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分别躺在移动病床上,被医护人员前后推着走向手术室。
走廊里,方子淳见到了夏清澜,梅朵朵,汪梦湖还有陆棣,他们神情凝重目送她跟夏天进手术室。她伸出两个手指,微笑着做了一个胜利的姿势。夏天躺在床上跟在她后面,也勉强地微微笑了一下,俩人前后进了同一间手术室。
夏清澜跟在后面,走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被陆棣拉住了,她的泪水瞬间淌了下来。手术门关上了,亮起了“手术中”的指示灯。
梅朵朵走上前,拉住夏清澜说:“阿姨,您别这样。”说着也哽咽起来,泪流满面。
汪梦湖见状说:“都不要哭了,现在我们都用虔诚的心,在上帝和佛祖面前为他们祈祷吧!”
梅朵朵坐在夏清澜身边,紧闭双目双手合十,在默默的祷告。
几个人默默地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陆棣不时看着手表,又看看亮着的指示灯。
手术室里,方子淳和夏天躺在手术床上,医生护士在做术前的准备工作,无影灯亮了……
此时,同样在焦躁中煎熬的吴珂,也在时不时地看着挂在客厅墙上的石英钟。石英钟指向7:30,过一会再看,依然是同一时间。
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时间已经是9:20分了。她从抽屉里找出两节5号电池,挪过一把餐椅登上去,拿下石英钟想换电池。还没等她站稳,石英钟兀自突然从墙上掉下来,碎落在地上。她蹲下来,捡起破碎的石英钟,突然想起来什么,手抖了一下,石英钟再次落在地上……
她脸上露出万分惊恐的神情,慌忙跑向方逸舟的的卧室。
破碎的时钟指针,永远定格在7:30分,更像一个未完成使命的残缺交代,以一种极其悲壮的方式,向这个世界作别!时间仿佛凝固了,沉静瞬间后,爆发出可怕的、生命瞬间被撕裂般的疼痛和哀鸣——从方逸舟的卧室里传来,吴珂绝望地呼救声:逸舟!逸舟!!
只见方逸舟躺在床上,床头柜上一个心脏病急救药瓶倒下,药粒撒落一地……他的手里攥着一颗药,放在胸前,没来得及或没办法、没力气送到嘴里……
初春,艳阳高照的上午,一切仿佛依旧,在这貌似普通平静的光阴里,有些人却再也无法如故。大千世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分分钟在上演着人生各种悲欢,可谓你方唱罢我登场。在命运车轮上旋转亦或被倾轧,有人劫后余生,有人却在劫难逃。
一辆120救护车一路呼啸着闪动着灯光,快速开往医院。救护车上,吴珂坐在方逸舟的身边,方逸舟戴着氧气罩,医生在为他做心脏起搏。
救护车停在医院门口,急救人员快速把方逸舟抬下救护车,推着奔向急诊室……
一行人快到手术室门前的时候,汪梦湖远远看到踉踉跄跄跟在后面的吴珂,他猛地站起来说了声:“不好,出大事儿了!”就冲上前去。
几个人同时看到奔跑过来的医护人员,看到方逸舟躺在急救床上,都惊骇地站起来,跟着跑向急救室门口。
急救室的门关上了。几个人面面相觑惊魂未定,不知所措。
面如白纸的吴珂,靠在急救室门口软下去。
汪梦湖急忙上前驾起她,搀扶着坐在椅子上。时间仿佛凝固了。急救室里,医生们正在全力抢救,为方逸舟做心脏起搏电击,他面色苍白,心电图渐渐呈一条直线,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他,就这样走了!
与此同时,这边的手术室里,医护人员全神贯注,为夏天和方子淳同时在做输出和输入手术。方子淳没做全部麻醉,她面容平静,转头看了一眼身边另外一张手术台上的弟弟,泪水悄悄滑向耳际……
这边抢救方逸舟的急救室的灯光暗下来了。门打开了,吴珂看着神情严肃的医护人员。
一位医生走上前,摘下口罩手套,抱了抱发呆的吴珂,低声说:“对不起吴大夫,我们没能救回您先生,很遗憾!请您一定要节哀!”
吴珂身体一下子软了下去,晕倒在医生的怀里。
躺在急救室里的方逸舟,就这样永远地睡去了,没有人知道临终前他在想什么,他都经历了些什么,留下了无限令人心碎的想象空间。
陆棣、汪梦湖、夏清澜、梅朵朵走进去。
夏清澜俯下身去,扑倒在方逸舟身上,一声悲鸣,低低地叫了一声:“逸舟!!”
陆棣拉起夏清澜,把白色的床单盖在方逸舟的脸上。夏清澜低低地呼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
陆棣眼里溢满了泪水,说:“清澜,这个时候,我们只能坚强面对!”
