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出乎意料地卖了个关子，“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下周这个时间。”
下周日……吗？
好久。
大学毕业之后,聂浪终于又体会到了那种每逢放假前，倍加希望时间快进的心情。
猫爪挠心般好奇。
可惜无论他怎样纠缠,江清始终不肯透露具体情况。
唉。
难受。
聂浪唉声叹气地坐在回影城的车上。
他刚刚接到经纪人的电话,钱彬回来了，导演通知说明天要一大早起来拍戏,于是只能先把江清送回家，再依依不舍地告辞。
演员的工作时间,就是这么自由又不自由。
芳草园。8栋101。
小龟伸长了脖子,从口袋里探出脑袋，“大王，先前那是？”
江清坐在沙发里，随手取过一个起司猫图案的抱枕垫在背后，回答道：“刚死不久的身体,徘徊不去的本人灵魂,和挤占了身体,后来居上却处于上风的外来灵魂。”江清若有所思,“是种和水很亲和的气息，可能是某种……鱼？”
江清有些不确定。
目前能够肯定的是，和自己交谈时，支撑着男人身体做出种种回应的,正是这外来的灵魂。
很容易联想到,男人的死亡可能与这外来灵魂有关,两者之间或有极大仇怨，因而，在男人死去不久，仍旧有极小的、“回魂”的可能性时，这外来灵魂才不愿罢休，要将他最后一点希望也掐灭。
事情到这里，便有些微妙。
江清能够旁观事态的进展，耐心等待终局，但聂浪呢？
若是知道这些，作为人类的一员，江清可不怎么相信对方会袖手旁观。
这样可不行。
如果成为神明的司祭，就不能完全站在“人”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
现在说这些，尚且为时过早。
江清敛眸。
小龟从口袋里爬出来，歪斜着跌在柔软的沙发上，边努力摆正身形边道：“大王偏心！为什么不能是龟？”
阅读理解满分。
江清面无表情地把它翻了个面，肚皮对着天花板。
横山影城。
聂浪抵达后，没有先去找经纪人，而是绕路到了狗棚。
心情不佳的时候，毛茸茸的小动物无疑是良药，纯天然无污染。想到乖巧的京巴，聂浪不由加快了脚步，然后发现，那儿已有了一个人。
钱彬。
这个时间，工作人员已下班，诺大的棚子里，只有钱彬一人，再配上逐渐降临的夜色，无端透出种凄清。
聂浪脚步顿了顿，仍是走上前去。
钱彬的脸色比见鬼时好些，神情却很疲惫，并非惊惶，而是从内心透出的疲惫，整个人像是一下子长大，或者说，被催熟。
“是你啊。”
简单打了个招呼，钱彬收回视线，继续顺毛摸着面前的金黄色京巴。
长期喂食培养的情谊让京巴们纷纷对聂浪摇起尾巴，将他团团围住，聂浪想了想，蹲在钱彬身边，也撸起狗来。
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如果钱彬知道自己便是导致他家庭破裂的罪魁祸首之一，态度就不会这么平和了吧？
可赵绮云犯下的罪，是客观存在的。
其实，比起如今的情况，聂浪更希望明元嘉还活着，即使不能知晓其父母死亡的真相，也是如此。
这或许是种自私，却是人之常情。
若是明元嘉的父母在天有灵，也会这样想吧。
事情走到这一步，又该怪谁呢？
聂浪已理过几遍前因后果，最终闪烁在眼前的，是“何休”两个字。
想法始终是想法，是何休，给了赵绮云凶器。
他可以说出了手，也可以说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恰当的时间，给了恰当的人选一个机会。
原因……可能只是给江清打个招呼。
聂浪当然不会埋怨江清。
受害者有罪论，原罪者带来灾祸论，这种愚昧荒谬的思想，聂浪只觉好笑。
江清并不认识何休。
在这件事里，他同样无辜。
“你知道我父母要离婚吧？”
思绪被钱彬的话语打断。
“嗯。”
聂浪回过神来，干脆承认。
“他们已经在协商财产分割了。”钱彬双目无神，喃喃道出了本不能和他人分享的秘密……反正说出去也没人信，“刘妈我们家的保姆，如果不是她偷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还蒙在鼓里。”钱彬语气飘忽，“明元嘉一家都是我妈杀的，不怪他死后成为厉鬼复仇，我爸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只是，好突然啊。
