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天下宴安,国家无甚大事须得大司马大将军事必躬亲,他和眷属一般常驻枣山庄园。
不用说,若是有段时日朱亮总在崇德坊出入,那么朝廷也好,国家也罢,定然出现了危急,须得他日夜斟酌处置。
若是大司马大将军总在皇城馆阁过夜,那么国家到了极其危急时刻。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规律,觊觎天下的人不会忽视它,一定好好利用它。
中叔父子早就说过,若是到了与朱家摊牌的时日,朱亮这个作息规律一定要好好利用,要么不
动,动辄中的。
本来,父子俩就因为摊牌时机而多次发生龃龉,每次表面上都是儿子听从父亲,没有贸然出击,
或者刚刚有所行动便为父亲发现,而不得不中断,但最终这个龃龉导致儿子无意中伤了父亲,父
亲中叔衡生命垂危。
这次摊牌良机拜羊慧君所赐,忽然给中叔洪无意中掌握了。于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子决定
今晚便要一股脑儿解决问题。
而要解决问题,朱亮及其家族是应该率先解决的。
“还是父亲说过的那句老话,要么不动,一动辄中。”中叔洪对自己说,也对手下最为得力的将
佐说。
所中之的究竟是什么?
暴君先帝的皇后有凤来仪的尸体必须在朱亮的枣山庄园找到,找到的同时,必须一并拿下朱亮本
人和世子朱延寿及其死党。如此,则可以通过人证物证,再通过皇帝陛下的一纸诏书,将朱亮及
其死党的三亲九族交付给闲置了好多年的刽子手和屠刀了。
因此,中叔洪在手下抬走喉管发出咕咕声、脑袋却频繁摇着的中叔衡当口,询问朱亮当下位置何
在在,朱延寿又在哪里。他在被告知朱亮正在馆阁宿夜,而朱延寿在崇德坊之时,特意看着美丽
可人的中叔好。
可怜的小姑娘搂着妈妈,迫不得已,正在加入假皇帝假韩鲜所在的队伍。
所谓的兄长吞咽下好几口馋涎,心想:
“事成之后,江山是我的,中叔好更是我的。至于塔墩……不过,此事再说吧,现在最好不要先
考虑女色。到时候成为皇帝陛下了,还担心没有女人?”
决定通过兵分三路,一举解决朱亮及其死党。一路是枣山庄园,重点是通过线人尽快寻找到有凤
来仪骨骸。二路是枢机府,拿住朱亮。三路是崇德坊,控制朱延寿及其家族。
“朱亮解决了,皇帝和韩鲜很快就给取代了。”
中叔洪亲自最具重要性的枣山庄园,那里将有潜伏了十二年的内线配合行动。
这个内线是中叔府大管家游学良不惜工本争取到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惜听任最疼爱的美妾
与孙不才眉来眼去,勾搭成奸。
没错,朱府大管家早就成了中叔父子的内线,答应在最关键时刻站在中叔父子一边,将有凤来仪
秘密埋骨所指点出来。
事实上,老游劝降孙不才非常危险,老孙无论如何都不从,不从的结果是什么?显然为朱亮父子
即将知情。在这个危险关头,中叔父子一个要老游将朱亮父子难逃噩运的缘故告知孙不才,一个
干脆亲自率人守在老游请客老孙的馆子,打算亲自劝说一番,若不成,干脆刺杀了之,将事情说
成游学良的宠妾与孙不才有染,为此游学良愤然拔刀,杀了奸夫并□□。
最终,本来要以刺杀孙不才为结局的桃色事件以峰回路转而收场——
忽然,老孙问老游:
“老游啊,你说若是有凤来仪的尸骸真的给发现了,家主人父子是不是死罪?”