几天后,在一间简洁素净的灵堂内,正举行方逸舟追思会。厅堂正面挂着一幅方逸舟黑白大幅照片。灵堂内外摆满鲜花和挽联。
一下子仿佛老去十岁的吴珂,左右站着一身素装素颜方子淳汪梦湖。陆棣作为丧家主事,站在门口迎接前来慰问凭吊的亲朋好友。
裘嫚媞现场待客,迎来送往。梅朵朵、杨晓白素装在场忙前忙后。不时出现一些熟悉和人陌生的面孔,包括泰来的张大烨等人。
一袭黑衣的夏清澜走进来,大家把目光投向了她。她走向灵堂中间,抬起头凝望方逸舟的遗像,一只手放在胸前,深深三鞠躬后又缓慢平身。又缓缓地抬起头,她面容憔悴,被泪水浸泡过的双眼依然红肿着。她,也一下子也苍老了很多。
她缓步走向方子淳,两人默默无言对视。她又艰难地走到吴珂面前伸出手,吴珂一双失神的双眼看着她,缓慢迟疑地伸出双手,两双手握在一起,四目相对,又都无声胜有声地低下了头。
她转身离开,灵堂里的人安静地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有不安,有不解,有疑惑。
这时,孙贺身着黑色西装,捧着一束白菊走进来,裘嫚媞接过鲜花放在灵堂。
孙贺站在灵堂中间,向方逸舟的遗像深鞠躬。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方子淳,还有站在家属位置的汪梦湖,他走过去,与他们一一握手。走到汪梦湖的跟前,意味深长地看着汪梦湖,眼神里传达出复杂的情绪。他走到吴珂身边,用力握了握吴珂的手,轻声说道:“吴阿姨,您要节哀,保重身体!”走到方子淳身边,无限伤感地看着方子淳,低低地叫了一声:“子淳!”后,就再也说不下去,眼里泛出泪光,转身快速离开。
阴郁的南国早春,有些花儿开了一冬,终于累了谢了;有些花儿正蠢蠢欲开的模样,以即将打开的模式,迎接并渴望着与这个世界的朝露和星辰相遇……
有些落寞和失意的孙贺驾,独自驾车行驶在海边公路,灰蒙蒙的大海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车上放着低回忧伤的古典音乐,眼前闪回方子淳与他共事的愉快时光,方子淳与他一起共度生日的浪漫晚餐以及方子淳哀戚的眼神……
此时的夏清澜,单薄瘦削的身体,穿着风衣独自彳亍在布满春意的街头。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迷离的双眼,盛满了空洞和无限的孤独、凄清……
而此时的方家,是安静的,空气中都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吴珂一下子仿佛退行到婴儿般,躺在方逸舟的床上,穿着方逸舟的白色衬衫,怀里抱着方逸舟的枕头,把脸埋在枕头里,像是在逃避抑或是在享受,更像是在表达无声的绝唱。
因为免疫力低下,方子淳嘴角溃烂布满疱疹,她嗓子沙哑轻轻敲门:“妈,我进来了。”奇快妏敩
吴珂把埋在枕头的脸,露出来说了声:“我不饿。”就又埋起来。
方子淳上前说:“那就喝点果汁或喝点葡萄糖吧。”
吴珂呢喃着:“给我点温水就行。”
方子淳端着一杯温水进来,扶着吴珂坐起来:“慢点儿喝。”
吴珂看着方子淳,心疼地:“嘴角都烂成这样了,快吃点消炎药或涂点外用软膏吧。你们都吃点东西了吗?”
方子淳说:“梦湖熬了米粥。”
吴珂问:“他还没有走?”
方子淳说:“他和嫚媞这几天都住咱家,只回家换几次衣服。”
吴珂虚弱地:“还有些事要善后。”
方子淳说:“善后就不用我俩操心了,梦湖说,都交给他跟陆叔叔去处理,让我陪你在家好好休息。”
吴珂无力地靠在床头,喃喃地说:“以前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常听病逝者家属说。去世的人,真正离开家,要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以后。这些天,你爸每天都会回来看我们的。”
方子淳说:“您是医生,这也信?”
“我信,我真的信!刚才有一瞬间,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你爸回来了,穿着那天去医院时候穿的睡衣,就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我,他好像很难过,很舍不得我们!”吴珂喃喃地说。
方子淳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抱着妈妈说:“爸爸回来看到您这样,他会难过的!”
吴珂说:“以后啊,我就住这个房间,睡在这张床上。你爸回来肯定是先回自己的房间看看,要是这里没人等他,他会感到孤单的。”
方子淳提议说:“妈,爸爸的东西需要整理一下,床上用品都处理了吧。”
吴珂孩子似的,抱紧枕头坚决地说:“不能动,这里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动,就保留你爸走时候的样子。也不能洗,这上面有你爸爸留下的气息,是我喜欢的味道。”
她把衬衫袖口放在鼻子上喃喃地:“是我喜欢熟悉的味道,不能动也不能洗!”
