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泽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当然不是,只不过……”
祝竹抢先一句答道:“只不过在下马上要为姑娘接骨,姑娘不久前才经受了剜骨切肤之痛,现在却还要经受一次接骨之痛,还望清湄姑娘做好心理准备。”
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都沉到了谷底:“神医,接骨到底有多痛?”
祝竹叹了一口气,眉头也皱了皱:“实不相瞒,相比于之前的取骨,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一把甩开了羽泽的手,抱起床上的被子将自己的脑袋埋住了,大声哭嚷着耍赖皮:“我不要接骨头了……我不要了不要了……”在幻境中我大无畏地答应了蜃龙取骨的要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太天真了,根本不曾料到取骨会那般疼痛,如果能够重来,我一定没有勇气再躺到地上让人取骨。
羽泽将我的被子掀开,柔声道:“你听我说,现在接骨还来得及,如果再拖延,恐怕会错失良机,到时候你想接回去都不能了。”
我见他这般好言相劝,也用商量的语气回他:“我真的很怕疼,那种取骨的疼痛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了,这条腿我不要了行不行?”
羽泽眸光中似有怜惜,面色却转而坚定:“不行,你还这么年轻,难道打算残废一辈子吗?难道下半生都要拄着拐杖甚至是躺在床上吗?”
我赖皮道:“那正好,反正我是因为你才断了腿的,就算是个幻境你也别赖账啊,我要赖上你了,让你养我一辈子。”
他轻叹了一口气:“你接完骨我照样可以养你一辈子,趁着现在腿脚经脉没有彻底坏死,让祝竹把骨头给你接上。”他回望了祝竹一眼,祝竹很难得地朝着我鼓励地一笑,微微一点头,羽泽又转回身来望着我,“听话,我会在旁边一直陪着你。”
连两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水雀和火燕都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开口来劝我:“总司大人,你千万不要放弃啊,此刻若不接骨,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就这样,我被他们连哄带骗地点头答应了接骨。
祝竹让我和着酒服用了麻沸散,说是服用了麻沸散就会陷入昏睡,浑身失去知觉,这样就能减轻痛苦,我将信将疑地服了药,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开始眼皮子打架,脑袋昏昏沉沉了。
虽然头脑昏沉,身体的知觉还是略微能感受到的,羽泽一直坐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祝竹的身影在我腿边晃悠,起初,我的腿部并没有太大感觉,只知道有一双手在上头为我擦拭着血迹,待腿骨放回小腿肉中,便能稍稍感觉到疼痛了,我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发觉自己灵台有一丝回明的迹象,这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待祝竹捏着我的腿骨往我关节处顶的时候,我才真正感受到了剧痛,这种痛将麻沸散带来的困意都尽数驱赶走了,兴许是紧张促使我越发清醒,腿部的剧痛也愈发明显,骨骼“咔咔”的响声传来,听得我心中一紧一紧的。不远处的两个丫头都悄悄转过了身,没敢看下去。
我以为这就算接好了,不料祝竹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双手在一盆装满了草药汁的盆里浸了浸,对一旁的丫头们道:“去拿一块干净帕子来放到她嘴里,否则待会不小心得把牙齿都咬碎了。”
还以为摆脱了痛苦,不料这才是一个开端。
水雀颤颤巍巍地拿了块锦帕塞到我嘴中,满眼同情地退下了。
祝竹双手轻轻捏住了我的小腿,对我道:“现在骨骼已经对准了,清湄姑娘,我要开始了!”