“这个自然,哪还用问嘛。”
孙不才说:
“死罪固然可怕,然关键是先得发现有凤来仪。”
“这个得倚仗孙兄了。”老游说。
“老游啊,这个秘密太大了,”孙不才愁眉苦脸,“知情者只有俩人,父亲朱亮,嫡子朱延寿,
寻常之人如我,岂能知情。”
老游一番叹息之后,说:
“没关系,不碍事:好在有凤来仪还在枣山庄园躺着。具体位置嘛,虽则家主人父子已然知情,
但尚不宜在时机未到之时指点出来。”
孙不才大笑,要老游别唬人了,说若是老游是自己,做朱府的大管家,碰见他孙不才代表中叔父
子劝说老游叛卖朱亮父子,老游定然也是谢绝的,除非自己真的说出有凤来仪埋在山庄哪个具体
位置。
为了获得孙不才及其嘴里的秘密,中叔父子不惜将关键的秘密告知老游,让他显摆给孙不才,以m.xqikuaiwx.cOm
起到关键作用。老游也是头一回获悉这个秘密,紧跟着浑身冰凉,明白再不成功拿下孙不才,自
己便没命了。
老游哑然失笑,问孙不才某日某刻,孙不才是否在枣山庄园。在孙不才点头称是之后,他不厌其
烦,将孙不才当时在做什么,朱亮父子同时又在做什么,他向主人说了什么,主人要他处理什
么,最后作陪朱亮的妻妾是谁,喝多了的朱延寿如厕时肚子如何疼痛的,结果他的续弦,王在礼
闺女如何不管三七二十一,从茅厕里背出半边臭的夫君来。
孙不才瞪大了眼睛,喃喃说这怎么可能,有些事儿和话儿当时只有两人之间知道,父与子之间,
主与仆之间,夫与妻之间,若是其中的一对偶尔给中叔父子的线人看见听到,那是可能的,但同
时都给看见听到,说翻了天他都不信。
老游大笑,问那么他信什么。
孙不才说只有一种可能,山庄里贯通中叔父子悄然开挖的地道,地道口有好几个,而且都开设在
极为隐秘的地方,故而,父子做什么,主仆说什么,夫妻忙什么,一一都看在眼里了。
老游乘势说:
“那么,有凤来仪若若改个葬,是不是早给发现埋在哪里?有朝一日取出来,朱亮父子砍头不砍
头,朱府上下杀身不杀身?”
如此一来,孙不才最后的防线失了守。
※※※
塔墩去宫中值守之前,特地回府与朱艳亭吃晚饭。
他知道自今晚起,大龙国便将沐浴在腥风血雨之中,有些现在还活着的重要人物,包括今上龙长
彰,大司马大将军朱亮,大司徒左将军中叔衡,都有遭遇不测的可能;自己,又将获得返回九原的机会,——如愿以偿的话,与朱艳亭的婚姻哲无疾而终,以后见不见着面不说;就算能见着,或许成了陌路人。
他不爱这个女人,但这个女人爱他。
这个深爱他的女人在危险重重的十多年里,用她那温软的身体,用她那身为朱亮之女的身份,为
他思念九原和父王的心暂时有了傍岸之地,让他在举目无亲的龙邑有了可以与之相对相拥的亲人。
为此,他自然舍不得扔下她。
“不,并非舍不得,是有些感激她对我的好。”塔墩偷觑总爱亲自为自己布菜的朱艳亭,“若她
身边有个一男半女,我走了,她还过得下去;反之……”
夫妻俩去过仙子庙后,亭亭还是不曾怀孕,汹汹然哭过一场后,再也不奢望此生能为塔墩生儿育
女了。反之,最近,她周到照拂皇帝赐给丈夫的十名美女,听说再三要求她们做好随时侍寝大将
军的准备。
“亭亭,何苦做这么多的菜?别弄了,坐下,陪我一同吃。”
“就好。”朱艳亭从侍女手上接过更多的菜肴,仔细放在大圆桌上。
“哎呀,你把我当天子了,一顿一餐也弄这么多。”
“不只我俩吃。”说了,她拍了两下巴掌。
不一会儿,十个美貌如天仙的御赐玉女婀娜娉婷走了进来,呈纵一字型,而后面对塔墩的注视,
变为横一字型,众口一词说:
“将军万福,奴家万幸。”
塔墩忽然可怜起朱艳亭,——十个不谙人事的少女面对一名频失子女的妇人,不啻于十朵怒放于
今晨怒放的芙蓉比对开始凋谢的昨日黄花。
“不,我不能碰这些皇帝的女人,”塔墩有了想哭的念头,“我也不能独自扔弃亭亭,我走了,
她活不了,多半。”
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迟迟没有让美女们入座,朱艳亭代为他说:
“妹子们都入座陪同大将军吧。”
“主母万福,奴家万幸!”美女们莺啼燕语道。
塔墩鼻息里都是芬芳,头脑好一阵眩晕,心想道:
“若是没有坏坏,这些少女们也可谓万里挑一了。”
待到清醒过来,朱艳亭已经在门边用背影对着他,即将看不见。
“亭亭,你也一并坐下。”塔墩拍着身边的椅子说。
“不了,奴吃过了。”朱艳亭不回头说,“皇恩不可辜负,皇命莫要违背。”
塔墩垂头想了想,忽然欠身,为十个少女一人夹了一筷子菜,接着忽然退后跪地道一声:
“各位仙女慢吃,末将入值去也。”
趁她们未来得及站起回礼,他走了出去,追上朱艳亭。
朱艳亭不知道丈夫跟上来了,停在长甬道的葡萄架下掩面啜泣。
塔墩蹑手蹑脚上前,半搂住她:
“为何啊?”
