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这样祥和一幕更不忍打搅,便将身侧的宫人都遣散了,只身一人走过去。
阁前树下半蹲着个少年,似是在料理兰花。我走近一瞧,还真是个熟面孔,就是先前碰见的那个兰花少年。
我听宜修说已将他拔做这一带的护卫长了,想是下值了,应宜修的话来照应花草。
房门紧闭,宜修应当还在沐浴。小橘子也被我遣去休息了,索性无事,我便斜倚着檐下的美人靠同他说话。
“我有听宜修提起你,是叫风,风...”
那少年见我突然和他说话,惊了一下,但还是接了我的话,“风远,大风的风,远方的远。”
怎么一个个名字都这么好听,我撇了撇嘴,“没事,你接着干你的,我就是无事说说话。”
听我说了,风远迟疑一下,继续提起花壶浇花。
“你侍弄花草很有功夫,为什么不做花匠呢?”
风远愣愣回答,“因为没有花匠。”
我后知后觉,才建朝,什么都省着花,自然也没花匠这一闲职。
风远好像也意识到,这是在皇帝面前说他穷,又补了几句,“而且我爹娘的遗愿就是让我做个侍卫,我就做了。”
我好奇起来,一时嘴快,“可今时不同往日,这宫中侍卫不是什么好活。”
说完就懊悔起来,虽然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但从我这个君王嘴中说出还是不好。
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根本不在乎,风远反应平平,“可我除了给人做护卫就只会做花匠,没人要花匠,那就做护卫。而且我拳脚平平....”
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在拐着弯说皇宫比不上世家。原先还想再补救几句,可皱着脸想了半晌也没想出几句,干脆低头不再说话。
我倒是没什么,很是清楚自个情况,良禽择木而栖,就我这个傀儡模样,说是灌木都是抬举,又怎能期待凤凰呢?
这时,只听“嘎吱”一声,我转头望去,身后的门从里打开,沐浴完毕的宜修穿着素白常服,披着一头乌发,缓缓行了出来。
看见我在外头,宜修有些惊讶,“陛下怎么不到偏殿休息?现在的蚊子很毒。”
“我有李四做的药包。”我晃了晃腰间香囊。
宜修想看药包,走近,才发现台下的风远,更惊讶了,“风大人,这天又热又多虫,你又才下值,岂不劳累?只吩咐她们侍弄就是了,倒也不必日日来。”
怎么?不是宜修吩咐的?
风远恰好将最后一棵兰草浇好了,提着花壶,抬头同台上宜修说话,“娘娘,没事,我不劳累。这里对兰花来说并不适宜,需要小心看护,注意的东西杂多。我自己来放心些。”
宜修虽然雷厉风行,可也少有人如风远一样直愣愣地看着她,毫无畏惧躲避,竟让宜修闪躲了一下。
而且,他这话像是在侍弄自己的花草,而非替别人照料。
宜修也注意到了这些,虽说她装的与世无争,可事实上她比谁都要强,如今被一位小侍卫逼的退让,也不由恼羞成怒起来,一抹薄红攀上了她如玉的脸颊,气笑,“照风大人的话,这成了大人的花圃了?”
“不是吗?”风远有些疑惑,“这是我带来的球茎....”
看着宜修因为生气瞪大的一双凤眼,周遭的气压也越来越低,再神经粗大的人也知道不对劲了,风远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连头也低下去。
“那就辛苦大人每日都来这照顾了,若有一棵没了,我唯你是问。”宜修气结,下了令,又看了缩在一旁吃瓜的我一眼,拂袖进阁了。
这也能遭灾?我莫名。
傍边玩闹的宫人都被吓得停了下来,我摆手安抚,叫她们继续。
风远也不见外,拉了拉我的袖子问,“陛下,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是吧?”我有些不确定。
“可我觉得我说的没错呀?”风远叹气皱眉。
“或许你说的没错,可是你对上的人是宜修。”我思考着想给个答案,“宜修是贵人,皇宫是她的家,所以这是她的苗圃,不是你的。”
“而且,”我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是决定提醒,“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没尊卑概念,这虽然是对的,但在这个地方不对。你是不能同贵人看着眼睛说话的,是会杀头的。”
风远像是被我绕晕了,“那什么是对呢?我又该怎么做呢?我刚刚冒犯了贵人,会死吗?”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我原也不用知道什么是对的。”我叹了一口气,“总之,你跟着你的同僚一起就是了,他们磕头你就磕头,低头就低头,还有少言。宜修不会怎么样你,她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风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还能同你这样说话吗?”
