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的百姓都将期待放在谢珩的身上。
他御驾亲征,是希望能振奋军心,止戈停战,姜卿言并不是忧国忧民的主儿,但是一想到战事带来的祸端,她由心里不想看见杀戮发生。
“三年前,二姐为了平息两国战事,不惜嫁入金梁。”
“眼下不过是三年罢了!”
“当年的她,可真的是傻。”
回顾姜茶大婚那日,举国同庆,但是众人笑声落在姜卿言的心口,确实锥心刺骨的疼,她并不是嘲笑姜茶的出嫁,而是在叹,她竟没有与她同说。
倘若当年——
姜茶将赐婚的事情告知姜卿言。
姜卿言明白,她断然不会让姜茶赴往漠北,那里的人生性野蛮,从不温柔,而且生性狡猾,断然不会停止内心的杀戮。
可惜一切事实再难有后悔药。
就算是重头来过,也未必事事皆能如愿。
姜卿言同萧鹤堂漫步在营中,望着漫天跌落凡尘的雪絮,她轻轻的开口,此时声音有些砂砾摩挲过后的苦涩。
只是三年的太平,短暂过后,又让天下的百姓遭了殃。
九州的和平,太难了!
当年牺牲周国,继而又灭六国,如今梁周又要开战。
这漫天落雪,都压不住销烟弥漫的让人作呕。
“和善公主的大义之举,终是没有得到金梁和北魏的百年太平。”
萧鹤堂低着嗓音哀叹。
姜卿言的眸中带着一股自然的幽怨,她的脸庞沉重得不行,这场战事暴发,姜茶在金梁国都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也不知晓——”
“当年我送给二姐的那株芍药开花了没有?”
姜卿言回头看向萧鹤堂,“萧将军,你说这天底下的人……为何执着于心中不明不灭的野心呢?分明是各自都不吃好的局啊!”
“这——”
萧鹤堂答不出所以然来。
姜卿言也答出来,她偏头看向萧鹤堂,“萧将军,我真的很佩服你,你们都在这烽火乱世里各司其职,都是为了天下的和平谋事。”
而她,却清闲的躲避了三年。
虽然“亡国女君”,也该早早的放下当年之事。
但是身在烽火之间,谁不又能独善其身?
“萧将军——”
“皇上,他醒了。”
“嚷着要见皇后娘娘。”
萧鹤堂偏头看向姜卿言,眼里错综复杂,也在担心着姜卿言的情绪,生怕若是姜卿言再离开,谢珩许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姜卿言看向他,点了点头,唇角染着平淡的笑容,“我来此……便是要同他说清楚,这一回,我不会不告而别的,当年之事,我和他都该放下了。”
“娘娘,陛下对您真的是一往情深。”
萧鹤堂言语时,眉头是蹙着的,他并不想承认谢珩的真心,但是三年间谢珩受着相思疾病,他都看在眼里。
也许成全,是他能做的最好的事情。
“也许吧。”
姜卿言背转过身的向营帐而去。
里头的人,在萧鹤堂的目光示意中缓缓退离,也无比的讶异于原来那些江湖的术士所言并非虚假,谢珩的病是要心药来医治的。
姜卿言没有来前。
谢珩毫无预兆的生了一场重病,昏迷不醒,足足七日七夜,直到姜卿言的到来,他竟然直接的醒了过来,知道姜卿言在身边,甚至听话的吃了食。
姜卿言坐在谢珩的身边,目光平静的对视着谢珩,男人的眸光里纵使有百般情绪交错,但是她都波澜不惊,只是道:“陛下,应该为了家国而重自己的身体。”
“阿卿——”
“这三年里,你过得可好?”
姜卿言听着谢珩喑哑的声音,微微一笑,宛如美好,又疏离的拒人千里之外,将谢珩抓住她手腕的手,缓缓的掰开。
但是谢珩抓得用力。
他并没有想要放手的意思,似乎他一旦松开,姜卿言又会悄无声息的离开,她离开的那两个夜晚,都让他不能安睡,这都成了他郁结的心症。
姜卿言目光轻轻低垂,落在谢珩怏怏苍白的脸庞,也没有再去掰扯谢珩的手指,又是一笑,“我挺好的。若是知晓你也能很好,我许是会更好。”
这般的话,她就无用来至这里。
谢珩听着姜卿言的话,喉咙生了堵,他知道女人说的是这个意思,最后也不由自主的撤回了手,“那便好。”
“嗯。”
姜卿言见谢珩的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她脸庞,没有移开,她被看得有些炙热,尽管脸庞冷冰冰的,“皇上,你乏了!”