“奴老了,没把孩子养大交给将军带去九原。”
“不老,才二十五。”
“老了。”
“老了也是塔墩妻室。”塔墩说,“谁说我要去九原了,你父亲?”
“奴看出来的,从将军看我的眼神,看屋子的样子。”
“要走也得讨得大司马大将军的军令。”
“这个奴不懂,奴是女人,只是生而有幸成为大司马大将军之女,成为将军之妻罢了。”
“那末将去了?”塔墩从妻子肩头撒手,慢慢后退。
朱艳亭望着他:
“今晚要出事?”
“天天都可能出事,可天天都这么过去了。”
“将军的眼神与平素不同,似在与奴道别。”
“每日早上我醒来,心想夜里是否还能躺下;晚上躺下,心想早上是否还能醒来。”塔墩用日常
的实情来掩饰今天的异常。
“可是今天将军与平素很是不同,”朱艳亭盯着塔墩说。
“或许吧。”塔墩其实巴不得她看得出来,如此一来,今日回来与她吃饭的目的起到了:通过
她,预警朱亮做好中叔父子起事的准备。
“大司马大将军知情否?”朱艳亭骤然紧张起来。
“这个末将不清楚,所以……”
“所以值夜前回来与奴吃饭了。”为了小点声,她走过来挨着塔墩说,“是否有过我父与你约定
的法子,急切情形下你与他急切接洽的法子?”
“有投递文字的地儿,但末将给盯梢了,原来的法子不管用了。”
“我父从未要求于我把你的种种情形禀告与他,故此,奴没有秘密之人和秘密之道紧急联系上我
父,又能做到不让旁人发现。”
“那好,”塔墩摸了一把她早开始变得衰老的脸,“末将自有法子。”
“不不,”朱艳亭拽住他,“交给奴了!”
“算了,这个家也是人家布守盯梢的重点。”
“将军快去,入宫去。通报我父交给奴了,奴有好法子,虽还未想到,却能保证人不知,鬼不
觉。”
“比方说?”塔墩不放心。
朱艳亭想了想,说:
“奴吃醋了,吃皇帝陛下赐给你的美女的醋,与你大吵大闹。”
说到这里,朱艳亭颇有些为自己的想法而吃惊,所以神情是难以为情的,似乎在说抱歉,这是我
比方说的,并非实情。
塔墩眼睛一亮:
“接着说。”
“美女,你说不能退还给陛下爷,我起先不管不顾,非要你退还;后来发现不能,灵机一动,把
她们暂时交给大司马大将军保管,如此这般,你就休想碰到她们的身子了。”
塔墩说:
“如此一来,我得回去与她们调笑一番,你呢,去了复来,忍愤不过,对我大打出手。”
“不对,女人嫉妒心发作了,一般不打自己的夫君,而把怒火集中发泄到旁的美女身上?”
“你舍得?”
“你舍得我就舍得,”塔墩说,“只是都是皇帝恩赐的美女,即便到了这个家,皇帝女人的性质
不变,可要手下留情?”
“这个自然。”
塔墩摇摇头,忽然推开朱艳亭,骂骂咧咧返回去了。
朱艳亭好不容易从踉跄中站稳了,忽然哭泣起来,掩面哭泣。
她担心自己不会演戏,容易给暗中藏着的别家大臣的线人看出是在假哭,只好采用最笨,也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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