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点,带着烫意。
费明议面沉入水,转头就对那对怨偶厉声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病,吵架不能回家再吵?”
他的气场从来强大,不动声色时就已生人勿近,此时动了怒,更是震慑众人。
沸腾鱼巨大的瓷盆砸在地上发出的震响早已震醒了那对厮打中的怨偶,他们似乎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看着飞溅一地的沸腾鱼和慌忙四散的众人都有了慌张。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见谅,今天这餐免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经理这时终于赶了过来,四处赔礼道歉。
所有人都义愤填膺,虽然及时闪避,到底有人被溅到了衣服,遑论受到的惊吓。
怨偶神色更加惊惶。
费明议看着他们,眉头皱得更紧,却一句话也不再多说,拉着孟遥的手就往楼梯口走。
风衣已经脱掉,搭在手腕,身上只一件轻薄的白衬衫。
索性风衣防水,白衬衫上没有被油污渗透。
走到自己位置上时,又看了脸色慌张的女伴一眼,“走了。”
女伴有点回不过神,半晌才点点头,急忙拿起自己的包包跟上。
之前她也是惊慌闪避着。
她的眼睛始终在孟遥身上转,回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始终觉得难以置信。
孟遥被这所有的变故弄得反应不过来,听到费明议跟边上人说话,这才发觉他还有女伴。
她一直不知道费明议为什么会在,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现在才明白他们刚才应该一直就坐在那了。
费明议一直握着她的手,怕被误会,她下意识的就要抽出,费明议却只是握得紧。
孟遥的手很软很细。
他拉着她往楼下走,神情依然阴云密布。
楼上,经理依然在善后,“两位有话不妨好好说。诸位可以继续用餐了,本店会奉送一道菜作为补偿……”
说着又忙追下来,“几位实在对不住,本店会给您赔偿一笔干洗费,几位请留步……”
费明议没停步,“不用了。”冷冷的回了句,就推开玻璃门拉着孟遥走了出去。
女伴哒哒哒的跟在了后头。
出了门往外走就是停车场,费明议拉着孟遥径直往那走。
他一路走得快,孟遥想要说些什么,都没有机会。
费明议依然带着怒气,神色冷冽异常。
边上人来人往,都向行色匆匆气氛怪异的三人投来一瞥。
一个高挑英俊却一脸冷意的男人攥着一个漂亮女人往前走,身后还紧跟着一个小姑娘,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到了车前,费明议终于松开她的手,拿出车钥匙解了锁,孟遥知道暂时没法离开,想要坐到后面,费明议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揽过过她的肩又已让她坐了进去。
女伴已经跟了来,费明议站在副驾驶门前看了她一眼。
女伴忙不迭说道:“我坐后面就行了。”说着自己开了车门坐在了后面。
车门关上,孟遥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这算什么呢。
费明议转过来开了门坐进了驾驶室,风衣被他扔进了后备箱。
车子启动,掉个车头又往外驶去。
他的身上是白衬衫,下面一条及脚踝的黑色西裤,衬衫塞在西裤中,中间系着一条黑色皮带,平滑的腰线被露出,小腹上没有一丝赘肉。
孟遥知道他刚才被溅到了,想要问问他有没有受伤背上疼不疼,可是车上三个人,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车子一直沉默,费明议始终没开口,孟遥保持着沉默。
身后的女伴也始终不发一言。
孟遥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又想,这也不知道是他换的第几个女伴了。
上次那一个,才过去多久。
好在这样的沉默不会持续太久,费明议知道她住在哪里,送过去也就十来分钟车程。
那么,这样的尴尬也就十来分钟。
至于其他,她想他总能处理。
孟遥还是想错了。
费明议绕了一个圈最终把车停在了市中心一个高档公寓前。
他下了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对车里女伴说道:“今天你先回去吧。”
孟遥有些错愕,费明议除了用情不专堪称绅士,这样的举止并不体面。
她转头看向女伴,女伴朝她看了一眼,笑了笑,径自下了车。
车门外,女伴却没立即离开,只是扶着车门笑嘻嘻的说道:“明议哥哥,我看这不是朋友,是‘前女友’吧?难不成就是之前被你带回家的那位?”
