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把阮舟大腿一抱，仰头。
用那双亮着一点微光的眸子紧巴巴看着阮舟。
一大一小对视。
阮舟觉得自己又听见了温星嘉的内心想法，在跟他小声的、软软的撒娇——可不可以再陪陪我。
这还让他怎么走啊。
硬不下心肠的阮舟在咖啡厅又呆了一会，陪温星嘉逛商城看玩具，最后在温愈的邀请和温星嘉渴望目光的注视下，无奈地答应跟这对叔侄一块吃晚餐。
温愈让保镖订的是家庭餐厅。
店内客人几乎都是一对父母带着孩子，显得阮舟他们三人很是特殊，也幸好温愈选了个安静清幽的位置。
不至于让阮舟接受其他人的打量。
温星嘉和温愈坐在一块。
这小孩时不时就会从座位上站起来努力给坐在他对面的阮舟夹菜，然后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阮舟。
直到说着“谢谢嘉嘉”的阮舟吃下他夹的食物。
温星嘉才会仿佛心满意足般的收回视线。
温愈目光含笑，在阮舟和自己侄子身上来回打转。
看上去倒真有几分一家人的感觉。
吃到一半时，有个将右手背在身后的小女孩跑到了他们这桌，她是从阮舟后面方向跑来的，温愈又没留心。
反倒是温星嘉先注意到她。
温星嘉停住筷子。
小女孩轻轻扯了扯阮舟袖子，小声地喊：“哥哥。”奇快妏敩
换做年纪再大点的陌生人，阮舟身体这会恐怕已经僵硬成木头了。
可小孩子是不一样的。
阮舟放下筷子，走出座位半蹲下，和小女孩保持平视。
尽管厚密的刘海遮住了他那双极容易引起他人好感的缱绻桃花眼，可他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周身气质似春水一般柔和温暖。
眼睛露不露出来，也就不重要。
他温柔的问：“怎么啦？”
声音好听，语气柔软。
笑的还那么好看。
小女孩腾地一下红了脸蛋，她将藏在背后的右手拿出来，小小软软的手拿着一朵红得夺目的月季花。
茎上的小刺被去掉了。
花瓣微微下卷，层层叠叠。
娇艳欲滴。
小女孩把花递到阮舟面前，害羞说：“送给哥哥。”
阮舟闻到了清雅的幽香。
他微怔。
接着嘴角笑意扩大，由内而外释放着开心。
阮舟伸手接过那朵月季，雪白纤长的手指捏住花茎，花瓣和肤色相映衬，红与白亮得晃眼睛。
“谢谢。”阮舟温柔嗓音含笑，“我很喜欢。”
“我可以亲亲你吗？”
——亲，亲亲？！
小女孩的脸蛋瞬间红透，像红苹果一样，她眨巴明亮清澈又水汪汪的眼睛，期待又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阮舟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等他退开以后。
小女孩摸摸额头，放下手，忸怩地衣服边角，小声问：“哥哥，等我长大了，我想做你的新娘子，可不可以呀？”
阮舟又是一怔。
哑然失笑。
“可是等你长大，哥哥就变成叔叔了呀。”阮舟学着她的语气词，“到那时，哥哥脸上会有皱纹，会有大肚腩，会变得丑丑的噢。”
小女孩摇头。
两个小马尾一甩一甩的。
她甜甜的开口：“我不介意哒。”
两人对话声虽然不大，但温愈和温星嘉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温愈惊讶于阮舟对小孩子的吸引力。
温星嘉却飞快地抿了下嘴巴，幅度很小，速度还快，以至于坐在他旁边的温愈都没有察觉到。
温星嘉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阮舟身旁，伸手揪着对方衣袖轻轻拽了拽。
阮舟扭头。
“嘉嘉，怎么了？”他温柔问道。
温星嘉跟他对视。
眨眨眼睛。
——不要答应。
读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阮舟无奈笑：“好。”
回应温星嘉以后，阮舟转头又看向小女孩，温柔又歉意：“哥哥不能答应你噢。”
“为什么呀？”不等阮舟解释，小女孩移动视线去看温星嘉，气鼓鼓的，“哥哥不答应我，难道是因为你长大后也想当哥哥的新娘子吗？”
温星嘉不说话。
只是抓紧了阮舟的衣服。
这时，小女孩的妈妈找了过来。
她一边牵起小女孩的手，一边向阮舟道歉：“不好意思，我女儿有点闹腾，是不是吵到你们了？”
阮舟语气温和：“没有，小姑娘很可爱。”
母女俩跟阮舟说完再见，渐渐走远。
有对话飘来。
“妈妈我以后要多喝牛奶，好好吃饭，长高高！”
女人好奇：“囡囡为什么突然想长高了呀？”
小女孩挥舞小拳头，“因为囡囡要打倒小弟弟，然后做哥哥的新娘子！”