我嘴里叼着一块锦帕,已经开始惶恐地摇头,祝竹却再不犹豫,手下一用力,一股刀剑切骨的钝痛瞬间袭来,我的牙齿骤然一紧,将锦帕咬得死死的,努力压抑着痛呼。
然而祝竹手中不停,握着我小腿骨的手貌似还扭转了几下,“咔嚓咔嚓”的声音响彻安静的寝殿,那种千钧巨锤敲碎骨骼的疼痛感又回来了,我忍不住“啊啊啊”喊了出来,声音隔了层锦帕变得闷闷的,此时的我一定形象全无,疼得涕泗横流、鬼哭狼嚎,被祝竹握在手中的小腿骨也努力一蹬一蹬的,想摆脱他的魔爪。
许是我的叫喊声太过凄惨,祝竹怕也从未遇到过我这样不配合的病人,皱着眉顿住了手,亦或是我太会喊疼了,连他这个见惯了死伤的神医都面露不忍之色,他停下手来,犹犹豫豫地看向了羽泽,而我的身子依然在抽搐,尤其是右腿,挣扎得厉害,我也一脸哀求地望着羽泽,不住地摇头,不知道他是否看懂了我的眼神——我不要接了,这条腿我不要了!大不了拄着拐杖一辈子嘛。
羽泽也望着我,眼中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沉默着,默了一会儿,仿佛是下定决心般,冷峻着脸吐出一句话:“祝竹,继续!”声音虽然有些颤,语气却很坚定。
祝竹答应了一声,双手再不停顿,以破釜沉舟之势开始为我推骨接骨,并用银针给我缝合皮肤。
我疼得哇哇大哭:“羽泽我恨死你了……啊啊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要跟你绝交……啊啊啊……”声音穿过锦帕,听着有些含糊不清。
水雀和火燕原本满脸的不忍之色,听完我的嗷嗷大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连忙用手绢遮了笑容,拿眼风去瞟羽泽。
羽泽仿佛没听到我的话,他神情依旧肃然,双目紧闭,只是我能感受到他与我交握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一场接骨最终以我疼晕过去而告终,麻沸散都没能让我彻底昏睡,倒是疼痛让我晕厥了,看来祝竹的医术有待提高啊。
我醒来时,第一个想找的人就是祝竹,我要给他提个建议,让他以后好好研究一下麻醉类的草药,好让病人彻底晕厥毫无痛感,扫视了一圈都没见到他的身影,火燕正在用一块温热的帕子给我擦拭腿部的血迹,羽泽依旧坐在我床边,见我醒来,轻舒了一口气:“你做到了。”
我扁了扁嘴,偏了脑袋:“是你逼我的,我不理你了。”
他笑道:“在你打算不理我之前,先告诉我你想吃什么。”
这人好像已经知道如何对付我了,总是在这种时候采取美食诱惑之术,我很没骨气地继续偏着头不看他:“想吃银鱼蒸蛋、粳米粥、胭脂鹅脯、芙蓉糕、绿豆糕。”
他起身朝着殿门外走去:“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做。”
我想了想,还漏掉一样,不由得加了句:“还有密叶果……谢谢……”
经受了两场接骨缝肤之痛,我躺在床上都觉得有气无力,唯有面前的玉盘珍馐方能稍稍转移我注意力,让我将重心接完骨犹自疼痛的右腿挪开,明明可以自己动手进食的,我却偏偏要赖着让水雀喂我,一边吃着一边哼哼唧唧:“疼啊……疼啊……”
水雀真是个善良的丫头,听着听着,眼中都有了氤氲之汽:“总司大人,您受苦了。”
我喝了她喂到嘴边的一口粥,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可是我吹嘘的绝佳时期,恰好也吃饱喝足了,便对着她和一旁给我揉着腿的火燕讲起了我在幻境中的故事。她们一直以来都在妙和宫中,难得出门,对于外头的世界充满好奇,听着我的故事眼睛都不眨一下,很是投入地追问着我:“后来呢……你留下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我正说到自己怎样机智地引导蜃龙去捕捉羽泽,放我出水晶宫那一段,这是我自认为最精彩的一段,在羽泽面前自是不敢说的,憋在心中本就憋得辛苦,此时总算有可以诉说的人了:“你们绝对想不到我留下了什么!我留下了天子殿下哈哈哈……”
“这么说,在你心中,我才是最珍贵的?”羽泽不知何时从房门踏入,打断了我的吹嘘,两个听得正入神的丫头瞬间从我床边弹了开去,床头床位各自站端正了,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徒留我一人窘迫地舔了舔唇,不知道如何接羽泽的问话。
他走到我床边,双手环胸,悠悠然地倚靠在床边,施施然将我瞧着。
我灵机一动,知道该如何打圆场了,说出来的话也铿锵有力:“天子殿下自然是最宝贵的,不止是我,这整个天上地下,您都是最宝贵的!”
他眼中现出一丝笑意:“嘴巴倒是贫得很。”
我拱手:“不敢当不敢当,殿下离开妙和宫也有一段时日了,眼下一定积了很多政务,我这腿骨已接完,殿下繁忙,就不必为我劳心了。”我急着赶他走,深怕他追究幻境中我将他抛弃独自逃命的一幕。
他果然没有再提我的幻境,只是俯身掀开我的被子,将我一把抱了起来:“正是因为事情太多,恐怕最近一段时间都没空来你的寝殿,只好带你去我的寝殿了。”
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口吃了起来:“你是说,让我住……住……住到你的寝殿去?”
我虽然面皮厚实、行为奔放,却也不想被宫中的仙子们议论纷纷,羽泽的确答应要娶我,可那也只是我们两个人自己的想法罢了。天界的仙子们空闲之时最爱议论天家私事,这样没名没分的忽然让我住到青玄殿去,我还不得在一众小仙们的口水中淹死?
