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从凤阁退回到外头台阶上,手中的弓箭没有停止发射。他来不及揣测二位宰辅各自正在想
什么,他想要做的只是救下坏坏,起码确保她不给乌鸦啄食坏。
方才,他不顾一切,努力挨近中叔好、皇帝和韩鲜,那个三人堆。他要拽起中叔好,然后进一步
拽起皇帝,以便给皇帝证明,为了拽起他,自己必须先行一步拽起中叔好,并保护她不受乌鸦啄
食。
但皇帝看出他的企图,不许他拽起中叔好,相反,死命抱着中叔好。这倒也罢了,谅皇帝有多少
气力在身上。关键是,位于最外头,虽然身上盖着无数乌鸦死尸,但死尸不停滑落,不断给活乌
鸦飞来啄食的中叔好,她也不要塔墩搭救,相反,用她的腿子抵住塔墩,大声说:
“十二年未见了,谁也休想分开我与她!”
乌鸦太多了,聒噪得厉害,但中叔好说时声音更大,塔墩明确无误听见了,难免愕然——
“坏坏十二年未见的那个人,会是我么?若是的,她该离开皇帝陛下,转而起身,投在我怀里,
随我走吧,为何反而牢牢抱着皇帝陛下?”
这么想之际,他在三人堆近处用宝刀砍杀乌鸦,以确保中叔好不给啄食。
手下跑来告知他,大司马大将军来了,大师徒左将军也来了,正在外头台阶上,欲进不入,似在
找他。
于是,塔墩让手下就近围着三人堆,用佩刀阻止乌鸦伤害三人,自己赶紧到外头台阶,结果正好
听见朱亮、中叔衡说起金光和追逐它的黑影。
为了救下坏坏,他说:
“对极了,乌鸦在追逐金光,金光集中在皇帝身上,映染了下头的蹬道君和上面的中叔左娘
娘。”
“陛下受伤了没有?!”中叔衡问道。
朱亮跟着道:“是啊!还有:中叔好还好吧?!”
“末将和手下弓箭佩刀并用,勉强做到不让乌鸦连续咬食陛下和左娘娘,但再这么下去,乌鸦更
多,人敌不过鸦,要败下阵来,结果可想而知!”
“如何是好,陛下不让救驾!”朱亮说。
中叔衡说:“是啊,如何是好!”
“二位大人,情况紧急,塔墩可以昧死问几句话不?”
“说便是了,执金吾。”朱亮说。
中叔衡道:“将军有何建言,但说无妨。”
“只有疑问,没有建言:我等众人今日来这个坛场,为的是什么?”
“浇铸佛像,以确定左右皇后人选是否符合先帝意志。”
“也就是是否符合天意。”
“天子可以到场?”塔墩接着问。
“天子是国君,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朱亮叹息说。
“天子装扮索操,干扰左娘娘人选中叔好浇铸佛像,并不顾大臣反对,带走中叔好,去凤阁替蹬
道君攘灾驱魔,”塔墩问,“这是异常的,还是合式的?”
“异常的。”
“所有大臣是否也都是陛下跟前的言官,可以昧死谏诤?”
朱亮和中叔衡对看一眼,不得不点头。
“而今,造成这么大的混乱和险情,竟无人为了国家社稷挺身而出,劝说天子,像这样不尽自己
的天职,事后是否会遭到天谴?”
“直说吧,执金吾,你要老夫做的是什么?”朱亮问道。
中叔衡说:“老夫与大司马大将军同问,将军但说无妨。”
“只要又一位大臣敢于带头走进去,则余下的大臣都敢进去了。如此乌鸦便吓跑了,陛下也得救
了。说到底,畜类总是怕人的,人多了,它们便没有活着的余地了。”
“是啊,对,可将军看没看见陛下带来了麦根及其两百刀斧手?”朱亮说。
“在凤阁后头的林中潜伏,末将看见了。”
中叔衡道:“试问将军,若陛下忽然变成暴君先帝,大开杀戒,我们大臣给砍杀了,真对国家和
民众好?”
“不好,这是不言而喻的。”塔墩说。
“起码得有个天子拒绝不了的理由进入去,才好起到谏诤的效果,又能保全国家大臣的性命
吧?”朱亮说。
“理由是现成的。”塔墩说,“陛下,铸像怕是要重新开始了,不然大龙朝便是说一有二的背信
国家,天不亲,地不信,先帝们也不保佑。”
“是,没错,”中叔衡说,“但不够有力,天子未必肯听。”
“天子未必肯听,则暴怒的可能性陡然增大了。”朱亮道。
“总得有人说吧?!”塔墩看着里头,愈加急躁。
“谁说?”
“那就末将吧。”说罢,塔墩要迈向里头。
御史大夫班马忽然冒头了,又及时拽住塔墩。
塔墩回头:“大人要代我进入,成为率先进入的大臣?”
“非也。”
“那……”
“老夫是御史大夫,恰好此时想起先帝朝一个案子和一个人来了。”班马道。
“情况紧急,大人不卖关子了吧!”朱亮皱眉道。
班马说:“各位大人还记得这个坛场是为何因谁建造的?”
中叔衡忽然笑了:“对了,想起来了。甚好:有他在,还怕天子不乖乖出来,重启铸像仪式?”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国师还活着?”
“当年压在下头,岁数不甚大,只有三十五。到现在,至多过了十七八年,也就是六十不到。再
说了,这些年虽不让他出来,也不见他说话,但可以搁食置水的地方,也没少放那两样足以延续
其命的东西。”
“快,看看是否活着!”朱亮说。
中叔衡也道:“若活着,赶紧取上来!”