温星嘉听见后，把阮舟衣服抓得更紧了。
……
七点出头，奔驰停在小区门口。
阮舟和温愈一前一后下车。
温愈的狐狸眼蓄着淡淡笑意，他温和询问：“何先生，你介意我叫你小舟吗？”
也算爱屋及乌。
阮舟摇摇头。
温愈眼中笑意深了些。
“小舟下次可以和我一起陪嘉嘉去游乐园吗？我怕上次的事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但是……”他有点无奈，“我自己带嘉嘉去的话，我担心我没办法安抚他的情绪。”
阮舟随即偏头看向后座车窗。
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但他就是有种感觉，温星嘉此刻正趴在车窗上盯着他看；面对小孩子，他的态度一旦松动。
之后就再也没法狠下心。
因此阮舟同意了温愈的请求。
温愈让保镖打开车门，“嘉嘉，跟小舟哥哥说再见吧。”
温星嘉下车，一下抓住阮舟衣角。
眼睛里像有小星星。
——哥哥再见。
阮舟蹲下来，揉揉他脑袋，“下次见。”
温星嘉还是抓着他衣角没放。
他们之间的交流，温愈无法理解，上次从咖啡厅回去，温愈和温星嘉对视了两分钟，试图从侄子眼里读出他想说什么。
结果一无所获。
阮舟亲了亲温星嘉脸蛋，“这下可以了吗？”
温星嘉松手。
阮舟又揉揉他发顶，温柔夸道：“真乖。”
*
令阮舟庆幸的是，这次他没遇见尹子岚。
他拿出钥匙正要开门，脑中传来123的声音。
[谢危在客厅阳台。]
[危崽又来啦？]阮舟心情不错的哼起小调，[是六岁还是十八岁？]
123：[都不是。]
阮舟开了门。
[……是二十一岁。]
[嗯！？]
由于震惊，阮舟一下竟然忘了开灯，他望向阳台。
这一看。
阮舟怔住了。
谢危倚在阳台的玻璃门框上，仰着头，右手两指间夹着一根烟，夜色微沉中，猩红一点，烟雾随风缭缭绕绕。
他身上气息一点也不鲜活。
一股死气扑面而来。
阮舟心脏一颤。
偏偏还得继续演他的戏。
他语气迷茫，带着点迟疑：“谢……危？”
寂静。
针落地可闻。
谢危吸了一口烟，转身慢慢朝他走来，借着月色朦胧的光，阮舟只能隐约看见谢危如今的长相。
和十八岁相比，谢危变化很大，苍白，消瘦。
阮舟有些失神。
而这时，谢危已经停在了他面前。
男人俯身，将刚才那口含在口中的烟吐出，白色烟雾轻飘飘扑在阮舟脸上。
呛得他直咳嗽：“咳咳。”
“哥，好久不见。”
谢危声线也变了许多。
低低的，沙哑的。
有点像被海边粗粝的沙石磨过。
这一句话让阮舟无端感到了不适，尤其是那一声“哥”，里面带着怀念，带着淡淡缠绵，可更多的是一种阮舟听不出的情绪。
那种情绪被谢危藏得很深。
好像只要暴露出来。
一切都会改变。
“好久不见……？”阮舟犹豫问，“你现在……多大？”
谢危沉默。
“二十二。”他撒了谎。
二……二十二？！
阮舟瞳孔骤缩，他猛地按亮客厅的灯。
蓦然亮起的白光一瞬间有些刺眼，阮舟不由闭了下眼，再睁开时，他愣在原地，手停在半空，怔怔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蓬勃朝气和活力热烈从他身上被完全夺去，仅留下仿佛燃烧过后带着点点微弱火星的灰烬。
谢危只是静静站在那。
就仿佛给这个客厅带来了一场永远不会停歇的暴雨。
阮舟被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心脏到大脑一片冰凉。
呼吸凝滞。
[统哥怎么回事？！谢危不是没有经历那些事吗？为什么……他为什么会——]阮舟说的艰难，[变成这样？！]
123：[我只能说虚假的记忆对他影响很深，并且天道似乎还加深了这种影响。]
阮舟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
没见到二十一岁的谢危之前，他想的很简单，他以为123说的植入记忆会是最佳选择，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去你妈的最佳选择。
即使谢危没经历那一切，可记忆摆在那，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不是一天，一月。
而是整整三年。
阮舟捏紧拳，指甲在肉上掐出深痕，他眼底流露出心疼。
谢危看到了。
他笑了。
笑的虚无缥缈，好像只要轻轻吹一口气，就能将这个笑吹散。
“哥，你在心疼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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