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场大厅里,童苑看见了姐夫那高高的身影,一种不祥的感觉直涌童苑的心头。她既希望是表姐站在那里招手,也愿意某个陌生的人举着个牌子找她,可是害怕姐夫来接她。她希望姐夫在照顾表姐。不过童苑又想也许是表姐好了,所以让姐夫亲自接她。童苑就这样想着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忐忑不安的走近姐夫。
姐夫礼貌的抱了抱童苑,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却一句话也没有说。童苑紧随其后,想了解表姐的情况却又不敢,呼之欲出的事实总是让童苑如惊弓之鸟,害怕最害怕的结局,宁愿相信那句话“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整个路上,姐夫都没有说话,只是开着车奔驰在宽阔的马路上,童苑心里的惴惴不安让她显得更加的疲倦,让她无心顾及这个陌生的国度,只是想着见到姐姐的第一眼该说些什么。未知就那么折磨着她。
“我们去见见张岚吧,她一直都很想见你。”这是姐夫见到童苑后说的第一句话,空气里有种凝固的感觉。
“姐姐她好吗?”童苑鼓足了勇气去问。可是姐夫没有回答。
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西方人的面孔,陌生感袭击着童苑。在这陌生的人群中她要找到自己的熟悉的面孔,可是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能紧跟着姐夫亦步亦趋。
姐夫先把童苑带到婴儿房。童苑看见两个幼小的生命在保温箱里熟睡了,偶尔手还会动一下,他们尚未变漂亮的眉宇间还是有着不同国家血液融合的气息。童苑伸手想去触摸他们,可是手碰到了保温箱厚厚的玻璃板。触到的那一刻,童苑突然震动了,他们与她还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那她的姐姐了。她回头绝望的看着兰彻,随后疾步走到他的身边,急切的说:“带我去见姐姐吧,我要见到她。”
兰彻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答应,自己先走出了婴儿房。童苑紧紧的跟着他,生怕跟丢了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幽暗的延伸,只有尽头的光芒豁然让人觉得那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就好像电影里通常描述的天堂一般,通白而剔透。童苑看着这里的每个门牌,完全陌生的世界,全是英文,童苑的英文到了这里已经不够用了,仿佛置身在孤岛里。
后来童苑每每回想起这条路,不知道姐夫把她究竟引向了何处,绝境还是希望的重生之地,只是这段路的孤独却永远不能在童苑的记忆里抹去,甚至是淡化,它就像某个旧电影和旧照片清晰的定格了。
姐夫在某个门口停住了,没有在前进,童苑不知道那其实是英文的“太平间”,她只是觉得凉气逼人,直捣她的心脏,随着血液到了身体的各个角落。
这是一个白色的世界,金属的白色加上墙也粉刷的白透,就像天堂的味道。
童苑一个人走了进去,浑身颤抖,偌大的空间里只有站着的自己和蒙着白布躺着的表姐。童苑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生怕这个瞬间自己就看错了,毁灭了自己溺水的希望。
童苑的手缓缓的拉开那张白布,十一个月没见的表姐安然的躺在那里,脸比之前胖了些,只是已经苍白了。
童苑缓缓的弯下身来,趴在表姐的跟前,泪水哗哗的流着,手触摸着表姐已经僵硬的面庞,轻轻的问:“姐姐,你已经睡着了吗?”终于童苑觉得胸口闷闷的,悲伤全部堵在胸口,要窒息的感觉,抽泣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童苑终于累了,那担心的结局终于发生了,表姐如此近的在自己的跟前,可是她也如此远的走了,不能唤回。童苑哭着哭着就累了,坐在姐姐的旁边,安静的睡着了,泪水还不断从她的眼角边。
童苑太累了,姐夫把她抱出太平间的时候,她都没有醒过来。醒来的时候,童苑发现自己已经在陌生的房间里,表姐不见了,一跃从从床上跑下来,鞋子也没有穿,便冲出了房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童苑赤脚站在楼梯口,看见屋子里的栀子花,熟悉和陌生交织着,思维慢慢的清晰起来。自己明明在太平间看见已经睡去的姐姐,那条长长的走道好像是天堂的入口,姐姐的脸苍白但是安宁,身体却是僵硬而冰凉的,除了泪,童苑不直到自己还能有什么。
姐夫看着童苑赤脚站在楼梯口愣愣的发呆,走上楼来扶着她进了房间,童苑就那么呆呆的坐在床上,脑子里的记忆还停留在姐姐的脸上,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童苑,明天我们要为张岚准备葬礼了,你准备好了吗?”姐夫坐在对面看着童苑问。
童苑看着对面的兰彻,自己的姐夫,说着自己妻子的名字,有种异样的感觉,虽然他的眼神里有着难以捉摸的悲伤,可是为什么童苑觉得还是那么有距离感。
“我们明天去吧。”兰彻看童苑一句话不说,再次确认。
童苑还是看着门外面,还是一句话没有说。兰彻终于放弃了,走了出去。
童苑仍旧站在过道的那一端,看着穿过幽暗的过道里那伸往天堂的对面,姐姐缓缓的被人推了出来,她从童苑的身边经过,没有微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走了。童苑目送着姐姐的离开,梦中的情境浮现在脑海里,姐姐已经越走越远了,不会回头。童苑觉得自己应该紧紧的跟着,于是跟了上去。
进了火葬场,童苑看到了许多陌生人,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佩戴着白色的胸花,表情庄严肃穆,可是这对童苑来说都是陌生的,她只是感觉到姐姐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那种思维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童苑尖叫,跑过去死死的抱住姐姐,她不再是那个被人哄哄就能答应的小女孩了。她强烈的渴望挽留,挽留住她身边的人们。可是有个人却死死的箍住她,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是徐总,童苑看见那熟悉的面孔,可是她觉得他不是自己的同盟军,撕心裂肺的喊着:“你放开我,放开我”一边拼命的挣扎。她的头发散落,泪流满面,虚弱的身体很快就被自己的疼痛和挣扎打败,晕倒在徐总的怀里。
整个灵堂安静下来,张岚的微笑在花丛中,童苑在徐总的怀里,紧闭的双眼泪流不断。
童苑醒来的时候,只看见自己躺在床上,床头是姐姐的微笑,可是她已经永远停留在照片里。童苑没有看见姐姐是如何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在这人世间。她走到窗前,夜幕升起了阵阵雾霭,不知道哪一缕会是姐姐。人原来最终就是这样慢慢的消散,不留一点痕迹,即使她曾经微笑过,哭泣过,深爱过还是悲伤过,绝望过。
