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师尊亲手刻的吗?”
“嗯。”
陆宣小心翼翼接过和尘手中的玉佩,两人指尖相吻又迅速分离,和尘不由蜷起了手指,把手埋在了衣袍下。
陆宣端详着手中的玉佩,整块玉呈细长袖剑样式,这在玉佩中是很少见的,它们大多以人物、走兽、花鸟为主。玉质通透似一片凝固的湖水,在日光下流动着温润的光芒。
“师尊,”陆宣抬头郑重道谢,“多谢师尊。这份礼物,弟子很喜欢。”
陆宣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侧过身掩盖脸红,但他通红的耳朵仍然逃不过陆宣的视线。陆宣只能装作不知。他也很尴尬,师徒收受礼物是多么正常的事,到了他们两人身上,就显得这么尴尬,太尴尬了。
“你喜欢就好。”
*
澄湖正中,水天一色。浅蓝色穹幕映照下方澄澈湖水,上下皆是一般景色。有青黑色坐骑位于湖泊正中,筋骨矫健。一人盘腿坐在他上面,一根线泛出银光,直直通向湖水中。是宴容时正在钓鱼。
宴容时拍拍兕牛锋利的板角:“你能不能争气点?都钓了五天了,一条也没上钩。”
兕牛喷出一口气,似乎是不赞同。
宴容时奇道:“嘿说你你还不听?不如我从你腿上割一块肉作饵,那效果想必比现在好。”
兕牛瑟缩,老实了。这时,宴容时身侧凭空出现一个黑袍身影,那身形远看似雾,无法分辨其体型年龄。他单膝跪在宴容时面前:“主子。”
宴容时提了下鱼竿,抱怨道:“叫你无事不要打搅,我刚来的鱼就被你吓跑了。”
黑袍看了眼脚下平静无波的湖面,默默地背上了一口黑锅:“奴才有罪。”
“说罢,什么事?”
“十五爷……殁了。”
宴容时不语,他摩挲着镶碧绿翡翠的鱼竿,那猫眼大的碧色宝石反照出宴容时黑沉沉的双眼,他的眼神放远,好像是在发呆。半晌,他回过神,轻斥:“没就没了,这还值得专门通报?”
“是。”黑袍的声音毕恭毕敬,“可是十五爷殁的地点蹊跷,正是主子下榻处。奴才的手下看有人鬼鬼祟祟出没在驿站周围,不分青红皂白便杀了了事,事后才知道竟是主子的兄弟。奴才们有罪,望主子责罚!”
宴容时低头专心看他水下的鱼饵,澄湖澄湖,顾名思义,一望到底。人说水至清则无鱼,此刻,湖面却掀起阵阵涟漪,鱼线摇摇欲坠起来。宴容时手腕一动、一挑,鱼线飞起来画过一道弧线,那弧线的尽头,竟是条银色小鱼。
“看在今天鱼的份上,”宴容时漫不经心将鱼塞到随身小桶中,“不必罚了,一人赔二两银子给十五爷丧葬了事。”
晏家内卷严重,权势碾压下的结果便是亲情比脚下的石头还不值钱。再说这宴十五是个野心昭昭的废物点心,照十二爷的手段,死不过早晚的事。黑袍虽早料到十二爷不会因此而责罚手下,但听到主人亲自应允,还是不免大松口气,伏地跪拜:“谢主子不杀之恩!”
“嗯。”宴容时颔首,“既然十五弟殁了,那比丘宗的成婚大典可还有人选?”
“九爷、二十二爷都闲得很……”
然而宴容时根本不听手下的话:“既无人,那便我去一趟。”
???
黑袍的问号几乎要具象化了。不过晏家少主的心思一向诡秘难测,作为手下他自然不敢妄加揣测,只能唯诺应道:“是。”
宴容时重新将鱼饵放回去,敲着鱼竿,看似漫不经心问:“那个陆宣的师父——叫和尘的老家伙,也会去吧?”
*
和尘发现陆宣最近有些奇怪。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和尘对这个弟子不假辞色,陆宣多是在宗主膝下寄养。如今二人重修于好,同吃同住,陆宣种种神秘举动自然瞒不住和尘一双眼。
“你在干什么?”和尘刚练完剑就看到自家徒弟坐在石凳上面对竹林发呆,手里还拿着一节竹。
和尘一身凛冽剑气还没来得及收全,陆宣被他锋利的剑气割得皮肤刺痛,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跳起来,把竹子藏到身后:“没什么没什么!”
和尘收了剑气道声抱歉,看着对方颈侧皮肤像凝脂一般,眼中一片晦暗,朝他挥手:“过来我看看。”
陆宣:“师尊我真的啥也没干!”