真的是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我发现自己真的太小了。”钱彬自嘲地笑笑，“或者说，在我父母心中还是小孩子。”
“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
“他们不告诉我真相，也不询问我的意见，只是哄着我，说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无论如何他们爱我。”
“可我在乎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聂浪适时问道。
“不知道。”
钱彬皱眉苦思，终究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我打算拍完这部戏，去道观寺庙里走走，或许会找到答案。”
寻仙访道？
古人倒是常这么做。
聂浪大概能猜到钱彬的想法。
无非是见过鬼之后，知晓天地之大，又突逢变故，觉得人生迷茫，想求上师指点迷津。
不知刘妈有没有告诉他，明元嘉复仇当日出现的陌生青年的特征。
如果有，钱彬会猜到是江清吗？
聂浪没有问，只是沉默着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
翌日。片场。
“莫生气，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导演喃喃念着，摸了一把自己稀疏的头发，感觉发际线又双叒叕后移了。
现在特别想穿越到三个月前，把当初接这部戏，以为会很轻松，内心喜滋滋的自己打一顿！特么的轻松在哪里啊？！啊二声？！
钱彬老出问题就不说了，早有预料，聂浪怎么也出问题了？
对着女主角那副心如止水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搞得跟女朋友随时会来查岗似的！奇快妏敩
更糟心的是，钱彬今早顶着黑眼圈来暗示他投资可能会黄……都快拍完了，这时候来说黄？
呵呵。
导演感觉自己快要被玩坏。
不管了。
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
“唉，别想太多，拍完这部好好休息。”
这是黎高。
“怎么愁眉苦脸的，明元嘉的治疗不顺利？”
这是梁涛。
对于经纪人的关心，钱彬沉默，聂浪则道：“没，我只是想快点到周日……”
梁涛思索几秒，恍然大悟，挤眉弄眼，“怎么，有约？”来看书吧
聂浪满头黑线地看着经纪人那快要溢出脸皮的“嘿嘿嘿”，忽略内心的一丝异样，澄清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男性朋友。”
“同性婚姻法颁布多少年了，你指望拿这套来糊弄我？”
梁涛不满地翘起兰花指。
“真有这事，我会不跟你说？”
聂浪诚恳脸。
两人搭档这么多年，梁涛自然是相信的，“你心里有数就行，想当年你妈23就生了你，你都25了……”
“喂！这有什么好比的！”
没错，经纪人梁涛偶然也担任催艺人找对象的角色。
这在娱乐圈可谓独一份，可见其一颗真心向艺人，但聂浪真的不想要。
冷漠.jpg
时间滴答滴答走过，很快到了周五。
聂浪发愤图强，拍完自己角色的所有戏份，收工的脚步格外轻快。
搞定！
可以去找江清了！
芳草园。保安亭。
“访友？8栋101？”
“嗯，麻烦帮我登记一下。”
早已习惯严格的安保，聂浪熟练地取出身份证。
丝毫不虚。
谁要是能从身份证照片和这不算罕见的姓名认出他本人，绝对死忠粉无误。
“8栋101的话”保安大哥上下打量着聂浪，似乎从冥冥中的大宇宙之力反馈里判断出他是个好人，拐弯抹角提醒道，“你来之前没跟业主联系吧？”
“……”
中州市。望江桥。
顾名思义，此桥可望江，秀江。
江清是直接从秀江过来的，没有搭乘人类的交通工具因为长途汽车上次带明元嘉故地重游时已试过，火车上不去身份证是假的。
时间临近玄门交流会，不少天师都提前来到这座城市。江清放开神识，略做感应，便在城市版图内发现几十个身负灵力的人类，最近的一个，就在不远处。
江清抬眸看去。
望江桥下。
一桌一椅，桌上摆着张宣纸，上书“看相测算”四字，椅子上坐着个年轻道士，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倒是一副好面相。
这便是那位天师了。