“不妨再睡睡吧。”
姜卿言声音很弱的道,她直起身体,耳边忽而响起谢珩的话,“阿卿……你能不能再陪陪我,我不会贪心的,也没有阻止你要走的意思。”
倘若是——
他定然会让人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囚在身边。
或者是用宫里的孩子们,祈求得到她的回眸和心软。
可是他又很明白,面前的这个女人,她没有那么容易的说服,就算是捆着她回到宫中,囚禁在身边永久,但是她不开心,那没有用。
谢珩要的是那个开心的姜卿言。
姜卿言忽而垂眸,微微一笑,声音很轻很静,“谢珩,你比我强得多了。”
当年的她,可不顾对方愿不愿意,定然会用最恶毒的手段,不惜一切的将对方留在身边,其实谢珩有很多种办法留住她。
她是那么心软的一个人。
但是谢珩都没有做。
姜卿言也由衷的赞服谢珩,也很感恩谢珩对她有着那么一丝的理解与同情,她回眸看向谢珩,男人的眼神里落寞无助,那双眸子撑的猩红。
她用她能给的温柔,朝他言语:“我不会不告而别的,你放心的睡吧!”
试图宽慰他的心。
但是谢珩缓缓的收容目光时,心里宛如有血口敞开,“不会不告而别”,那就是注定要走的,可是他得要听话,得要照着去做。
不然——
他何来的机会呢?
谢珩闭上了眸子,平躺在卧榻上,手指捏捏的攥着胸前的被角,乖巧的不行,但是身子很是紧绷,他心里是在怕,是在难过。
其实她并不想让任何人难过。
尤其是当年的“凤君。”
姜卿言也明白,原来谢珩也很早的知晓她的身份,尽管她不明白谢珩从何得知,也许谢珩同徐遥礼一样,都是有那种自我感知的能力。
从一个人的音容笑貌,半寸举动,甄别出来这便是不同的人。
只是重生这种事,明明天方夜谭。
徐遥礼是经历过的人,所以知晓并不困难。
但是谢珩……
姜卿言忽而蹙着眉头,也许这就是光怪陆离的知觉吧!也是让她还愿意来至这里,见他的原因吧!
昔日彻底的离开他的生活。
姜卿言本以为,再也不可能来此见他的。
姜卿言知晓谢珩并没有睡过去,便主动的同他说:“谢珩……当年之事,我并没有怪你!是我设计让你得到了药,也是我自食因果,与你无关!”
这是她一路上,不断的告诫自己,定然要同他开口,无论他是睡着,或者是醒着,也许是此刻的半睡半醒。
姜卿言都要告诉谢珩,他们该结束了!
她只是在年少时,错爱了一个人,那时她的生活里没有像谢珩这般的人,也不惜用自己最蠢笨的方式待他好,也用了最蠢笨的方式放他离开。
这一切的局,是自己锻造的。
谢珩只是无辜入瓮的人。
姜卿言看着谢珩的表情微微变化,疏浅的眉头轻轻的蹙了一下,手指骨节向掌心收拢,手臂上青筋的微动,也让人那么的揪心。
“我会坐在这里,等你醒来!”
“不会离开的。”
谢珩听见姜卿言的声音,忽而很想这一觉,再不醒觉,姜卿言的心里没有恨,这倒是让他无比的疼痛了,他多么希望自己在姜卿言心里能有分量。
哪怕是一点?
姜卿言在谢珩入睡后,坐在帐中的桌案前,将淡淡的眸光往四周落过去,忽地被帐中一副画像,看入迷了眼。
“原来——”
“你自始至终想的人都是我!”
画上的女子,没有那颗诱人的红痣,齐平的刘海与她现在并无二致。
姜卿言忽而心口也酸涩了,倘若那年她并没有为了玩闹将他掳掠宫中,若是没有在一次次的跃跃欲试里柔了心肠。
若是他没有离开……
如今的他们,是不是都会有各自安好的结局!