费家大少爷过年时候带了个人回去,如今他们那一圈里谁人不知,就连她都早早听到了风声。
不过好像后来就没了下文,隐约听说两个人分手了。
不过这手应该也没分干净,她那明议哥哥的手上至今都戴着那枚戒指呢。
那枚戒指,据说是和那位成对的一对对戒。
女伴促狭的朝费明议伸出一个手掌又来来回回转了转。
费明议拉开车门的那只左手上,当真还戴着当初那枚戒指。
“改天再请你吃饭吧。”费明议并不否认,手搭着车门就要关上。
女伴并不如他愿,只又扶住车门探下身往车内看去说:“姐姐,你别误会,我和费明议没什么,我是被家里人逼着相亲才让他帮忙配合的。”
说着朝她挥挥手,这才笑着关上车门。
转过身又朝费明议挑了挑眉,“吃饭就不必了,吃喜糖我倒是可以盼一下。”
说着,倒退两步又笑着离开。
费明议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
车内,孟遥怔住。
费明议很快又坐进车内,车门关上,没立即离开,扶着方向盘停顿了一会才又启动了车。
他的神色有了松动,刚才那沉压着的怒气终于有了消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是因为那对毫无公德心的怨侣,还是因为她不应该一个人置身于那个场景。
或许,还是为了他根本看不得她受到一点伤害。
刚才抱着她时的画面也浮现在脑海,他发现她那么瘦,一只手仿佛就能箍住。
她的额头擦过他的下巴时他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他从未这么抱过一个人。
甚至,从未这样牵过一个人的手。
上一次他短暂的牵了一下她的手,只觉得凉得厉害。
这一次,不知怎么,就想着攥紧了,一直牵下去。
她手心的触觉还残留在掌间,费明议望着前方,喉结滚了滚,眼神有了些黯沉。
一旁,孟遥沉默。
费明议往前开着车,不是通往她回家的地方,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味不停萦绕鼻尖,孟遥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
车内只剩下了两个人,时隔三个月,他们又一次待在了一起。
之前那一幕又浮现在脑海,之前不敢想,来不及想,现在却又全部凸显。
那是他们从未有过的距离。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听到了他的心跳,那么一个拥抱,她多么贪恋。
曾几何时,她多么奢望。
好半晌,她还是开了口,“刚才……谢谢你。”
费明议微微侧过头,眼神动了动。
孟遥又问道:“有没有烫到?”
“没有。”费明议翕动了一下嘴唇回道。
那些汤油溅到他身上不怎么样,溅到她身上,不敢想。
孟遥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也就不再说话。
车子很快停下,孟遥有些意外。
竟是上次带她来的那家海鲜粥馆。
费明议已经下来,又转过来给她开了车门。
“一起吃个饭吧。”他说道。
孟遥应了一声,跟着走下。
刚才的那顿晚餐已经毁掉,谁都没吃好。
看着她下来,费明议又将车门关上。
孟遥察觉,身体又绷了绷。
两个人的距离又近在咫尺,转身就能擦到。
有的人就像毒药,不能沾,沾了就再也戒不掉。
她把手插在口袋,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手心。
费明议看了她一眼,只说道:“走吧。”
她真的长高了,以前就到自己肩膀,现在已到自己下巴。
可还是小小的一个。
孟时烟。
他的……孟时烟。
海鲜馆里生意依然火爆,老板正忙着炒菜,看到两人进来,立马笑着打招呼,“你可好久没来了,这回又把弟妹带来了啊!”
费明议没说什么,点了几个菜。
里面的位置已经坐满,又找了个外面的空桌坐下。
孟遥先坐下,费明议在她边上坐下,不再是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
费明议撕开包装袋将杯碗勺子一样样放在她面前,孟遥看着他左手上的戒指却愣住。
费明议毫无察觉,只拿过茶壶清洗了一下她的杯子又给她倒了杯茶。
菜很快就上来,一盘鱼,一盘虾,两个荤素搭配的菜。
费明议拿湿纸巾擦了擦手,开始剥虾。
剥完,一个个放到孟遥的盘子里。
孟遥握着筷子的手顿下。
费明议只道:“多吃点。”
说着,擦了擦手又将清蒸石斑鱼的鱼腹夹了一筷子给她。
“刚才也没吃多少。”
孟遥听着,确定他刚才是一直在那了。
费明议放下筷子继续给她剥虾,看着石斑鱼边上放着的零星几片香菜叶目光却又暗下。
那年她离开后不久,他去食堂晚了,就听到打扫卫生的食堂阿姨说:“诶,那个小姑娘好久都没看到了啊。”
“是啊,有一段时间了。”
“这小姑娘挺有趣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缠着郝大厨他们让他们做菜少放辣椒少放洋葱少放香菜的。”
“也是真大胆,不过家里好像挺有钱的,中秋时候送过来那月饼,好几百块钱一盒呢……”
“唉,也不知道她怎么不来了,我还挺喜欢她的,长得贼周正,那眼睛漂亮的,就跟有光似的……”
他一直很奇怪食堂的菜怎么换了口味,还以为是换了厨师,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
“阿议,你喜欢吃什么呢?”