颜值如何不说，江清的审美和人类的并非完全一致，可这位真正有本事的天师，却在桥洞里和众多“同行”抢饭碗……是兴趣爱好？
把镜头拉成全景，可以看到，道士左边，是“看相大师”“择天改命”两个摊，后者口气大到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信，道士右边，是“预测人生”“铁口直断”“卜卦算命”等等。
不同的是，别的摊在大字下还有介绍具体业务的小字，可这年轻道士，只得“看相测算”这四个字。
江清的视线，在某摊的“点痣”业务上停顿几秒。
这也在算命范畴内吗？
人类真奇怪。
江清迈开脚步，走到年轻道士面前，笑着道：“你要我站着？”
望江桥下，人流交织。
而人多的地方，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江清的主场。
自青年出现起，就挪不开眼睛的男男女女发现有了表现机会，纷纷精神一振，故作大声交谈状：
“就是，自己坐着，让人家站着，啧。”
“不能多准备一把椅子吗？”
“算命也是服务业吧，怎么能这样对客人呢？”
“这道士这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摆什么前辈高人的谱？”
“还不知道是不是真道士呢……”
？？？
赖和光觉得自己只是眯了一下眼，怎么就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了？
还是被讨伐的对象。
咦，有客？
目光上移，再上移，赖和光突然对自身处境有了明确的认识。
尽管刚才走神没有听到客人的话，可看到这张脸，用膝盖想都知道，群众们是在为谁出头。
赖和光干脆利落站起，示意道：“招待不周，尊客请上座。”
情况变成他坐我不坐，总不会出问题了吧？
而且赖和光心里略感好奇地想着：他好意思坐？
好意思。
江清一派自然地坐下，评价道：“你可以加个垫子。”
赖和光：“……”
委屈尊臀。
你要算什么？
没等赖和光问出这句话，便有个看上去十多岁的女孩从人群中冲出，脸带红晕激动道：“我要算姻缘！”她速度极快地伸出右手，放到桌上，朝江清娇羞一笑，“小哥哥，帮我看看手相吧，姻缘线在上面对吧？”
卧槽？！
还有这种操作？！
吃瓜群众被惊得一时无法成言。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其他装备不变，江清取代了赖和光的位置，乍一看，好像他才是摊主似的……
要说这女孩误会了，也确实有可能，但前提是她才来不久，可现实是，有n个人可以作证，女孩是早就来了，围观完全程的……
emmmmm。
当然，有为她感到尴尬的，也有觉得她分外机智的，在赖和光反应过来之前，女孩身后已排起了长队
这么骚的吗？！
赖和光呆滞地看向江清，却见这抢了他椅子的青年没有分给他一丝注意，对着女孩微笑道：“其实我不太会……”
女孩：“没关系！”斩钉截铁。
呜呜呜小哥哥声音好好听他是在跟我说话吗嘤嘤嘤。
等到陷入花痴中的女孩回神，只听江清道：“……那我试试？”
“嗯嗯！”
女孩拼命点头。
人生巅峰！盛世美颜小哥哥拉我的手啦！
被修长白皙如艺术品的手指触碰，女孩内心已炸成一朵绚烂的烟花，唇角也不由挂上一丝傻笑。
直到磨蹭半晌依依不舍离开，这傻笑也没能从她脸上消失。
江清已开始接待下一位客人。
这个周前四天，他都在学习人类天师的法术，理论基础已打好，这时有送上门来的实践机会，挺不错的。
“送上门”的某人：“……”
赖和光终于发现，他、好像、被抢摊了？
今天的骚操作真是一波接一波，令人大开眼界啊。
赖和光死盯江清，希望用目光让他忏悔，然而江清只是略抬眼皮，安抚道：“你当我的助手吧。”
“…………”
这种“不要闹，乖”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是他在乖吗？！呸，是他在闹吗？！
等等，这是抢摊之后，连人也要抢的节奏？！赖和光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可以说是非常憋屈加委屈了。
江清：这都是自然而然的发展，我其实什么也没做。
赖和光：我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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