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狼狈情状,到处寻路往山外走,派出去的兵士不一会就返回了。
“先锋,路径不辨。”
高致远得这声,没来由暴怒,斥道:“来回如此快,只怕没有探查!”
手起刀落,流朱溅地。高致远秀雅相貌已然被愤恨扭曲成修罗恶相,含着一口火硝味道,少见地发出一声嘶吼:“来人!”
在鸦雀无声中,一眼扫去,尽是瑟缩之态。
刚见到卸磨杀驴,哪有个自告奋勇?
高致远随手指点一人。那兵士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高致远说什么,他就跟着点头。
待他走了,却是有去无回。
恐怕是也没找到路径,不是自寻出路了,就是再找地方藏起来了。
待高致远稍稍平静,才有裨将小心翼翼上前,道:“先锋明察。这山崩地裂的,早就和地图上不一样了。不如先清点人数,再做探路安排。有了指向,也好开路出山。”
高致远见那人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副手,沉声回道:“我又何尝不知!”
道理谁都懂,事到临头,却不是人人都能完美处理的。
他含着一腔热情要建功立业,尚未摸到凤凰郡的边角,在雁北关行军就遭受重创。军报传回去,让太子怎么想!
他兄弟两人都栽在贺翎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娘儿们手里!
那昭烈将军,明明是雁家人,她怎么连雁北关都炸?
她怎么就敢?
裨将见他如此,倒也不好再劝,几个副手一合计,把军务派了下去。
清点结果,除一小部殿前铁卫和墨麒麟带着几千骑兵成功渡过了雁北关,余下的主力军已经所剩无几。
更令高致远丧气的是,山崩之后,雁北关彻底成为死路,过关的都是祥麟最精锐的骑兵,此刻却成了没有补给的孤军。
现在,这是一支必死之师啊。
所幸过得关去的全是铁卫和墨麒麟,战力仍然恐怖。
殿前铁卫和墨麒麟是信得过的。他们自成组织,直接听命于皇族,即便军中主帅失联,但他们依然由各自的统领节制,执行着最初的任务。
冲破凤凰郡。
果如高致远所想,铁卫统领和墨麒麟统领出关就发现断后。他们却也毫无慌乱,只是稍作商议,便各自下令,依然列好行伍,直接挥军南下,一路向凤凰郡城门冲了过去。
马蹄声疾,轻装简行的一队人马接近了大河阴面的雁家军营帐。
为首之人跳下马背。守营兵士又惊又喜:“芳姐!”
雁芳冲她们点点头,一看营帐数量就皱起眉来:“怎么就剩这点人?”
“芳姐,有熊!他们队伍里有熊。”
雁芳山野长大,听得这话叱道:“胡说。冬天怎么有熊瞎子出窝!”