孟遥,你现在又喜欢吃什么呢?
晚饭吃了一个小时终于吃好。
费明议给她盛了两次粥,孟遥全部吃下。
走时老板很开心,空盘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过两天有新鲜的鱼过来,到时候再来啊!”他招呼着。
孟遥笑着点了点头。
夜色又深,费明议打开车门让孟遥上了车。
一路又是无话。
感受着空气中的沉默,孟遥不禁想,这样又算什么呢。
费明议没有问孟遥送去哪里,直接将她送到了小区楼下。
车停下,孟遥正要松开安全带下车。
费明议从扶手箱里翻出一样又放在了她的手里,“送出去的东西我不会再收回。”
孟遥握着手中的信封,怔住。
那是她之前奉还的那个信封,里面装着银行卡和那一枚……戒指。
她看向费明议,费明议目视着前方,嘴唇紧抿着,眼神静默。
“孟小姐如果不喜欢,那就扔掉吧……”
“你收起来吧……”
“送出去的东西我不会再收回……”
孟遥的目光颤了颤,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拿着信封下了车。
路灯下,她的影子被拉长,抬起头,眼眶已湿-润。
车内,费明议看着孟遥离开,坐了很久,才又启动车离开。
左手上的戒指在夜色下发出黯淡的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摘掉。
那天给她打完电话,途经珠宝店,他就停车走了进去。
本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念想,试着想要圈住她。
没想到,戒指戴上,最后圈住的只是他自己。
他好像习惯了这个位置有这样一个东西,摘不掉,舍不下,然后习以为常。
……
孟遥将那个信封放入抽屉,又熬了很多夜。
她不敢去想太多,可是一切还是煎熬。
她喜欢费明议,一直喜欢着,在她最艰难的岁月里,他始终支撑着她。
他告诉她曾经是那样鲜活,她也有过美好恣意的岁月。
她保留着那张照片,保留着那份记忆,就像保留着人生中最光辉的灿烂般。
因为自此以后,她的人生彻底黑暗,所有的光亮统统熄灭。
可是她从不敢再奢望。
所有的信念和希翼已崩塌。
一切怎么回还。
五一假期依然繁忙,费明议又一次消失。
孟遥忙了好几天,终于将假期中所有的工作做完。
夜里十一点,远途拍完外景回到工作室,收拾一番她又开着车回家。
路上车流渐熄,披星戴月,又是一天。
身体早已累乏,回到住的地方,依旧满室寂静。
将相机包放在鞋柜上,她换了鞋就去洗漱。
持续了好几天的连轴转的工作,她已经累到极点。
热水持续冲下,冲不去满身的疲惫。
孟遥洗了头发洗完澡,换好睡衣又将头发吹干。
镜子里她的睡衣白色纱裙,头发蓬松凌乱,脸上不施任何脂粉,隐隐倒又有了过去的影子。
眼角有了很浅很浅的印子,那是当初祛除那颗痣留下的痕迹。
孟遥已经站不动了,拉了张椅子吹着头发。
隐隐的,却感到外面客厅有亮光闪烁。
还有一些烟味传来。
亮光越来越盛。
烟味也越来越大。
她感觉不对劲,关了吹风机走到外面,一看,整个人惊住。
窗外一片火光,自下而上,火苗熊熊燃烧。奇快妏敩
孟遥再顾不得其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就拨打119,“喂,这里是昌平路香格小区第十九栋楼,这里着火了!”