班马很高兴建言成功,匆忙带人赶紧去了。
而塔墩脸上露出惶惑不解的神色。
“如此说来,将军从未听说过我朝曾经有过一位道法稀罕的国师?”
“不曾。”
“小奴倒是略略知道一二。”霍成挨近来说。
其实,塔墩自然也听说过。对一个时刻渴望返回九原的人质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情报更重要
了。任何有关过去,并有可能影响现在和未来的故事,故往的事迹,利用好了,都有可能促使他
尽快返回九原,从叔父那里夺回属于自己的部族胜兵指挥权。
但他宁可装糊涂,装糊涂与情报一样,能确保他胜利返回九原。
结果,这个有关国师的故事,是大龙朝二位顶尖大臣你一言我一语讲给他听的,多个细节与他花
重金买来的同一故事颇有出入。鉴于他二人的宰辅地位,这一版本的可信度当然更高——
老暴君龙在天率领大军远征阿尔金人,阿尔金公主阿金娃飞到老暴君马上怀里的故事,对大龙朝
的国威是有莫大的好处的。再说此女尤其漂亮,那一头灿烂的金发更是龙在天爱不释手的玩物。
因此,归国不久,他要册封改名为有凤来仪的阿金娃为新皇后。
臣民欢喜万分,无不赞同,只有老暴君畜养的国师不以为然,觉得这个金发阿尔金公主“像一片
焦黄的枯叶”飘落到大龙过皇帝身上,是亡国的征兆。
龙在天勃然大怒,说若不是国师是用来攘灾驱魔的,早就把他砍为肉泥了,所以国师,别以为朕
少你不得;你的法术虽高,但比你道法高的异人有的是,你成为肉泥,正好可以试试他人的本
领。
但这个叫一一的国师认定食君禄就要尽君事,要不然宁可死而后已。不过,他退一步,说若是天
子只是把有凤来仪当成嫔妃,图个新鲜,未必会酿成灭国的结局。
龙在天更怒了,说有凤来仪生来就是皇后的命,皇后由她做,做定了。
一一国师又退了一步。首先是等了几天,如愿以偿等来了异常现象。
一是落日变成双重的,旭日也如此。就是说,一个太阳叠着另一个太阳,另一个太阳模模糊糊
的,宛如飘散的金发。
二是,原本好好的,毛色金黄的公鸡总在凌晨曙色到来时啼鸣,如公鸡亿万年来天天做的那样,
但来了阿金娃之后,大龙朝国都龙邑的公鸡,身上的金色不见了,如果从前有金色的话,代之以
母鸡身上的灰色,而且公鸡不用啼叫报晓了,代之以母鸡下了蛋之后骄傲的咯咯咯咯声。
这两个现象,一一国师明确指出,是有凤来仪的身上的阳气,金色是其象征物,正迅速消耗天子
乃至大龙国本身所具备的纯阳。
这次,龙在天有点给吓到了,赶紧询问一一国师该怎么做,才能一方面留下有凤来仪,另一方面
又不至于损伤自己和国家的阳气。
国师一一的说法相当确定:天无二日,若要国家长治久安,就须消除另一个假冒的太阳,手段有m.xqikuaiwx.cOm
上中下三种选择。
最上的直接砍了阿金娃,免得她为阿尔今复仇。
其次是退回她,让她像一片金色的枯叶那样飞回她的国度去。
最末的也简单,设法将阿金娃的头发染成与大龙国臣民最经典的色样,黑色。
对迷恋有凤来仪的龙在天来说,下策当然是最佳选择,是上上策。
为此,他勉强同意为了国家和自身的好,改变有凤来仪的发色。他不大放心,问一一国师,你既
能改变皇后的发色,从金色到黑色,为何不证明你能把你的发色,从黑色变成金色。
一一国师笑了笑,出去了大半天;回来时,头发已变得与有凤来仪一样,是纯金色的。
老暴君将信将疑,扯了又扯,洗了又洗,证明不是粘上去的,便放心了。他让国师出去半个时
辰,要求回来时,他的发色重新变回黑色,一点没有金色残留在上头的那种黑色,简言之,原来
就属于他的黑发。
一一国师应声出去,一转眼回来之际,头发已是纯黑的了。
老暴君大喜过望,让他赶紧准备把皇后的发色变成纯黑的。为此,他先期宽慰有凤来仪一番,接
着问她头发若是变成黑色的,她会高兴还是难过。有凤来仪哭着回答,宁可变成黑色,如此,就
不用因为这金色,想起故国的太阳和故国的父母了。
如此,当天傍晚,在金黄色的太阳消沉在黑云之中当儿,一一国师率徒弟来到龙在天寝宫,身上
散发着相当古怪,连老暴君饲养的宠物闻了都要倒地气绝的味儿。
老暴君诧异不已,问这是怎么了。
国师一一说只是气味问题,对小动物有损丧,对人一点没有。
话音刚落,有凤来仪就像漂来的枯叶那样,忽然飘去了。
其实不是飘去,只是跑得太快,看着像飘去一样。她留下的话音是:
“不不不,臣妾还是留着金色头发思念故国和父母兄妹吧!”
为了证明带来的染发材料是无害的又是有效的,一一国师取出一些,涂抹在鬓角,立刻叫那里变
成金色了。随即,他又涂抹材料到金色的部分上头,立刻又叫那里变回黑色。
但老暴君开始呕吐,并且双眼流泪不止,最终,身体也开始抽搐。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太皇太后未成年更新,第 78 章 第78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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