我被他逗笑了,“能,不过你要是真听懂了就不会和我说话了。”
风远将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宛若稚童,“你们说话太绕了。”说着就去廊下放花具。
风远原是要直接离开的,却顿了一下,向我动作生涩地行了个礼,然后大步离开了。
在场能自在说话的人都走了,我待着也无趣,起身拍拍身上沾着的尘土,也进了阁。
到前厅找不着宜修,天冬用手指了指,示意宜修已经回房安睡了。
这么早?也好,清晨凉水浇头,又折腾一天,之前精神一直紧着也不觉得怎样,如今松下来,觉得脑子又热又痛,浑身也疲倦。
我点头回应天冬,推门进房,反身上了锁。和被而眠很正常,可要是被人发现我打地铺却有些说不过去,索性锁了门。
宜修靠着软枕看书,她头发还没干,正晾着,见我进来了,也不说话,指了指柜子,示意我自取铺盖。
我轻车熟路地打好地铺,背过身去解了外袍,就要睡,却想起全然不通世故的风远,多嘴问了一句,“你是如何寻得这样一个妙人的?”
宜修挑了挑眉,“什么妙人?不过是一个呆子。”
“好吧,你是如何寻到这样一个呆子的?”
“那日我进宫,在宫门处见到了他,背着几兜兰草被人拦下了。嬷嬷急吉时,我又好兰花,就出面保了下来。后来才知道他是宫中侍卫,就叫他帮我侍弄了。”
宜修翻了一页,“早知道他这么木楞,竟敢冒犯到我头上,我就不保了。”
我双手枕头,看着她,“你生气了吗?”
“我犯不着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生气。”
也许是因为刚被木头气了,已经破了形象,也许是微凉夏夜着实舒服,总之,宜修在我面前全然放松下来,不端着了,懒懒回话。
“我喜欢这样相处,轻松。”见状我趁热打铁,说出了我的愿望。
宜修停下了翻页的手,低下眼睑来看我,“我也喜欢这样,可是那些贵人偏爱我恪守礼节。我想活的轻松也只能这样,我以为你也是这样的贵人。”
“我不是。”
“所以我不端着了,怪累的。”
“你这么怕累,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也许是被我打扰看不进书,宜修干脆将书合上,放到一边,双手撑着身子,仰头看向帷帐。
“因为我发现,我装乖付出的东西,要比他们给因为我乖给我的东西要多得多。而且我天生鬼蜮心肠,背叛起家族来毫不犹豫。”
她低下头来向我一笑,不复克制守礼,“你知道吗?我背叛父亲,说出朱怀仁的时候,我竟无丝毫情感羁绊,拦着我说不出口的,是世人的指责,事发的史官笔。”
我无奈,怎么还在纠结,“我早说过我理解你的感受了。我有听过个人说过感情是需要经营的,哪怕是骨肉血亲,这感情也不会突然而生。没有感情,这又不能怪你。”
宜修一愣,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俯下身来趴在床沿,带着点兴奋压低声音问我,“先皇突然没了,是你?”
我笑出声来,又因为仰着不好笑,只能坐起身来,“我要是有这本事,我还是个傀儡?我能发誓,绝不是我,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宜修带着失望躺回去,“那你理解个屁。”
“如兰一般的人物,居然说粗口?”我干脆半坐起来,笑着看她。
“迁去陇右的时候,什么人没见过?”宜修横了我一眼。wWw.xqikuaiwx.Com
“说到陇右,你同汝阳是怎么结识的。宁要明珠衬美人,甘抛河山一片好,多多润色,也算传奇了。”宜修反攻一城。
我赫然,连忙躺下装睡。
“欸,这不公平,我说了我的,你也要说一件你的才是。”宜修伸手推我,不叫我睡。
我只得睁开眼,“罢、罢,那我只说一件,那东珠簪子是我送李四的及笄礼物。”
深藏心底的情事就这样曝露,我是既畅快又难堪,说完就飞快转身闭上眼,“行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只听到背后宜修喃喃,“岂不是,你们都要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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