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云层很薄，有月亮浅浅的露出来，但被暗墙挡住，只能透过暗墙边那狭小的窗户映照进来。
世界这么黑，这么冷，又这么静。
白央站在缕缕月光和黑暗的分界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半是被月狂乱洒下的银光，一半是暗无边际的晦涩。
身后的牢门被人打开，有极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白央仍是背身站立着，月光渡在她身上，仿若散着光辉一般。
“你来了。”她轻扯了扯嘴角。
她没有回头看向来人，但那带着檀香的气息，还有心里的那抹悸动，她再熟悉不过。
感觉到来人站定在了她身后，白央回转身，看他的眸子深情缱绻，“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眼前的白央，在那憔悴的容颜下一双眸子却仍显得那么清亮。
北文翌心中微动，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下，张了张嘴，有些艰涩地开口，“你为何要这般傻，你可知进了这里，之后等待你的，将会是什么？”
白央微微笑，“你们每个人都在问我：为什么这样傻，这么做值不值？可当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又该如何去衡量值与不值。只要心中想着爱，不管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我都不怕。”
北文翌凄哀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替她抚去面上的斑驳污迹，语中带着压抑，“可我不愿再让你经历那些。”
他侧身，自食盒中拿出一盅酒，倒了一杯放到一旁萧条的石桌之上，再看向白央时，眼中带着决然。
白央纤长的手指搭着自己面颊，那刚被北文翌抚过的地方，温和笑，“文翌，不要觉得对我有所亏欠，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困在过去，放过自己。其实人生，值得追寻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好好活下去。”
他怎样，其实，都是好的。至少在她心里，比她想象的要好。
白央站在那里，盯着石桌上的那杯酒看了半天。她站在月影中，一动不动。
死亡啊……
或许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白央怔怔地看着。
北文翌目光流散，眼中有光在漾。
他不用再往前一步了。
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向外走去。
从缓慢，到稳定。
在他即将要踏出去的时候，腰身被人从后猛地抱住。
他闭眼。
眼中似有泪意涌动，却未到眼底，又消失不见。
白央将头抵靠在他后背，有泪自脸颊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衫。
脑海中，乱糟糟的，许多旧日画像在闪来，又掠去。它们不留片刻，就像她一样。
白央一生最温软的时光，是能遇到北文翌。她走在凄风苦雨中，他为她打起一把伞，扶着她走一路，是那么的开心。
她记忆最深刻的那个夜晚，在无尽深渊中，他如神降一般出现，朝她伸出手。
那晚，他对她说__“别怕，有我在。”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白央觉得自己就在做一场梦，一场长久的，不会醒来的梦。
而现在，她想在梦里，对她心爱的那个人做最后的告别。
“文翌，你保重。”
白央的声音，如山泉间凛冽的泉水一般清幽。
她这一生，带给北文翌的，便是无止境的爱。
会到什么时候呢？
__当她的生命终止的那一刻……
北文翌走出刑部衙司，走出这个空气逼仄的地方，站在外面，站在肆意吹荡的狂风中心，承受着从四面八方打来的风尘。
他吸一口清冷的空气。五脏六腑都被冻住一般，他伸出手，擦去眼睑处的水雾。回过头，望一眼那幽火阑珊。他的眼睛幽黑，空茫。
北文翌转头，向漆黑不见底的深街走去。每走一步，都辛苦一分。每辛苦一分，他的脸就更冷一分。
他无情而漠然，面无表情，在幽暗中，向着远离刑房的方向，越走越远。
时间是如此缓慢。
……
白央在牢里服毒自尽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萧煜这里。刑部自然不会承认是他们自己的疏忽，所以对外只说是畏罪自杀。
萧煜听得属下的来报，脸上并没有显露太多表情。这种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白央虽为女子，性子却坚韧刚毅。从她那里，根本不会套不出什么。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他沉着眉目。此刻最让他担心的，还是李长月。
她如果知道这个消息，又该如何接受。
萧煜这边思索着该如何跟李长月开口，她的身子，实在是不能再经受任何打击。但如果隐瞒她的话，又难堵悠悠之口。等有一天被她发现了，情况只会更糟。
只是没想到，李长月醒来之后，一早便从阿三处获悉了此事。
不顾芸襄等人的劝阻，她强撑着一口气，来到了北文翌的府邸。
展轻说，世子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不肯出来，谁也不愿意见。
永南郡主当然例外。
北文翌立在窗前，两眼空洞地望着远处的落日，俊逸的脸上，此刻带着些许沧桑之感。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劈头盖脸地质问。
北文翌闭了闭眼，落日西沉，一切美好的景象都不过是表面而已。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再受苦。”他凉声。
李长月撑着身子，因情绪起伏太大，身子轻颤着，“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长的一段路，北文翌，你如何下得去手？！我不管你之前都做过些什么，可是白央，你对白央所做的一切，我绝不原谅！”奇快妏敩
似有泪，自眼角滴落。北文翌眼眸眨了眨，眼前的一切从模糊到清晰，又再到模糊。
莫说她，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可他回不了头了。
从他回到汴京的那一刻起，他便回不去了。
他悠悠转身，看着面前泪水潺潺的李长月，心疼得发慌，“月儿，忘掉这里的每一个人，忘掉这里的一切，跟我离开这里，回到北夏，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搂着她，不管李长月如何挣扎，他都紧搂着她，仿佛只要一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李长月猛地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他忍着，还是不肯松手。
“月儿，我只有你了。”他喃喃低语，一字一句，说得叫人发酸。
李长月停住了动作，情绪再无任何躲藏，放声痛哭。
他原本可以有的。
原本，白央一直都在的。
在他身边，在他每一刻想触及便能触及到的地方。
只是，他从来没有回过头去看过……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暗夜大人更新，第85章 死亡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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