童苑回忆,回忆起放开姐姐的手让她来美国的时候,自己是如何微笑着。如果知道是今天,那么她一定不会那样,无论怎么样都要留着姐姐在自己的身边,可是为什么自己总是后悔,后悔妈妈走的时候不该去睡觉,后悔不该放开姐姐的手,让她独自来美国。除了泪水,童苑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悲伤。
姐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屋子里,他的表情充满不忍和悲伤,让童苑觉得自己太残忍,竟然重来没有顾及过他的感受。
童苑回过头,挤出一丝惨烈的微笑,看着的人都会心疼。
姐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走到壁柜前面,拿出一本日记本,这大概是张岚留给童苑最后的东西了。
姐夫说,当时进医院的时候,姐姐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让他打电话给童苑,让她马上来美国,可是他找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找了所有能找到的人,可是都联系不到童苑。
姐夫说张岚撑住最后一口气,看着两个哇哇大叫的孩子,脸上拂过一丝历尽千辛万苦后的微笑,可是他知道她并未完全舍得下这所有的一切,她努力的等着童苑,眼睛里满是焦急的等待,可是她身体里的血液已经耗尽,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再等待了。
童苑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抽着,泪水啪嗒啪嗒的落在日记本上。姐夫默默的退了出去。
童苑双手握紧了日记本。她知道那时候姐姐的眼睛里盛满的渴望、不安还有绝望。可是自己却浑然不知。
打开日记本,夹了一封信,是张岚的绝笔。
小小,我的孩子,多么渴望能最后还看你一眼。
现在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要破碎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坚持见到你了。我没有信心,我怕如果走了以后,没有任何东西能留给你。想给你发邮件,可是这里没有电脑,我只能用手写了。奇快妏敩
姐姐不骗你,真的很疼。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快就离开你,我还没有看到能够让你幸福的人出现,我是多么的难安,可是只怕我由不得我自己了,我肚子里的宝宝,我也是如此的深爱着他们,爱你一样的爱着他们,我愿意用生命换取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可是我很愧疚对你啊,小小。是我拿走了属于你的幸福,可是我却不能偿还。
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你突然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记得曾经你跟我说找不到我,我现在找不到你了,人总是这么脆弱。可是我的小小,无论姐姐以后怎么样,你都要坚强,我会和姑妈、姑父一起在天堂的某处看着你。请你不要悲伤,否则我会一直难安。
真希望还能再看你一眼,看一眼你的样子。
后面的字越来越没有规则,童苑难以遏制的痛哭起来,直到双手开始痉挛,头开始发麻,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世界开始旋转。
徐总给童苑打来电话的时候,童苑坐在姐姐曾经坐过的地方,零星开着的栀子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围绕在她的周围。
“童苑,公司有点事,我要回国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徐总,我还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
“那好,你先在美国呆一段时间,我一个星期后还会要过来,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回北京。”
“徐总,我自己可以回去。”
“童苑啊,你姐姐张岚拜托了我,我不能放着你不管。”
童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对于徐总的关心,她不知道如何去说,自从知道姐姐的消息,她完全混乱了,甚至都没有跟徐总说声谢谢,现在突然安静下来,突然觉得自己欠徐总一个谢谢。
“谢谢你,徐总,谢谢你一直帮我。”童苑诚恳的说。
“童苑,不要这么说,你要坚强点。”
童苑听到这里,突然觉得姐姐离去的事实那么真实,泪水喷的出来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缓缓的说:“我会的,我不会让姐姐不安。”
“如果有什么事记得找我。我要去坐飞机了。”
“好,徐总,一路顺风。”
挂了电话,童苑看着偏西的太阳将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如果是姐姐坐在这里,成片的绿草地还栀子的幽香,童苑觉得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是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以前姐姐也是一个人这样坐在这里吧,有点寂寞。
童苑突然想念向颐了。来美国的这些日子,从来没有跟向颐说过话,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童苑突然想念那遥远的北京,还有自己的家了。
童苑回头看看那漂亮的小洋楼,周围大块的草坪,可是姐姐是寂寞的,她每天的生活都只是等待。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
姐夫从医院回来了,看完孩子后回来了。他静静的坐在童苑旁边的石凳上面,说:“你姐姐也是像你一样经常一个人坐在这里,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就是她了。”
“是吗?”童苑看着姐夫眼睛里的思念,问了一个并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吃着美国的晚饭,童苑并不习惯,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两口,喝了一杯牛奶,有点想念向颐做的饭。
童苑站在窗前,外满的暮色重重,只有偶尔微弱的灯光,这是个并不拥挤的地方,可是童苑为什么觉得是如此的寂寞,姐姐她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她只是寂寞。童苑决定要带她回去,不能让她一直寂寞。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们都不曾走远更新,第62章 再见只是泪流满面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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