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别无他物,除却一个浑身□□的女胎给包裹在液体里,通过脐带吸收营养。奇异的是,女胎虽不曾吃过母乳,小嘴却下意识一张一合,正在吮吸并不存在的甜汁。
塔墩提醒自己,上得山顶,是为了赶早瞭望到白马武术所说的伏军是否真的存在,若所言不虚,得赶回父王身边报警,千万不能老盯着透明宫殿里半透明的女胎。
这个自警重复百十遍也不管用,透明宫殿太奇异了,里头的半透明女也太奇异了。这个节骨眼上,先前出现过的大白鸟又来到了。
随即,更为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大白鸟为透明的宫殿所吸引,忽然偏离正在飞行的正常轨道,毅然决然,一头扎入宫殿里头,仿佛一只水禽扎入清浅的池塘捕捉鱼儿,弄皱了一池春水。
透明的宫殿开始变得混沌,全透明变成半透明,结果是半透明的胎儿消失了。而后,半透明的宫殿成为一块乌云,啥都看不见,好比月全食。
等到从混沌变回半透明,再从半透明变回全透明,女胎重新看得见了,半透明依旧,却仿佛吃进了什么稀罕物一样骤然变大了,两条胳膊一条是红的,一条是白的,红的正在滴血,白的正在飘雪。
目睹此情此景,塔墩莫名震惊。这还没完。靠着透明宫殿里半透明的女胎身上散发的巨大光亮,隐藏在高草山石间的几十万伏军纤毫毕现于塔墩的千里眼之前。
他翕动鼻翼,嗅闻着什么气味。原来,视线所及,吹来一阵柔风,所到之处,枯草变青草,荒山变绿山,单色变彩色,春回大地。
与此同时,透明宫殿里的女胎变成了女婴,又从女婴变成了少女,一个十多岁长着金发的美丽姑娘。
那少女先是金发等身,接着她的金发疯狂生长,穿出透明宫殿,一头连接皇天,一头连接后土,仿佛太阳变成了一把登天金梯,将上下全部照亮。
塔墩喃喃自语:“好美的细女!”豪吞管小小姑娘为细女。山下,二十骑豪吞铁骑飒剌剌冲将上来。
塔墩这才如梦初醒,掉头冲下山去,一手捂住嘴巴,示意来人千万莫说话,另一手拼命舞动硬弓,示意“俺在这里”。来人赶紧勒住奔马。
等到塔墩到了,一个裨将跳马下来说:“大王不知殿下何故发射鸣镝!”
塔墩带众人到得缓坡钻进草窝,扛出尚有余气的伏军斥候,扔在吃草的白马上再翻身上马,策鞭而去,二十铁骑随他而去。
穹庐里,木肌理和手下将佐知悉一切。
木肌理言简意赅:“五万部族不幸给二十万朝廷官军围得铁桶似的插翅难飞。”说罢,让人将半死不活的斥候抬出去。
塔墩追上抬出斥候的豪吞兵,找巫师医治他,说:“既未开打,此算是自己人,朝廷派来的。”等他回到穹庐,父王和各部首领正要急切议出个生路来。
“若贸然杀出去,就是公然与朝廷为敌,有负陛下厚恩。”木肌理表态说,“最好想个其他法子,不伤双方和气。”
渠帅之一的燮礼,塔墩的岳父说:“人家龙家出的是重兵,二十万对我五万,我五万又给兜住了,大王说不伤双方和气,我部又能幸免于难,这如何可能!”
“不管怎么说,我部是陛下按在九原的精兵,对外防止阿尔金人大举侵入大龙国富裕的内地,对内震慑陛下身边的反贼。”
木肌理极为困惑,“照理说,朝廷不该秘派大军围困消灭我部,现在发生这个事,要么陛下老糊涂了,把忠臣视作奸臣,要么朱亮、中叔衡之流进了谗言,陛下怀疑我豪吞人将要犯上作乱。”
渠帅之一的片云咆哮:“大龙朝把我等当作敌人,我等为何要视皇帝为恩主?!”
“还有一个可能:陛下病危,有人矫诏派来了伏兵?”木肌理忽然开悟了。
“兄王,说这个没用了!”木肌理庶弟鹤立河里大叫,“再迟疑不决,对方一旦先下手,我部荡然无存了!
“厮杀容易,可是杀得出杀不出,关系到部族男女老少生死存亡……”豪吞王举棋不定。
“杀出去!”鹤立河里带头喧嚷。
群情激奋,多以为然。
“父王,以寡敌众等于以卵击石自取其败!”塔墩说。
“我儿,依你看,如何是好?”