“不是黑瞎子。那熊大得多,也比熊瞎子邪性,见人就扑上来,冲散军阵像玩一样,现在还在对岸守着。”
雁芳亲自去看了看,果然一人一熊,守在桥断处,不时高声呼吼,声音在山间回荡,发出好大回声。奇快妏敩
她转回头来,望了望大河营地背靠的一段山峰,道:“带上补给,悄悄拔营,咱们从山中过去,找雁琪会合。”
兵士们刚要解散,雁芳却制止,面色凝重道:“姐妹们,此去凶险,我必须在此时告知。即便会合,咱们也只有几千人。雁琪若阻隔成功,在这一带要有将近两万的祥麟兵,又有他们主帅高致远亲自带领。战力高下,众位和我都心知肚明。”
兵士们有女有男,一声姐妹都代替了,也是贺翎习惯使然。
雁芳道:“有未娶未嫁、要传后的,想想族中期盼再决定。有手足同在此的,择其一走,其一留,回家奉养高堂,是本分。生死大关之前,有怯意的,我能理解。收拾东西时,各自都想好了,进山后我再点一次人数。”
兵士们听得此言,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各自心事不一,面上神情不同。
雁芳叫了解散,才轻轻叹了口气。
进山之后,雁芳对决定留下的十数人道:“人各有志,惜命天经地义。但你们要记住,你们是雁家军。我留你们,是有任务在此。你们需守护山中机关,务必确保随时可用。若对面渡河而来,你们启动机关,进山藏匿好行迹。此后还要注意打探周围情形,待此战彻底平息,再自行归营。惜命之人,更要谨慎做事,留待今后重逢。”
那十数兵士得了一线生机,都觉受之有愧,哀哀掉泪,目送雁芳带着同袍越山而去。
雁芳和雁琪见了面,传达了雁骓指令。
“将军命咱们黏住高致远,拖垮他。”
这一黏,一拖,让雁琪明白了雁骓此言的指向。
雁骓提醒过全军,敌方是王朝军主力,不可怯战,不可掉以轻心。但因得消息并不确实,敌军由祥麟皇室核心成员亲自统领一事,只限于她自己的推测,并不公布。于是,按照雁琪和雁芳她们的感受,在秋冬两季的对峙和交兵中,“高致远”表现出来的战力无比强大。
毫不凭借什么虚虚实实的技巧,也不会再被声东击西迷惑。有了轻重缓急的取舍,他每次都能不慌不忙地将最需要的兵力调动起来,集中打击。看准了哪一点,就用最强劲的力量直接压上来。虽然战法还是那样,工整得有些迂腐,但毕竟是王朝正规军,军容齐整,纪律严明,一进一退之间显得磅礴大气。
这是举国之力在背后的体现。
雁骓见过陈淑予的强硬施为,当时她在一旁,只觉得豪迈。然而眼见得自己落入昔日罗冉、程佐的境地,以自己之空虚,抵受敌方之殷实,才知艰难。
雁家军要全线兼顾,奈何对方不慌不忙地推,步步为营地打,铁蹄踏处,每一个脚印都砸实了。雁家军东拼西凑起的五万余人马,已经超过雁骓应有的限制,就这么不紧不慢消耗掉了一万多,要保留实力,却又无兵可补。
雁骓为稳军心,将一切压力都扛在自己肩上。布置前线战事之时,往往已算过数种可能,推演过几十种变化,最后出口的无非具体措施。雁家姐妹只需听令便是。
而今前线瞬息万变,雁骓心力已穷,只好铺下大概方向,只在雁北关加紧演练,确保雁北关炸毁之后,能有效阻隔祥麟军大举过关。
按照雁骓的预估,雁北关战报一到,祥麟后方帅帐中那个不好惹的祸患,真正的南征元帅,必然暴起。在这之前,只得依然用伎俩,尽量拖延。
她心知高致远带领的只是先头军,才敢让雁琪留守此地应对。但她也算岔了,没想到高致远有几分魄力,敢把殿前铁卫和墨麒麟直接放在队伍前用于开路,就这么阴错阳差地送了过去。
雁琪跟随雁骓多年,极熟悉军务和军心。算了下人数、装备、粮草,再结合“拖住黏住”的战略方向,陷入沉思。
待雁琪有了些想法时,雁芳已经行动完了。她直接向兵士们问过了储备,随即有些发愁,向雁琪道:“现今火硝也没了。祥麟兵出山之后,怎么能让他们走慢点?”
雁琪刚刚想通,正有所得。扬眉,一笑:“芳姐,抓过兔子吧?”
