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予远远打发开勤务兵,将寝帐帘都放下,又换了暗卫守住边角。
为不通风的缘故,炭盆已经搬走。好在伊籍身上已经暖和,将毛皮大氅裹成一团,手脚也揣了起来。
他本该向武洲侯行礼,见到帐帘一掀,就要站起。原地挣扎了一下,正被公孙容进来看到,就向他摆手道:“您坐您坐。”随手按下了他肩膀,硬是没让他动。
伊籍虽比公孙容和雁骓大上六七岁,但乍一听公孙容称“您”,大出意料,脸上都红透了。
贺翎人一向有这劳心劳力的高下之分,伊籍又是久在御前有盛名的智囊,是以将帅几个对他没有一丝轻视。念在他病体,给些特殊照顾都是自然之极。
书生么,娇弱一点无妨的,心眼好使就是最大的价值。
稍微客套一下,两个年轻将领就入了座。
陈淑予问过公孙容战力和军需之事。公孙容封地就在武洲郡,采买之事惯从本地来,有些积年累世的官商关系,也有许多采办经验,未出纰漏。
再看雁骓,雁骓答了句:“战力正常。”
陈淑予再问:“你军需从哪出的?”
雁骓就抿着嘴没答话,垂着眼皮,待在那。
陈淑予见她这样,定是瞒了太多事。顿时一股无名火起,眼光如鹰,死死将她钉在席间。在场众人也被这毫不掩饰的威压震慑,各自有些心惊。
公孙容是知道一半内情的。只是这事暴露得有些早,她也有点讪讪的,正在满心里搜寻如何答复。
陈淑予冷冷道:“听令。不得隐瞒分毫,给我说清楚。”
雁骓听她拿命令的口吻压过来,情知逃不过,这才应了声:“是。”
随即低声道:“我这边……没有补的兵力,也没有拨军需来。”
陈淑予皱起眉头:“那你手里的人是哪来的?”
公孙容就接过这话,道:“那是凤凰城破时,我借给她打墨麒麟的。”
陈淑予一眼扫过,公孙容急忙补了句:“当时我还未接手武洲郡,哪有调兵的权力?给她的是我自己训的人马,和驻武洲郡的王朝军无关。”
其实,公孙容这三万人虽军容齐整,训练有素,却和商户家中所谓护卫队一样,属于游走在律法边缘的私兵。
各世家的当家手里,谁没有几万这样的人手?
何况当时事情紧急,从权之事还多着,两个年轻人反应还算及时。虽有违规之举,因得最终胜利,却也可以放过。
比起雁骓手中攥着武洲郡护卫兵的事,她一直没有得到兵部补调的人马,才是关键所在。奇快妏敩
有人在朝中欺上瞒下,亏了边境的战力,这倒不是雁骓的错。
所以,雁骓想要隐瞒的事,不是这一件。
陈淑予又问一遍:“借兵一年,军需何来?”
雁骓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来。
她手中余钱是来自均懿和邬瑶的支持,自然是用她们出资,在边境做了几桩大宗的交易,顺便解决了军需的问题。
这种交易和从前走私不同,都是有路引的正规商号,也有均懿的支撑,云皇的默许。但那毕竟是暗卫们开辟的路子,而且交易的商人不止来自贺翎,还有祥麟人。
民间当然可以在边境市集做这样的交易,但雁骓交易之物做了军需,这就是违规的行为了。
陈淑予见雁骓沉默,沉声道:“你说,还是我查?”
雁骓深吸一口气,小声道:“是太子私下的支持。凤凰郡一战,兵册尽是阵亡销籍。交还给兵部之后,我没有王朝军在手,也就没有相应的军需配给。因还有太子的钱,所以都是在边境上私自购买,充作军用。”
陈淑予沉声道:“走账呢?”