“儿臣有个主意,兴许能转危为安咧!”
魁梧高大的木肌理下到塔墩跟前,半蹲不站,听他献计。
众人都愁苦着,唯有木肌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若你赌错了,父王又照你那样做了,我部我族就犯下大逆无道之罪,逃得过今日躲不了明朝!”
“儿有五成把握。”
“不够!”
“八成胜算儿有!”塔墩挺身说。
鹤立河里和诸渠帅不知豪吞父子说的是什么,面面相觑又窃窃私议。
木肌理骤然站起跑到帐外,看了看天色,眺了眺远方,嘴里发出一记长长的啸声。
穹庐里的头领将佐立刻涌出,领受豪吞王的将令……
九原最南边那座丘陵南坡,在为高草小树遮掩的低洼地,设有低矮的绿色营帐,不留神看,到了近处都不大看得见。
伏军大将古国力席地坐着,凝然不动,双手扶着插入土石的宝剑。帐外的马蹄声响起,他顿时站起。
马蹄声停下,一个浑身披挂的裨将跌撞进来:“大帅,夤夜派出的哨骑至今尚未转回来!”
古国力睁眼说:“你的意思是……”
“设伏贵在以奇取胜,若给木肌理发现了,势必功亏一篑。所以依末将看,不如立刻发起攻击杀光豪吞人,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其他将佐摩拳擦掌,全部赞同。
“本帅也巴不得如此,但大司马大将军有令在先:等候旨令,擅自出击杀无赦。”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大帅,战机转瞬即逝哪!”
“好了申肖,”古国力皱眉蹙额说,“给我退出!”
申肖浩叹一声,起身即出。其余人深以为可惜,但不便多说什么。
古国力叹息后自言自语:“漫长的一夜,不知京城陛下爷此时此刻是死是活!”说罢,脑袋支着插地的宝剑昏睡过去。
帐外又响起马蹄声,更为急切。
帐门敞着,众目睽睽之下,天使骑一匹骏马,带另一匹骏马赶到。跨下的骏马摔倒了,天使跌倒在地翻了几个打地滚,头破血流爬进来,趔趄进入来。
古国力跳起来扶住天使:“末将古国力,天使请说!”
头破血流的天使却昏头晕脑推开他,奋力要上跟着他进来的另一匹骏马,但怎么都上不了。
古国力牢牢抱紧他,说:“到了,本帅正是古国力!”
天使将信将疑,看其他人,帐内将佐围着他,说他眼前之人确为古国力无疑。
“有旨!合符!”天使叫着,颤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半的虎符,与古国力迅捷拿出的另一半虎符合符。事毕,跑了八百里的天使口吐鲜血。
古国力拽住他:“天子尚在否?!”
“行前还在,大司马大将军怀疑挨不过今夜。”
古国力一撒手,天使倒下了死去。古国力大叫:“作速出击!”众将佐尽皆奔出营帐。
伏兵前行过程中,古国力登上山顶,一览无余眺望豪吞人驻地。劣势再明显不过了:四周给不高的山体包围,很难逃脱二十万官军的致命总攻。
古国力大喜过望,刚要对下头蚂蚁一般的军队发出旗号,眼神好一些的申肖轻声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古国力赶紧看他一眼。
“大帅,怪了,豪吞人似在遥祭天子,全伙人马都挂着重孝!”
古国力大为震惊,定睛望去,却因山谷雾气迷蒙,白得像老年人所患的白内障,看不大清楚。
“果真看清楚了申肖?!”
“确然如此!”
恰好一片白云掠过,把光线投在山谷里。如此,看清楚了:山坳一片雪白,既有白雪的因素,更是麻衣之白造成的。
古国力相当困惑:“身为伏兵大帅,我都不知皇帝生死存亡陛下,豪吞人远在此地,噩耗又是从何得知的?!”麾下将佐也都大惑不解,纷纷摇头。
“怎么办,大帅?”
“进攻吧,大帅!”
“豪吞人在为大行皇帝治丧,此时杀过去,犯下灭族之罪了也!”
“反倒是一举歼灭之天赐良机!”
“按律令,惊扰天下臣民祭拜大行皇帝者,本人砍头,九族并戮。”古国力说。
“娘的,天赐良机摆在眼前,却只能投鼠忌器,这也太不巧了吧!”又是申肖,痛苦不堪说。
“作为主帅,本人要为各位的身家性命着想,决不能在陛下存亡不明的情形下贸然进击正在哭拜陛下的豪吞人。暂且原地待命,等待天子驾崩的确切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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