边打电话边又快步跑到门外,一扇一扇的敲着门。
“着火了!快起来!”
“着火了!”
这里是一梯四户,一户空关着,一户住着一对中老年夫妇带着一个小孙女,还有一户住着一对老年夫妇。
孟遥砰砰砰将中老年夫妇那户敲醒,又使劲敲那对老年人的门。
一边敲一边在楼道里喊。
很快楼上楼下都传来动静。
“着火了!”
“快出来!着火了!”
中老年夫妇已经神色惊惶的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跑了出来。
看到孟遥在敲门就想来帮忙,孟遥忙道:“快去敲门!一个一个去敲门!”
两个人点头,连忙想要按电梯。
“走楼梯!走楼梯!”孟遥又急忙喊道。
夫妇俩抱着孩子忙又从楼梯下去,楼道里很快也传来叫喊声。
可是门内的老人始终没有动静。
两个老年人都已七十多岁,一个耳背,一个腿脚不方便,这么深的夜里,哪里能轻易察觉。
孟遥拧着门把打不开,手都快拍肿。
“快醒醒!叔叔!阿姨!快醒醒!”
从来没有仔细打过交道,可每次看到她回来,他们总能跟她打一声招呼。
看她孤身一人在这,也总想着给她送点吃的。
本是萍水相逢的人,可总在不经意间温暖着你的心。
浓烟越来越大,孟遥心急如焚。
而就在这万分焦急的时候,眼前的门终于打来。
老奶奶终于搀着老爷爷走了出来。
浓烟滚滚传出,两个老人都咳嗽不止。
房子里,火苗早已蔓延进来。
孟遥再顾不得说什么,搀过老爷爷就扶着她往楼下走,“快跟我走!”
老奶奶忙也跟上。
楼道里早已烟雾弥散,不停有人从楼上走下,都是自顾不暇。
孟遥扶着老爷爷不停往下走,全身力气都聚集。
他们住九层,还有下去好几层。
步步都是紧迫。
老奶奶却走不动了,弯着腰在那剧烈咳嗽着。
孟遥管不了两个人,只能强硬的先将老爷爷扶着往下。
等走到楼下空地将老爷爷放下,忙又转身冲进去跑上楼。
她的拖鞋已经不知何时跑掉,就这么光着脚一层一层的往上,脚被划破也不自知。
白色睡裙已被烟灰沾脏。她只是不停往上跑着,找到挣扎着往下走的老奶奶,再扶着她继续往下。
烟雾越来越大,都快看不清人。
孟遥捂着口鼻咳嗽着,整个人快坚持不住。
好不容易将老奶奶扶到空地上,消防车已经赶来。
回头望去,整栋楼火光冲天,她所住的那个房间,早就被吞没在熊熊大火中。
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那些她从北城带走的东西,父亲送给她的相机,父亲和外婆生前的一些东西,这么多年,她一直放在盒子里珍藏着,从北带到南,再从南带到北……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
她望着那不停燃烧的火焰,仓皇间,一颗泪自她的眼中滑下。
等到转过身,腿一软,整个人又彻底栽倒下来。
“姑娘!”
“姑娘!”
边上,是老爷爷和老奶奶的惊呼声。
火光烟雾中,一路生死奔波,她早已精疲力竭。
一切不过是强撑着。
……
次日,江城。
费明议刚从证监会出来,被陈恪拉去吃当地有名的汤包。
汤包馆墙壁上挂着一个电视机,正播放着晨间新闻。
昨天夜里,宁城昌平路的香格小区发生火灾,因为小区老旧隐患众多,道路不畅,整栋楼被烧毁……
费明议正倒着醋,听到小区的名字蓦地抬起了头。
电视画面上,是凌晨的夜里,消防员扑灭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画面转换,消防员正将一个女子抱起放在担架上。
女子穿着白裙赤着脚,松散的长发垂下,手无力的垂着,不省人事。
画面很快又跳掉,播音员的声音传来,“多人受伤,事故原因正在排查中……”
手机号码已经拨出。
无人接。
再拨,还是无人接。
翻出另一个号码拨出。
小恬的声音很快传来。
“孟遥呢?”费明议急问。
小恬哇的一声哭出来,“孟姐出事了,高烧昏迷了整整一夜都没醒过来!”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时光不曾慢更新,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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