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白染正做着一个香甜无比的梦。此时听见门外那骤然猛烈起来的嘈杂,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父母都匆忙爬了起来,凑到窗前往外张望着。
哥哥乐正白昂打了个哈欠:“爹,出什么事了啊?”
窗外火光连绵,身披甲胄的士兵此时倾巢而出。手中利刃在火光映衬下,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再往他们奔去的方向望,只见道道黑影飞速掠过。
那飞驰的骏马,那锐利的弯刀,叫人心中寒意升腾。
“是匈奴人,匈奴人的军队夜袭而至,已然攻破城门了!还愣着做什么,快起来!快!”
一听见匈奴二字,母亲和哥哥就惊得浑身一激灵。深秋的天,就连多穿件衣服的时间都来不及。
父亲匆匆拿了件毯子给乐正白染裹上。抱着尚只有三四岁的她,推开后门跑了出去。
母亲拉着乐正白昂紧紧跟在父亲的身后,急得额头溢出了汗:“匈奴人怎么会打到这儿来?我们离边城足有数十里,这些匈奴人,怎会如此深入?”
“匈奴人一向猖獗,新上位的单于野心勃勃,又怎会错过强取豪夺的机会!快走,往后山跑,找个地方躲起来!”
身后传来簌簌的箭羽破空声。火光缓缓蔓延向城镇中心,被圈养在栅栏中的鸡犬,此时都跑了出来。人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东躲西藏。
乐正白染趴在父亲的肩头,望着身后那一大片鲜红的火光。那一道道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像是巨大的阴影,从四散奔逃的人们身边掠过。
手中的弯刀起落间,她只看到人们的身上喷溅出某种液体。与夜色,与火焰融为了一体。惨叫声不绝于耳,乐正白染瞪大了双眼,眼中倒映着火焰的光。
远远地只听见一道粗犷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喊道:“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把那些珠宝首饰,还有粮食全部拿走!”
乐正白昂咬着牙,转头看着被烈火吞噬的家。“这些强盗!日后我定要参军,把他们从我们的国土上赶出去!”m.xqikuaiwx.cOm
奔逃的居民纷纷涌向后巷,试图借助那里的树林掩护,躲进山里。但是奔向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引起了匈奴人的注意。
“那里还有逃民,一个都别放过,杀光他们!”
乐正白染缩在父亲的臂弯里,惊恐万分以至于身子都僵硬了。黑夜中火光冲天,她只看见那些骑着马的人弯弓搭箭,紧接着便是雨点般的利箭飞了过来。
母亲吓得尖叫起来。乐正白昂赶紧扶住母亲,拉着母亲跟上父亲的脚步。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站在他们身边往后山跑的街坊,此时都被利箭射中,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父亲脚步一阵踉跄,一支利箭刺中了他的小腿。但是剧痛并未击败他的父爱,硬是叫他咬紧了牙,站稳了脚步。
“快跑,快!马上就到了,到林子里就赶紧躲起来!”
身后的箭羽声不绝于耳,马蹄声亦逐渐逼近。父亲强忍剧痛,硬撑着往前跑。人群混乱嘈杂,利箭从头顶飞过。弯腰躲闪的一转眼功夫,转身便已不见妻儿的身影。
“昂儿?夫人?”父亲惊慌失措地大喊着,但是他的声音却被淹没在人群的尖叫中。
“爹,我们在这儿!你别管我们,快带上染儿往林子里跑!”哥哥拉着母亲躲在草垛后喊道。
但是父亲咬了咬牙,还是将乐正白染放在了一丛灌木中。用黑色毯子把她盖了起来,叮嘱她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然后便一瘸一拐,却又无比坚定地往妻儿身边跑去。乐正白染瑟缩着,看着父亲扶起摔在地上的母亲,拉着哥哥快速往这边跑。
但是还没等三人走到灌木林这边,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便猛然而至!马背上的男人披着皮毡短袍,身上的金属环甲碰撞出尖锐声响。
娘尖叫着往后躲去,然而那人手中的弯刀已经高高举起。可此时,乐正白昂却忽然迎着那人冲了上去。使出全身的力气飞身一跃,将那人从马背上推了下去!
“爹,娘,快跑!”
