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中叔泅和中叔渡,是作为没有法子的法子,直到中叔洪越来越独断专行,中叔衡不得已启用的。原本是要以中叔泅的少年老成,中叔渡的爱打小报告制衡中叔洪先斩后奏甚至光斩不奏的恶习的,实在不曾想这两个庶子虽有些薄技在手,人品也还周正,过得去,但一旦用上了,俩兄弟自然认老父为无能,视长兄为他们出人头地的恩主,所以,效果适得其反——他俩瞒着长兄的计划不告诉父亲,自觉自愿成为长兄加快夺取大龙朝江山的牛马走,急先锋。
但今日,任务是偷袭宫城,神不知鬼不觉杀死皇帝龙长彰的中叔泅在行动上有些迟缓了。一旦他后发制人,就唯恐偷袭虽然得手,却丢失了至关重要的皇帝和韩鲜。
原本,皇帝和韩鲜是非杀死不可的,杀死了,偷袭才算真正成功,不然走失了那一对宝贝君
臣,中叔家族只有面临灭顶之灾,中叔泅这个卑微的庶子出人头地,成为本家朝廷的栋梁的美
梦,当然成了泡影。
现在,由于一怒之下砍杀了假韩鲜,那么,皇帝龙长彰还是非死不可,而韩鲜则万万不能死,
相反,将成为以真验假的关键:皇帝若照计划杀死了,韩鲜若活着给抓获,而他又乐意用自己
的真来证明假皇帝也是真的,则这次行动的一切不足,如盲动和迟缓等等,都将无关紧要了。
一句话,现在,中叔泅要不惜一切代价抓到并杀死废物皇帝龙长彰,抓到并说服香饽饽韩鲜照
中叔家的旨意做事。
至于塔墩,长兄中叔洪早就关照了,偷袭成功不成功,最好一并杀死,不管他是否真心向着中
叔家族。有价值的人,其价值发掘净尽了,就没必要留着性命了,免得当断不断,反为所乱。
说到底,这么多年来,其真正的恩主不是中叔家族,而是朱亮父子。
弄明白中叔泅目下的处境,就可以想见当他听见真正的韩鲜,而不是拙劣的模仿者奔跑着出现
在自己的眼帘前,嘴里喊着“天哪天哪,皇帝与右皇后娘娘逃命去了,弃我如敝屣了”,心花
怒放到了何种地步。
他没怎么见过韩鲜,尤其没在如此近的距离见过这个脸蛋如花似玉,体量孔武有力的皇帝嬖
幸。狂喜之下,他与尤其得力亲随的占德水提刀冲上前去,喊道:
“韩大夫莫慌,我是中叔泅,大司徒左将军之子,十二门掌钥之弟!”
“我等杀进来并非对你不利,而是清君侧!”
韩鲜接近俩人,听得占德水后一句话,忽然害怕得转身要逃,嘴里说:
“天哪天哪,小人不就是皇帝身边那个人人皆欲杀之而后快的妖物嘛!”
当然,他不是真要跑,又能跑得过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死士。
见占德水一马当先扑倒韩鲜,中叔泅跑上去忙不迭施礼,道:
“大夫莫慌,在下决不伤害阁下!”
韩鲜在占德水的臂弯里仰视中叔泅,不知这是不是真的。
中叔泅斥退占德水,亲自扶起韩鲜,说:
“中叔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若大人所言非虚,则小人乐意成为大人向导。”
“擒获皇帝陛下的向导?”
“追捕塔墩的向导,他带着陛下和右皇后跑掉了。”
中叔泅哑然失笑了,心想这不是一样的结果,既是带路擒获塔墩,就是带路抓住皇帝。
“到底是嬖幸,到底是奸臣。”想到这里,中叔泅接着问:
“陛下安在?”
“不久前还在前头,这会儿应钻入先帝爷开挖好的夹层和秘道了!”
“德水,韩大夫交与你了,他若有分毫损伤,你拿脑袋抵命!”中叔泅下令给占德水。
“小人尽心,大人放心!”