雁骓道:“走江湖关系。”
她这一说,陈淑予就知道其意。
伊籍在一旁听了会,也大概明白其中关系,自言自语似的叹道:“忠肃公殿下派出昭烈将军镇守凤凰郡,原本是要将军独当一面。可是看在有的人眼里,就是孤雏可欺。”
他一向离云皇很近,对太子和雁骓的君臣关系,还有北疆的商路之事,都有了解。此时见大家都转头看他,他就又补了句:“那些人目的,不是欺昭烈将军,而是欺太子殿下呢。这可不是小事。”
他没说的话,陈淑予和雁骓都明白。
云阳郡的芦衣,武洲郡的兵册,这两件事应是合二为一的。
有人弃王朝尊严于不顾,只为一己之私,一面打压太子的政务,一面在军需上贪墨。
此前,她们应该也是北疆走私的大户。
能把住兵册和军需,证明她们不是在兵部,就是在户部。
符合这种条件的,不止一官,不止一家。
眼看就要开春,为芦衣之事大力追责,意义不大。只有在其他事上多加留心,避免在开战时影响战力才是。
帐中五人全是武职,于政务上不能插手,只能从军中想办法,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陈淑予将公孙容这三万私兵过了明路,以本地招兵的名义建兵册,放在雁骓名下,先向兵部申请军需分例,再做打算。
雁骓和公孙容向陈淑予道歉领罚。
要说雁骓领罚还在情理。公孙容顶着她武洲侯的头衔,纯属打岔,给雁骓减责。伊籍第一次看陈淑予行军规,总是不忍心,哑着嗓子也要说合,最终定下了罚俸银三个月,才缩回大氅,点点头道:“已是重罚了。”郭皓在一边看着全程,只是无声地笑。
陈淑予被她们一闹,脑际又开始隐隐发疼,只揉着额角,叫她们赶紧散了。勤务兵急忙去请了医官来,帐中之会才真正散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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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得营来,雁骓便开始依陈淑予之命整顿手中战力。
虽说事先想过这一步,对万事皆有准备,但要在短时间内快速整合一切,还是把雁骓忙得心焦。
最终从公务上抬起头来,是一个凌晨时分。
帐中所有雁家姐妹都松了一口气,疲惫面容上终于挂起一丝轻松。
雁骓从连续的通宵理事之中回过神来,忽然皱了皱眉,向下首处的雁琪问道:“今天是几日了?”
雁琪粗略一算:“二十。”
又一想,道:“不对。入夜前是二十,现在过了子时,二十一了。”
糟了。
上次她还想着,和高翔宇信任不深,要慢慢试探。而今她约而不至,岂不惹人疑虑?
高翔宇等了一日也没见她,可能已经走了。但她心中忽然有些空,没来由地觉得,还是要去。
她不愿承认自己心情上的期待和不安,强用理智说服自己,高晟一直盯着高翔宇,说不定会派人跟踪。所以,她要去检查一下那个落脚点是否暴露。
立起身来,吩咐了雁琪她们一些要做的事,就随便罩了件外袍,驱马而去。
长夜未央,晨光浅淡。
雁骓赶路甚急,于颠簸之间,忽然识海兴波。马蹄声踏着这个昼夜交际的时分哒哒作响,她心头血不停翻涌向上冲,胸膛之内气息乱成一团糟。但连日疲惫,让她无暇考虑究竟。
松影幢幢,夜枭低唱,林中小亭露了一角。
走近前去,果然空空荡荡。
雁骓方才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丢开缰绳,抚了抚自己坐骑,转身向山中小屋的方位走去,情绪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急切。
待她走得远了,她的坐骑信步游荡,忽然被冷风激了鼻孔,打了个响鼻。这动静引得松林中另一匹马现了身,也来到亭中。
两马相对,彼此也有几分熟悉,上前挨擦一下头颈,互相抚慰了独自等待主人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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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下弦月未落。林中枝梢不知被鸟还是被猴子拨动,哗啦,哗啦,不时在远处响上一声。
雁骓一手推开小院破旧的门板,直到屋前。
她预想屋内无人,用力没防备,发现门闩在内侧虚搭着的时候,已来不及收势。开门时合页吱嘎,门闩落下去打着门板的咚咚声响之后,侧耳去听,屋内却一片死寂。
雁骓方才有些困倦,此时骤然清醒。藏了气息,手在腰侧一划,二尺雁翎刀无声无息出了鞘,背在身后。提气踏步,走过厨房,立在拐进内间的门边。
进去交手,还是引出来?
刚来得及这么一想,只听内间有了些微动静。
不知道是什么小东西,向内间深处咕噜噜地滚了过去。
换做别人,可能会马上进去查看。可雁骓从这动静中看出,那屋内的人也站在门边,向房间深处故意扔东西,等她进去现了后背,就会遭袭。
从方位上看,她和那人只有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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