姜卿言深深的呼吸,咽下胸口的窒闷,沉沉的笑了起来,只是一切都没有重头来过,姜卿言也不知晓如今局面,到底该去责怪谁呢?
也许是自己吧!
姜卿言忽而心疼躺在床上的谢珩,是她的一场玩闹,让他最后动了心,而他动情之时,她却又学会了从中抽离。
“谢珩——”
“你没有错。”
“错的人,是我啊!”
姜卿言明白是自己辜负了谢珩,不过也是他当年的狠心离去,害了她的性命,亡了她的国家,她明明对他那么的好。
“你说我们能不能算两不亏欠了!”
这句话,她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有些鄙视自己的自私,世上并没有两不亏欠,只有错上加错罢了!
当年的她心狠是有,但是动心也确实。
而他亦是如此。
***
姜卿言在翌日醒来的时候,是被人掀开帐帘的一道阳光给刺醒了双目,她此时正平平的躺在床榻,身上盖着厚重的褥子。
营帐外头吹响了号角。
又要开战了!
姜卿言的眸光忧虑的看向来送吃食的小将,“皇上呢?”
“他同萧将军前往城墙了。”
姜卿言直接掀开被褥,伸脚穿过床榻边上的鞋子,此时小将看着她脸色仓皇,直接迈步上前,递上食盘,压低脑袋,声色胆怯的开口:“娘娘……陛下说,不容娘娘踏出营帐半步!”
“本宫不会离开这里。”
“也绝不会让你为难的。”
“本宫只是忧心陛下的身子。”
谢珩七日七夜不进食,身子并没有调养的很好,这贸然的上战场,会有祸事发生的,姜卿言的眸光看向面前的小将,也明白谢珩若是吩咐了,这营帐里也定然加了重兵守着。
姜卿言并没有想逃的心,目光恳切的看向小将,“为何这战事发生的这般快?小将军,能否带本宫去那城墙上瞧瞧……本宫属实担心陛下的龙体。”
谢珩其实并没有别的病。
姜卿言来时便知晓,她把过谢珩的脉搏,脉象沉稳平静,这一场重病不过是故弄玄虚,想要她回来而已。
但是他也确实憔悴得很,这三年里确实是心力交瘁。
姜卿言知晓这风雪日出兵,两军都甚是危险,来时的路上,她就看过那风雪大的阻碍了前行视野的可怖,她打心里担心谢珩。
“娘娘——”
“陛下,有封信笺让末将交给娘娘。”
“说是娘娘醒来后,便让娘娘亲启过目。”
姜卿言眉心蹙着,目光犹疑的看向萧将军,来人缓缓上前,将藏在袖子里的那封信笺递给了姜卿言,她缓缓的打开,落眼在上头的字迹,心里咯噔一声。
最后的落款:谢珩绝笔。
姜卿言的整颗心都感到不安,面色逐渐呈现冷白,目光再次探向帐外,恶劣的风雪继续招摇,飘进来的寒冷,凛然刺骨的让人瑟瑟发抖。
***
“萧将军,若是再进五十米,可否看清前方?”
谢珩冷沉的声音,缓缓醒着。
萧鹤堂回眸看向谢珩,眉头蹙着,一脸的为难,“陛下,臣觉得这个时候并不是进军的最好时辰,若是……”m.xqikuaiwx.cOm
“你觉得换作平时,我们便有胜算?”
谢珩忽地笑着开口,声音明明是自嘲的,但是莫名的让人心酸。
“梁国狼子野心,他们若是不赢得此战,如何同北魏的百姓交代?他们这三年里屡屡犯我边境,扰我子民不安,若是助长,他们只会更加猖狂。”
萧鹤堂听着谢珩的话,点了点头,明白这一战并不是他们要开打的,他们如今也不过是殊死一搏罢了!
梁国是游牧民族,跨马扛刀上战场的都是草原上驰骋的男儿。
他们生性好斗,军力甚是雄健。
若是放在青天白日里开战,梁军视野辽阔,作战更是方便,但是换作暴风雪中,许是能干扰他们的作战。
而且这风向是自东向西,于他们而言是顺风的局面。
谢珩也是因为这突然而至的风雪,决意率领将士突袭梁国边境,他们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萧鹤堂也没有任何的言语了。
只是身边的将士们都冻得瑟瑟发抖,双腿发虚。
他们的脸色都呈现了厌战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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