其余死士赶到,当双人步辇里坐着的单个人就是假皇帝。戏谑的是,他欠身,故意把自己亮相
给韩鲜,说:
“爱卿莫急,朕没给塔墩劫走,这不遇见勤王之师,重又与爱卿欢聚来了?”
韩鲜吃惊不小,心想果然,中叔父子弄了一个酷似皇帝的假货来冒充真正的皇帝。还真像,远
看之下,乍见之时。
但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出这个像,也就是七分像。七分像,等于说三分不像,而三分不像,在
特定情形下,是足以推翻七分像的。
假皇帝素来伶俐,见新搭档有些迟疑,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的自己酷似皇帝本人,就越发谐谑
说:
“鲜儿,朕说过朕没有给塔墩劫持去,给中叔将军救下了;倒是你,为何见了朕一反常态,视
而不见,莫非你这位鲜儿是假的?”
陛下的鲜儿真还是不真,陛下要验证,还怕弄假成真?鲜儿哪个地方不是陛下爷尤其喜欢
的?”
假皇帝大笑说:
“好好,这才是真正的鲜儿嘛。”
“现在好了……”
“是呢是呢,现在好了,塔墩等奸臣给打退了,我大龙朝第一等的奸臣朱亮末日也到了,”假
皇帝说,“朕足以高枕无忧了,这不重新回宫去,与左右皇后好好过日子。”
“可右皇后她……不知所终。”
“这个再说,总能找回来的。”假皇帝坦然自若说,这一点在韩鲜看来,很是不像皇帝龙长彰
本人,那是个几乎没自信力的可怜虫,瞒着大臣天下人做独夫民贼的皇帝实在勉为其难。
“鲜儿,你看看勤王士兵后头,给贼兵劫持的中叔左皇后不是给夺回来了?”中叔泅说。
韩鲜机灵,心想塔墩果然厉害,什么都料对了。他就挨过去,尽量接近独自坐在步辇上的中叔
好,跪地磕头说:
“微臣韩鲜叩见左皇后娘娘。”
“你是……”明明认识韩鲜的中叔好脸上显现的却是见到陌生人的神情。
“微臣韩鲜是也!”
中叔好顿然愣住。
她边上明明没有其他人,她却与看不见的其他人说话。
不用说,所谓的“其他人”,她的命姐之一,或者是赵姐姐,或者是李姐姐,方才提醒她不该
忘记韩鲜是谁,即便她现在主要是有凤来仪,而不是中叔好。中叔好这才点头说:
“对,想起来了,阁下是我的皇帝夫君一刻缺不得的韩鲜,俗称鲜儿。”
“皇后娘娘身陷敌营,遭罪吃苦了。”韩鲜乐意把中叔好不记得自己,归因于她给“贼兵”拘
押了好几天的缘故。
“鲜儿!”
“有,娘娘!”
“天子何在?”中叔好问时,几乎屏住呼吸。
“给反贼塔墩劫持了,走了夹层,钻了秘道。”
“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微臣当时曾想夺回陛下来着,实因势单力薄,不曾付诸行动。不过娘娘宽心,幸
好中叔将军亲率勤王之师赶来了,正在四处寻找天子,就是说,天子要不了多久就会毫发无损
回来的。”
“这是一定的。”中叔泅走来说,“现在好了,塔墩劫持陛下走的夹层钻的秘道找到了。这还
不算,正巧,还把你的好姐妹给你带来了。”
中叔好看见一张半陌生半熟悉的面容,很是美丽,又很是憔悴,不知是纵欲造成的,还是忧惧
使然。
与此同时,命姐们告知她,这是是皇帝陛下的右皇后朱鹮。
她在心里使劲摇头:
“荒诞,作孽,女子岂能迎娶女子,还不是牺牲彼此,白瞎了彼此?”
但韩鲜看见朱鹮非常吃惊。
吃惊的还在后头。朱鹮不管众多死士馋涎欲滴看着自己,径直冲着韩鲜扑过来,用双手吊着他
的脖项,且哭且嚷:
“鲜儿,你怎么跑了?!”
“你怎么也跑了?”
“我宁可做鲜儿的娼妓,也不做皇帝的皇后!”