这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了。和尘不打算深究,横竖他也逃不过自己掌心。他无奈道:“我看看我弄疼你哪了。”
陆宣一脸尴尬加被抓包的心虚,扭扭捏捏地站到和尘的跟前。
又比如,刚才。
“你不好好练剑,跑到这里鼓捣什么?”和尘神出鬼没出现在陆宣的身后,一只手牢牢地捏住陆宣的手腕。陆宣嘴里叼着一把刻刀,脚边全是刻下的竹屑。
“我我我……没什么!”
和尘眯起眼,他眼角流畅的线条像刀锋一样刺到陆宣心底:“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在竹子上刻花?”
“闲来无事,”陆宣绞着衣角,眼神躲躲闪闪,“刻着玩呗。”
很好,和尘冷静又疯狂地想,很好。看来是我惯得太过,如今学会敷衍我了。
他眼风一扫,扫过竹身上栩栩如生的流云纹,想到自己所赠玉剑上同样一致的花纹,他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了:“雕刻如此精细,送给谁的?”m.xqikuaiwx.cOm
陆宣手一抖,身上沾的竹叶扑簌簌掉下来,连忙否认。
果然,果然是要送人的。和尘心中怒气勃发,眼底的猩红都有种泛上来的趋势,他紧紧握住陆宣的手腕,那力道好似恨不得捏碎陆宣雕刻纹路的手骨一般,他听见自己冷静地问:“送给谁?六琯吗?”
陆宣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难为情,他咬着下唇,试图沉默应对。
和尘的理智摇摇欲坠,他上前一步,弯腰俯到陆宣的面前,两人眼睫相触,避无可避。和尘轻声问:“是送给六琯吗?”
“不是!”陆宣闭上眼,破罐子破摔回答,“是送给你的,行了罢!”
和尘好似被一柄剑直接此中心口,他张了张嘴,放松了对陆宣手腕的禁锢,又更紧地凑近了他。过了一会他才问道,声音因为什么而显得有些怪异:“……我?”
“是你是你就是你,”陆宣语气粗暴,“师尊可以放开我了吗?”
陆宣睁开眼,他睫毛扫过和尘脸庞的时候带来奇怪的瘙痒,好像是有人拿羽毛在他心尖软肉处拨弄了一下。和尘缓缓后退,轻咳一声想当做无事发生。他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你为什么送我礼物?”说完他就后悔了,他的语气语气太过强硬,好像在质问一眼。
所幸陆宣也并不计较,他揉揉自己发红的手腕说:“师尊送我袖剑,弟子不过想回报一二而已。”
“那你也不必偷偷……”和尘轻咳一声,“……算了,当我没问。”说罢他就匆匆离去,背影颇有狼狈之意。
陆宣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周围满地狼藉,半晌泄愤一样捡起已成型的竹制剑鞘,恶狠狠地在角落处刻下“暴君”两个字。
自那以后,和尘就很少出现在陆宣的面前了,陆宣得以专心雕刻、打蜡、剖光。
*
日光正盛,照进竹林斑斑点点,照到陆宣身上,都让人昏昏欲睡起来。陆宣趴在桌上,眉眼沉静,睡得很沉。
和尘拨开竹叶走到陆宣身旁,他低头看着陆宣手边有着蜿蜒花边的剑鞘,眼神逐渐移到那天握过的手腕上面。他轻捏住陆宣的手腕,用灵气温养那日他留下的痕迹。
陆宣的皮肤很白,在阳光的照射下更能显出一种水晶般的透明质感,脸颊上细小的绒毛模糊了边线,让他整个人都要融化在空气中似的。
有飞鸟掠过,游鱼一甩尾巴。和尘这才惊觉自己看着陆宣的眉眼发呆不少辰光。
和尘松开手,情不自禁要去触摸陆宣的脸颊。
可他的手刚碰到他的头发,就看到陆宣手肘底下压着一张纸角。那一抹白色被陆宣挡得严严实实,却还是漏了一点出来。和尘顿了顿,还是轻轻地从他身|下抽出了那张皱皱巴巴的纸。
那张纸没什么,上面用墨画了剑鞘的花纹,边缘处信笔几处涂鸦,上书“今日不辟谷”“烤鸭”等等字迹,这本该是一张随手可见的无用图纸,如果它左下角没有“别池”二字的话。
别池。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别池可融化世间万物,本是上古隐而不宣的机密,陆宣如何得知?
和尘想起那日在书房中、夜明珠下,陆宣抬起头泛着盈盈水光透着惊慌失措的眼睛,和藏在层层衣袖下阴暗处的右手。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他抬起陆宣的下巴,将纸原封不动地放回去。陆宣的发尾搔到他脖颈处,和尘抿着唇把碍事的头发拢到脑后去。
和尘维持着拢住陆宣头发的动作,半晌,叹了口气。可这声叹息在时时有风经过的地方,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快穿]我本想走个过场更新,第 45 章 第 45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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