他脚步不停,朝着寝殿外走去:“是,这样方便照料我的未婚妻。”
他这“未婚妻”三个字一出口,我的老脸“腾”得红了,竟然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任凭他当着宫中一众小仙的面将我抱着走进了青玄殿,再放到他的床榻上。
他的床榻很宽大,很松软,我一躺在上头便将自己埋进了被褥,只将自己一双眼睛露出被外,偷偷地将他瞧着。
羽泽走至窗边的书桌上,从花鸟纹的铜笔架上取起一只班竹管羊毫笔,沾了沾墨汁,又从一大摞奏折中执起一本,开始批阅。
窗外夜色渐浓,微风吹起了窗幔以及羽泽的几绺发丝,房中很静,唯有羽泽手中羊毫笔的刷刷声以及我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说来也奇妙,自打他将我从西海救下,我就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了,可这种说不上来的不同反而让我在他面前容易紧张,这紧张不同于先前屡次犯错时等候他处罚时的担忧,也不同于面对他天子殿下尊贵身份时的压迫感,只是一旦他靠近了我,我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而且这紧张中隐隐地包含了期待,具体期待了些什么,我又说不明白,只是既希望与他靠近,又害怕与他靠近。
嗯,奇妙,真是奇妙极了。
水雀和火燕那两个丫头曾说我背地里被一众仙子称为“一个游走在风月场的热血赤女”,其实这话也并不全然错误,我在凡界也算颇有阅历,对于男人不无经验,可我从未像如今这般发挥失常过,竟然三番两次被眼前这个挥毫自如的男子调戏了去,还被调戏得面红耳赤。
不远处的香炉中,迦南香被点燃,充盈了整个屋子,混合了后院飘来的青梅花香,屋内的水晶灯貌似被特意调暗了,散发着柔和微弱的光芒,唯有羽泽书桌上的烛光燃得尽兴。这氛围本来很适合睡觉,可我辗转反侧也未能成眠,随着我的翻转,被料和衣衫摩擦带来的悉率声在静谧的夜晚都清晰可闻。wWw.xqikuaiwx.Com
沉默着批阅了老半天奏折的羽泽忽然开口道:“睡不着吗?”
我从床上一咕噜地坐了起来:“嗯。”想了想,又补充道,“殿下,我认床,要不您让我回自己的寝殿躺着吧?”
他将羊毫笔轻轻搁在笔架上,单手搁在书桌上,托着头,定定地将我望着:“要不,我让人帮你把床搬过来?”
这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我讪讪地笑着摇手:“不必了,殿下,那多麻烦。”
他露出满意的表情,点了点头,又道:“叫我羽泽。”
虽然我背地里从没称呼他为“殿下”,他这样直白地让我当面叫他名字,我却有些叫不出口,一开口便有些结巴:“羽……羽泽,呵呵呵。”见他微微笑着,似乎心情不错,便又开口提出我的意见:“殿下,您让我搬来青玄殿住,不太好吧?我们这样没名没分的,岂不是贻人口实?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可您是天子殿下,被别人议论多不好啊?”
我向来以为他们这种天族的人都谨言慎行,不料天子殿下这种常年受制于天庭礼教,从小守着规矩长大的人也能做出如此奔放之举,看来是我低估他了。
“你放心,很快我就会给你名分的。”说话间,他的眼角都带了些笑意,可在我看来却有些戏谑之意,我尴尬地用手搔了搔头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这话说的,好像我急不可耐地想要嫁他似的。
他从桌边站起身,伸展着四肢打了个呵欠,又悠悠然地朝着床榻行来,旁若无人地坐在床上,脱了靴子又开始脱外袍。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将自己的身子往里头挪了挪,又挪了挪,小声道:“殿下要就寝了吗?”
他的床很大,比我寝殿的还要大上许多,无论是横着躺还是竖着躺,都能睡下三四个人,而我说话时已经将自己缩在墙角了,整个人躲在被子里头,只露出半个脑袋来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模样,嗤笑了一声:“嗯,你看不出来吗?”话毕又伸手指了指书桌上的蜡烛和床头的水晶灯,“你喜欢亮着灯睡觉还是熄了灯睡觉?”
实话实说,我是习惯于熄灯睡觉的,可是眼前的情形让我不得已说了谎:“亮着灯。”
羽泽“哦”了一声,在床上施施然躺了下来,又侧过身子朝着我勾了勾手指:“你能不能把被子分我一点?”
我紧紧捏着自己的被子,摇了摇头,用商量的语气对他道:“这么冷的天,要不你找人再拿一条被子过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不就那点事?我在人间勾栏和青楼里头见的多了去了,可是见到是一回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我自诩阅男无数、经验老道,可是面对羽泽的时候,整个人就变成了怂包,居然无法像之前那样嬉笑着轻松说出“与本女神共度春宵”之类调笑的话语了。
羽泽没有回话,水晶灯的光柔和地落在他只穿了中衣的身上,他胸前的衣襟敞开,露出了一小片胸膛,棱角分明的一张俊脸正对着我,目光灼灼地望来,更要命的是他整个人还在朝着我靠近……近了……又近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天宫宠妃是魔头更新,第39章 接骨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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