刻扎起防守阵型,竖起盾牌来挡。那督粮官当机立断,驱马往最薄弱处冲去。
那边守着的两个弓兵,远的以箭阻挡,近的抽出了腰刀。
刀刃微弯,嵌着锋利的青钢,削铁如泥,将那督粮官臂上铁甲也划透了,一霎时桃花斑斑,逼得她只好退回防守。奇快妏敩
督粮小队眼看将领吃了亏,态度愈见谨慎,防守愈见严密,几乎是滴水不透,慢慢地继续向那薄弱处突围。虽很快有了新的伤号,战意却丝毫不减。
他们没打算鱼死网破,只是想尽办法要完成任务,不让粮食落入敌手。
祥麟弓手们只觉得可惜。
眼下这队人马已经到了围阵的边缘,很容易从箭阵中逃脱了。格勇达若是早半刻下令,他们正处于埋伏当中的最佳射程内,最容易拿下的。
有了必得之欲,再看这鼓鼓囊囊的粮食口袋,似乎放大了百倍,直堆成山一样高。谁也不愿放弃,都想着再加一把劲,或许就能抢过来。
第二轮攻势又起时,不知从山脚下哪处转角猛然冲出一人两马,伴着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
“爷就知道——”
尚未说完知道什么,那马就奔到箭阵中来。
马上是松长信公孙苑杰,披挂得全身甲胄,威风凛凛。手中长戟横扫,包围圈薄弱口处的一个弓兵,当场就没了声息。
督粮队伍压力一减,又有公孙苑杰瞭阵,抵抗奋勇。
那公孙苑杰马上功夫极其过硬。坐骑狂奔之中,他看准了谁,就立即驱马转向直取。
长戟一举,马蹄不停,人不回顾。
身后,躯壳落地,魂魄不归。
但看他对包围阵法胸有成竹,每个位置都拿得准确,赫仁铁力才知犯了轻敌的大忌。
公孙苑杰撒开了战马,奔突自如,似入无人之境。这是个上过战场,却还没明白战意的小伙子,带着孩子气的凶狠和决绝,即便身中数箭也未停下,血流如注,却愈战愈勇。
赫仁铁力被他这不要命的冲劲搞得有些意外。
他倒能亲自出手把这少年拿下,但此时包围已破,兵士战意已去,再多留也是无益。
只好先叫了撤退,下次再换个打算擒他。
公孙苑杰一看敌军溃散,就知道自己想得没错。
他早从站位看出敌方只有一个小队,攻势迅猛,不过是藏头露尾,占了弓箭射程的便宜。
他已歼敌大半,不肯放过其余,驱马就要追赶。
督粮官急忙上前阻拦:“松长信!穷寇莫追!还是回营去吧。”
公孙苑杰神色焦急,看了一眼还未去远的残余弓兵:“就放他们回去报信?”
督粮官忙道:“松长信和兵士们都受了伤,还是早些治疗的好。何况,粮食成功入营才是最重要的,您看是不是?”
公孙苑杰这才点了点头:“好,回营。”
他心知,这督粮队伍是被自己所累。
原来,那封信真如他所想,用心险恶。把他引到一个无人的去处,要取他性命呢!
若不是他有所防备,被甲而来,若不是督粮队伍转移了伏击者的兴趣,此时他身上就不是三箭之伤,只怕早成了个满身挂红的马蜂窝了。
这箭,也有些不大对。
箭上似乎有毒。
可这毒物,不像是常见的那些,似乎是专让人全身无力,直想睡倒的……
还没等他想完,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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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苑杰软软趴在马背上,昏睡一路。督粮官将粮食安全送回了营地,这才看到队伍末尾的松长信,吓得三魂七魄尽出了窍。她厉声喊来帮手,迅速将伤兵都送到医帐,仍然心中没底。
担架摇晃中,忽然一低,放在了地面。
公孙苑杰勉强醒转,掀开眼皮看看周围,只见身处医帐之内,陈逸飞正在焦急地喊他。
真好,没有落到敌人手里。
他只来得及笑了笑,鼻端就嗅得陈逸飞手中那药酒的味道。
他心知陈逸飞定会亲手为他拔箭治伤,神思一松懈,和着他原本的昏昏然,更是让人神思恍惚。
无声交代了句“动手吧”,便放任自己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醒来之后,伴着伤口时不时发作的痛楚,他时常回忆那日的险境,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
可他也是有些分寸的,唯恐打草惊蛇,便绝口不谈收到密信的事。
雁琪见京中来客受伤,心知是她的失责,烦躁不已,派得雁晴前去问询。雁晴软的硬的都说了,他却也没吐口。
雁晴气愤之下,连军法都请了出来做威胁。他只咬紧牙关,坚称自己是在营中窒闷,出去散心的。
至于出现在雁北关范围,就更好解释了。
如此兵家圣地成为废墟,他出于好奇,去瞻仰瞻仰,大可算人之常情嘛。
雁晴无计可施,只能将他这不负责的回答上报给雁琪和雁骓。
雁骓虽不置可否,听得当时情形,却心知肚明。
高翔宇前段时日冒险越境了几次,都因她繁忙没见上面,再匆匆折返。两人之间,不过偶有细作往来的只言片语。想必赫仁铁力已发觉了高翔宇的反常,正在清查他的行踪,往他走过的地方去,恰巧碰上公孙苑杰,就交上了手。
如若还有见面的机会,务必要告诉高翔宇多加谨慎了。
或许,最好的办法,是她当机立断,索性连细作也不用,彻底断了联络,让赫仁铁力扑个空。前线战事还紧急,赫仁铁力不可能一直将心思花在给太子使绊的事上。几次寻之不得,差不多就该放弃了。
她只是状似无事,向雁琪道:“怎么能放心他一个人乱逛?今后他若想出去,多派些护卫跟着就是了。”
雁琪也是这个意思,当时利落地应了,在公孙苑杰周围加了不少人手,直把小少年闷在营中嚷嚷:“战俘也不过如此吧!”
但他跑去医帐向陈逸飞诉苦,因他伤势未愈,陈逸飞也不准他再乱跑。自此后一段时日,他也只得乖乖地待在营中,身后跟着一群护卫兵士,这边遛遛,那边逛逛来解闷。
果如雁骓所料,赫仁铁力一次出手未成,便将心思都用在如何再次诱出松长信擒拿的事上,日日苦思其法。但公孙苑杰身边人手多了起来,细作下手艰难,几次想要施为,都未成功。
此事大大牵制了赫仁铁力的精力,令其战意大减,好一段日子不曾出兵。贺翎战事一松,也得到了暂时的休养生息。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名将更新,第157章 诈约,打草惊蛇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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