方子淳感觉妈妈的问题严重了,说:“妈,要不咱俩搬到我公寓住一段时间吧,嫚媞她们已经搬到梦湖公寓去了。”
吴珂摇摇头:“我们哪儿都不能去,你爸回来看到家里没人,会担心也会孤单的,就在家,等他回来看我们。”
方子淳干哑地□□着:“妈,求您,别这样了!”
吴珂神情恍惚地说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爸的情景吗?”
方子淳说:“我怎么会知道,您又从来没说起过。”
吴珂带着少女般的神情,回忆着:“那年初秋,你爸到我们医院做体检那天,穿的是白色衬衫,蓝色牛仔喇叭裤。看到他第一眼,我就像心脏病发作一样,心,忽悠一下,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
方子淳的心,也突然刺痛了一下,捂着胸口叫了一声:“妈妈!”
吴珂依然沉浸在回忆中,自顾自地回忆着:“为什么会心痛一下?这就是命!从此,他让我的心痛了一辈子。那时候,你爸爸又高又瘦像竹竿似的,在南方,很少能看到像他那么高个子的男生,戴着眼镜,脸色有点苍白,既有书生气又有诗人的浪漫气质。他是那种只有在文学作品中,才能看到的青年才俊模样,飘逸又潇洒。他那时的样子,满足了我对男人的所有想象。”
方子淳看着妈妈,心,一阵一阵刺痛,她捶打者胸口,问:“所以,您对他一见钟情!”
吴珂点头:“是,我对他,不是他对我,是我主动追求他的。”
方子淳说:“从来没听说,你们之间还有这么浪漫的经历。从我懂事起,听到都是您对他的不满和抱怨。”
吴珂说:“那是因为,你爸爸从来没有像我爱他那样爱过我。”
方子淳问:“如果他不爱您,怎么会有我?”
吴珂叹息一声:“是啊,我也这样想过。是我一厢情愿地以为,那就是爱情。”
方子淳说:“最后,还不是跟您结了婚。”
吴珂苦涩地:“这婚结的,有点勉强。这一点,我最初就能感觉得到。”
方子淳说:“所以,您一直心怀不满。因为在乎,所以才各种挑剔”
吴珂点头叹息一声:“也许是吧!可是,我明明知道他心脏不好,每天需要吃药,作为心外科医生的妻子,却让他自己睡一个房间,这简直就是变相谋杀,是我杀了你爸爸!呜呜……”
方子淳见妈妈情绪再次失控,拍着妈妈的后背,安抚着:“妈,您千万不要这样想。你们分开住已经十多年了,这只是个意外。”
吴珂擦了一下眼泪说:“是啊,虽然我们分开睡十多年,可我的心,从来没跟他真正分开过,从来没有!他的一个眼神一声咳嗽一声叹息我都在乎得要命!”
方子淳说:“其实,您的感受,爸爸心里是知道的,他也是很在乎您的。”
吴珂接着说:“说来也怪,你们手术那天,我心里一直在发慌。还以为是担心你们出状况,就把你爸早该起床的事给忘了。发现的时候,他手里还攥着药片,没来得及吃下去。要是及时发现,你爸爸现在也许正坐在书房打桥牌,听到你们手术成功的消息,一定很高兴。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呜呜呜……”
像祥林嫂似的吴珂,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她的悔和痛。每一次,都让方子淳感到像一把钝锯子,来回拉在心上。
她已经疼到了极点,痛不堪言哀求道:“妈,求您了别说了!”
她跑出方逸舟的卧室,走到阳台上,蹲在角落里捶打自己憋闷的快要爆裂的胸口。突来的情感重创,让她精神处于崩溃边缘。她低低地□□着,把阳台上的晾衣架上衣挂掰断了。
汪梦湖和裘嫚媞闻声,从书房里出来,裘嫚媞俯下身拍着她后背,说:“子淳,你一定要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很多,再这样下去人会憋出病来的。”
方子淳握着拳头,无助地仰着头,看着身边的两个人说:“我没有眼泪,我流不出一滴眼泪。怎么办,我哭不出来怎么办?”
汪梦湖蹲下身,轻抚方子淳的头发,无限疼惜地说:“你这是面临突发□□件后的应激性反应,硬生生地把伤口强制性包扎住了。”
俩人把方子淳搀扶起来,方子淳说:“我没有事儿,你们放心,我不会疯掉的,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嫚媞你去看看我妈。”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凤凰树更新,第 83 章 第83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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