“噤口,说不得!”
“有啥说不得的:皇帝陛下某物不阳,大费周章迎娶左右皇后做什么哟!”
现场有众多死士,大都是正当年的青年男子,听得此言,当然哄堂大笑起来。几个无法无天
的,为朱鹮的美色所魅惑,情不自禁对她动手动脚,嘴里嚷嚷:
“这不是大司马大将军家出来的皇后么?”
“正是此人,叫朱鹮的。”
“朱亮父子都陨首了,此女不弄白不弄!”
“弄了算是大人赏赐俺们的战利品,有何不可!”
如此一来,则陷中叔泅于绝境。若是听任,喧嚷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若是不从,就要厉声制
止甚或杀一儆,结果是开罪至关重要的死士。
刚给许诺有活路的韩鲜虽然给朱鹮搂着,自然不敢为了她,据理力争,说此女是皇帝的女人,
现在还是龙朝天下,即便是中叔父子,目下还是大龙朝的臣僚,等等,等等。
现在,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朱鹮也给吓到了。现场有太多的壮年男子,且全都满身血污,面目狰
狞。
唯独中叔好骤然发怒:
“了不得了,尔等众人身为勤王士兵,还没找见皇帝,却先侮弄起皇帝的女人来!真要玷污朱
皇后,那也请别忘了我!我,中叔好,也是皇后,与朱皇后分列左右,为左皇后!”
见如此,朱鹮大怒道:
“都一个个给老娘收回污秽不堪的爪子去!”
事到如今,中叔泅不能无所表示,只见他拔出佩刀,当场砍了一个还在用手触摸朱鹮胸口的死
士。若不是韩鲜忽然又拽走朱鹮,并以自己代替她原来的位置,她差点给染成血人。
“若有不怕死的胆敢□□君夫的皇后,此人便是下场!”中叔泅怒吼道。
为了不再因为女色而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中叔泅瞟了一眼占德水。
占德水当即领会,奋臂率众朝前冲去:
“兄弟们,与我杀入秘道,把劫持皇帝陛下的塔墩擒拿住,找回天子来,立下旷世奇功!”
一转眼工夫,死士走了绝大半,剩下的全都距朱鹮远远的。
趁着这个空隙,朱鹮一边擦拭韩鲜身上的血迹一边喃喃说:
“怎么,都是真的了,——我父祖都不在了?”
假皇帝此前没有自信,一直回避朱鹮,此时见她神思恍惚,便主动让死士抬着自己挨近她。他
用惊喜的声音试探说:
“天哪,原来右皇后娘娘也得救了,从塔墩手里得救了!”
朱鹮骤然抬头看他,脸上显露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是……”
“方才朕和你都在塔墩手里,给他硬拽着走秘道呢!”
“这个方才究竟有多久?”
“没多久。”假皇帝尽量从容道,“在你走后不久,朕就给找见秘道的中叔将军解救了。”
中叔泅很满意假皇帝抓住朱鹮恍惚的良机主动试探朱鹮,便证明说:
“塔墩没想到我这么快便赶到了,又见本将前后左右都是死士,不得已扔下陛下,逃自家的命
去了。”
“可当时我在哪儿?”
“皇后给拉下了。”假皇帝言之凿凿说。
“这倒是,不过……不过我是主动离开秘道,跑来找鲜儿的,才一忽儿工夫,”朱鹮看着皇
帝,非常疑惑,“陛下如何能在这么短的工夫里给中叔将军救下?”
“是这么回事,皇后殿下:方才娘娘听说父族给诛灭了,暂时晕厥了,醒后见到陛下,以为才
一忽儿工夫咧。”韩鲜搂着她说。
“确然如此。”“皇帝”道。
“天哪,如此说来,我父祖果然给杀了!可这是为什么,朱家和中叔家不是亲家嘛?!”朱鹮
大哭,倒在韩鲜怀里。wWw.xqikuaiwx.Com
中叔泅和“皇帝”这才放下两颗悬着的心来。
中叔泅干脆不再担心这边会重新生发事端,尽量靠前指挥死士完成既定的任务,杀死皇帝和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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