父亲哪儿敢犹豫,只好狠下心,带着母亲慌不择路逃窜而去。待那人再起身,手中不过是寒光一掠。
乐正白染只见哥哥的脖子上也喷溅出那滚烫的液体。她惊恐地倒抽一口凉气,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看着哥哥缓缓倒在地上,染血的脸上,那双眼睛甚至还睁得大大的。
直直地,直直地望着乐正白染。倒映着火光与血光。乐正白染无声地大哭着,但却转不开自己的目光。
她躲在那丛灌木里一整夜。马蹄声在她身边来来去去,不断有人逃过来,然后倒在匈奴人的刀剑之下。血腥味与火焰烧灼尸体的焦臭味,像是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咽喉。
而哥哥空洞无神的眼睛,却像是一线游丝,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直到破晓时分,匈奴人才终于撤去。马蹄声逐渐平息,燃烧的火焰也逐渐熄灭。乐正白染始终躲在灌木丛中没有出来。
待到天大亮之后,躲藏起来逃过一劫的居民们,才终于余悸犹存地走了出来。父母亲终于返回,发现乐正白染完好无事,又发现儿子已然没了气息。
一时间,痛哭之声又充斥着周遭。乐正白染缩进父亲的怀里,但是此时她却没有哭了。
只是看了一夜那样充满死亡气息的空洞双眼。这番景象,无论过多久,乐正白染都不会忘记。
家园付之一炬,朝廷很快就派了新的驻城卫兵来。但是一部分人还是选择了往内迁,父母安葬好儿子之后,便收拾好剩余的家什,带上乐正白染坐上了马车。
这马车摇摇晃晃,颠簸不已。轮毂悠悠旋转间,便是十二年过去了。
睡意绵绵,乐正白染靠在手上的头忽地一晃,终是将她给惊醒了。打了个哈欠,才发现此时都已近入夜了。对面烟雨楼的笙歌燕舞又已拉开了序幕。
正所谓酒足饭饱思淫欲。这话的含义,乐正白染是了解得十分透彻的。毕竟每天都看见烟雨楼里流水儿的有钱人,来来往往,乐此不疲。
而她家的乐器坊,却鲜少有人造访。每天才傍晚,对面烟雨楼的老鸨春姨,往那朱门前一站,手里的红绢子一摆。那些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就忙不迭地往楼里钻了。
不过这也无法,谁让临靳城是军屯重地呢?朝廷对此地颇为重视,民生富庶,临靳城街上连讨饭的都瞧不见几个。闲来无事了,王孙贵胄们就爱去烟花之地寻乐子。
今日似乎比往日还要热闹一些。不知是什么贵客造访了,竟让春姨不在门前拉客,而是亲自接待去了。
乐正白染在桌上趴得无聊。想着左右也不会有人这个时候还来买乐器了,便起身伸了个懒腰,欲关门休息。
刚把门板翻过来准备关上,就闻一声尖细的嗓音。
“哎哟!我的小白姑娘呀,可别关门儿啊!”
春姨急匆匆地从烟雨楼里跑出来。扭着风韵犹存的腰肢,摆着手里得红绢子,头上两朵艳丽的牡丹簪花摇晃着。
“小白姑娘呀,太好了你还在呢。哎哟,今儿个来了两位公子哥儿,那一个个长得呀,真是白净俊俏得很啊!听说是长安来的大人物呢……”
乐正白染将手里的门板往墙上咚地一靠,两手抱胸道:“春姨,您有话直说吧,何必绕弯子呢。”
春姨掩唇一笑:“不愧是小白姑娘,真是聪明呢!那两个公子哥儿啊,也不知怎么的,好好儿的青楼,他们不寻欢作乐,倒要品诗品乐!
哎呀,你说说,我那些姑娘,对乐理之事不过就略知一二。这不,就没一个能让他们瞧上眼的。我要是招待不好他们,你春姨我可就倒大霉啦!”
话说到这儿,乐正白染也能猜到春姨想求她干什么了。她毫不犹豫地摆手摇头,一句话都不肯说就要掉头回家。
春姨急忙拦住她:“哎哟,白姑娘,姑奶奶!春姨也是不得已呀,我保证,你就是去了,也没人会碰你一下,你就帮帮你春姨这一次吧!”
“我爹说了,烟花之地,不可踏足。况且,你那些姑娘们,不都整日嫌弃我不着修饰,对我冷言冷语么?这会儿想要我帮忙?做梦。”
“别别别,姑奶奶,那是那些小兔崽子不识好歹,我明儿个就好好收拾她们!你就帮春姨这一次,就一次!”
春姨眉毛鼻子都要皱成一块儿了。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钱币,对乐正白染一阵抛媚眼。
“有道是,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
话还没说完,春姨干脆拿出荷包,连着先前的几枚钱币,一块儿塞进了乐正白染的手里。
乐正白染撇了撇嘴,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清脆的铜币声叮当作响。看来还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能让春姨这么大方。
幸而爹娘现在还在药房没回来。有了这笔钱,便能买到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串珠花,还有那套琉丝长裙了。
“既然你这么求我了,那我便勉为其难应你一次吧。”乐正白染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长发。“说吧,要用什么乐器?奏什么曲子啊?”
春姨当即笑得脸上的脂粉都要裂开了。“这个,春姨我也不知,但是总不会难倒你的。”
说着,春姨就拉着乐正白染走进了烟雨楼里。
其实烟雨楼,乐正白染小时候就进来过几次了。那会儿,春姨还是头牌儿呢。后来,先前那个老鸨得病死了,春姨就一举夺下了烟雨楼。
长大之后再走进这烟雨楼,倒觉得比小时候雅致多了。
但瞧那青纱,还有大堂中抚琴吹笛的美人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文人聚集的风雅之地。
不过转眼看着那些走来穿去,脸上春意荡漾的酒肉汉子。又将此地的红尘俗气显露无遗。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乐女传更新,第1章 匈奴猖獗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