雁芳未解话中涵义,皱眉道:“论战力,现今咱们才是兔子。”
雁琪笑道:“兔子有兔子的好处。走,给我搭把手。”
狡兔三窟,洞穴相连,往往能将平地掏得千疮百孔。趁高致远还在雁北关封死的道路里挣扎,雁琪和雁芳将这一带黄土平地硬生生变成了兔子窝。
祥麟军后发未入关的,在附近扎了营。
没有统领将官在此坐镇,祥麟军本就有些心虚。雁家这两位副将装神弄鬼,花样百出,迫得他们在雁北关炸毁后的两三天内,日夜不得安生,没有半刻拾闲,被雁家军骚扰得直要疯。
派人去追时,稍有不注意,马蹄就陷进地面洞内,扭的扭,摔的摔。结果不是找不到对方人影,就是出去追击的小队无声无息地消失。
最可怕的是,祥麟军探不出到底有多少雁家军在此。
凭那些探查到的痕迹来说,营地连片,在许多地方都有驻扎。一到晚间,几个方向处处炊烟。偶尔有大举进攻,倒也气势汹汹。只是毫不恋战,捉摸不定。
三日后,驻军人困马乏。
高致远又带着残部,从山中撤了出来。
远远看着一行人马向营中会合,雁琪有些紧张:“芳姐。”
她这几天惑敌机巧百出,要把自己心窍都挖空了,现今变数又至,按捺不住地心惊。凭她的机智,耍些小聪明合适,论正面拼斗,和高致远这个级别根本没法比。
现今上马对下马,结果可想而知。
雁芳自小勇武,又是个遇强则强的刚性子,这几天都听雁琪的,在战斗中反而慢慢消却了紧张。看着高致远的人马,她满心都是冲劲,口中却没头没脑问了句:“咱们的粮草还有多少?”
雁琪了解雁芳性子,她的主意必定是要战的主意。算了算储备:“不多。”
雁芳斜着嘴角笑了下:“有一顿的就行。”
“高致远”还是有些积威的。雁琪谨慎,听这意思要速战速决,有点没底。
雁芳见了一笑,拍拍她后背,指给她看:“你看,那将旗都歪哪儿去了?高致远连这都顾不上管。前前后后走的队形全是散的。”
雁琪稍稍一想,心中一亮,接口笑道:“累了要吃,吃饱了犯困。”
雁芳挑挑眉,已是胸有成竹地道:“没错,所以咱们不能吃太饱。”
传令下去吃了饭,密切关注着祥麟的营地,只见高致远疲惫人马已入了营,随即炊烟缓缓飘上了天。
雁家姐妹分兵两组,雁琪带上所有人马正面攻营,雁芳带上几位身手轻盈的女兵从背后偷袭。
那炊烟一起,好似是夜间的响箭,远处的令旗。两方同时催动,喊杀声震。
仅有一次的机会,决不能错过!
祥麟营地内外都是人困马乏,现在连饭也吃不上就要被攻击。颓丧之下,战力大减。高致远亲自出帐,刚喊了声:“不要慌!传令下去……”
“三军听令,速速投降。”耳边劲风呼地一声,还没听出是怎么了,就有个女子戏谑的声音,不高不低,正落在耳畔。
与此同时,一柄凉冰冰,带着死气的刀就抵在了他脖颈里。
那刀二尺来长,未见得多锋利,可这么近的距离,也足以划破咽喉。
高致远稍微吞咽一口,喉结上下一滑,就觉得那刀后血槽上粘稠的朱浆顺着护颈流到了他的脖子里,鼻端一股腥味。
虽是他人之血,却也让高致远有些微犹豫。
仅这一下,就已来不及。
身后有人在拽他臂膀,一扭,反剪在背后,牛筋绳在眼前一绕,又在颈后收紧。随着两臂被缚,手腕打个结,又与颈绳相连,迫得他只能抬头才得以吐纳气息。
那女子在身边一扶,就像是高致远主动要往刀刃上撞似的。随着他无力的挣扎,身遭的女子们都低声笑了。
高致远忽然心绪恍惚:哦,原来被擒的屈辱,竟是这么难受的。
“啧。”那女子有些嫌弃地道,“傻了?话都不会说。”
高致远只觉得披风被揪扯,身后有人推搡,被连拖带拽地押到了营门。
那女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像是数天之前轰然鸣响的火硝,从丹田之内传出,浑厚劲道,方圆二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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