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到了二楼上围绕他依次排开的座位。坐在那里的都是他熟悉的身影。正对着他的是公会会长兼任黎明祷言大祭司的奥萝拉。此刻，她正低着头翻阅着手里的文件。即使感知到瑞文已经到场，她仍然没有看他一眼。事务官米兰达站在奥萝拉的身后，正握着笔飞快的在从不离身的记事本上书写着什么。奈弗勒斯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一半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七位分队首领分别坐在奥萝拉左右两边，一边三人，一边四人。他们默契的空出了奥萝拉右手边的第一个座位。那里原本应该是驱魔师队首领的位置。自从纳法尔被暗杀、斯派克失踪之后，驱魔师队“七耀裁决”首领之位就空缺了下来。
这个职位的空缺是一个迫不得已的决定。
因为七耀裁决的驱魔师数量其实已经下降到无法选出首领的地步。公会已经连续十年没有出现新的驱魔师，在册成员加上瑞文，总共只有四人。对外而言，七耀裁决是一个神秘又强大的分队，但是只有黎明祷言的高层才知道，七耀裁决几乎快要成为一个名存实亡的空壳。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为这个不存在的首领留下了一席之位。
空位的旁边，是第一分队的首领——拉里·柯瑞斯，这个精瘦的男人是瑞文明面上的上司。
在七耀裁决失去首领之后，驱魔师们在编制上会同时隶属于两个队伍——一个是由会长奥萝拉接手的七耀裁决；另一个就是普通的牧师分队。
在公开的人事资料里，瑞文是第一分队的低阶牧师。但是瑞文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归拉里管。拉里一开始也的确不在意这个“挂名”的牧师，直到他发现自己心怡的女下属竟然因为追求瑞文而拒绝了自己。从那以后，怀恨在心的他一次都没有同意过瑞文的晋升申请。所以直到现在，瑞文仍然是低阶牧师的头衔。
拉里的旁边，是第二分队的首领——泰莉雅·霍夫曼。这位举止端庄、谈吐优雅的女人此刻正用一种怜悯又高傲的眼神看着瑞文。
伊兹·弗兰西坐在泰莉雅的旁边。这位沉稳睿智的老者是第三分队的首领。此刻他正和站在他身旁的第四分队首领崔斯坦·赫耶低声交谈这什么。
瑞文和崔斯坦不熟，印象中，这位看上去和颜悦色的男人和坐在中间的奥萝拉感情很好。崔斯坦和奥萝拉一样是纳法尔的学生，不过崔斯坦比奥萝拉大了整整十三岁。
短暂的交谈后，崔斯坦坐回了他的座位上。他的右边是低头阅读、沉默不语的奥萝拉，左边是第五分队的首领——卢克·杰拉德。
卢克和瑞文的不合，是公会里公开的秘密。
多年前，公会派遣卢克支援一个佣兵团执行一个极度危险的任务。由于卢克当时的粗心大意，导致队伍遭遇危机，最后是瑞文紧急赶往那里，才挽救了同僚和佣兵们的生命。因此，带领此队伍的卢克沦为佣兵们耻笑的对象，而突然出现的瑞文成了受人追捧的英雄。当佣兵们得知瑞文不过是一个低阶牧师时，就开始嘲讽说卢克的高阶牧师头衔莫不是花钱买的。
卢克花钱购买头衔的事情当然是假的，不过他时常大意轻敌的毛病倒是真的。这件事情之后，他没有努力改掉自己的毛病，反倒是处处针对瑞文。
卢克身边，是公会的另一位女首领——艾玛·莫里森。原本她本人和瑞文没有任何过节，但是她统领的第六分队里，有两个女牧师在认识瑞文之后，为了这个男人明争暗斗，最后甚至大打出手。这件事情在公会里闹得沸沸扬扬。
作为事件的男主，瑞文从未明确表态，也没有从她们两人中做出选择，甚至说自己和她们不熟。最后为了平息事件，三人分别被调离到不同的地方。瑞文也是从那之后，才从北赛尔总部去了响水镇。
从此，在艾玛眼里，瑞文就是个无责任无担当、仅有一张漂亮脸蛋的渣男。看到站在下面，沦为阶下囚的瑞文，艾玛甚至露出一种“活该”的表情。
最后一位首领是雷米·格雷图尔，他是在场的首领里，最年轻的那个。他今年刚从其他城邦的分部调任过来，直接坐上了第七分队首领的位置。所以瑞文和他几乎没有产生过交集。上次在会议室里，是瑞文第一次见到这位同僚。
瑞文的目光依次扫过这些人，一些陈年旧事不禁浮现在脑海里，很快又烟消云散。
他已经大致猜到他们当中哪些人会为坚定不移的朝自己掷下死刑的判决。艾玛、卢克以及拉里自然不用说，剩下的五人又会怎样呢？
想到这里，瑞文惨然一笑。
[来吧，我已经准备好接受我的命运了。]
···
审判台上，瑞文对自己曾经犯下的的罪过供认不讳。
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供词，真假参半。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能够戳穿他的谎言。
“所以，你为了替你曾经的恋人复仇，杀死了九十九个人，被仇恨吞噬的你落入恶魔的陷阱，最后沦为了黑暗的奴仆。是这样吗？”
“是的。”
“从那以后，你成为了恶魔的杀戮工具，直到橡果镇事件结束。”
“是的。”
“从成为傀儡魔灵到橡果镇事件之前这段时间，你又杀死了多少人？”
“……我不记得了。”
“能给出一个范围吗？”
“……应该有五十人左右。”
刚才一直负责在问话的雷米终于进行不下去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公会里竟然隐藏了一个这样令人发指的杀人魔。心怀正义的他忍不住对着身边的同僚大声发问，“这难道还有审判的必要？要是让他苟活于世，那些无辜的被害者——”
崔斯坦隔着两个座位示意他冷静，雷米才将说了一半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同时，崔斯坦又伸手落在了奥萝拉的肩膀上，像是在安抚这位小师妹的情绪。
在听闻那些令她震惊的数字后，奥萝拉红了眼眶。她不敢相信这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瑞文所能干出来的事情。奇快妏敩
可是，瑞文又有什么动机和理由去说谎，让自己罪上加罪、死上加死呢？
崔斯坦怜惜的看了奥萝拉一眼，又转向瑞文，眼色冰冷，“瑞文·里伯斯，这些事情是你在拥有清醒自主意识的情况下做出来的，还是完全受制于恶魔的控制，不得不这么做？”
“我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没有阻止我自己，也阻止不了我自己。”
这是一句让人生厌的回答。
瑞文知道，但他偏偏选择了这样的说辞。他明明是受恶魔控制，却说得好像自己的内心才是那个不受控制的恶魔。
崔斯坦有些听不下去了，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长叹一口气，又问，“你是在橡果镇事件之后，又重新回到公会？”
“是的。”
“那么，在那之前，你叫什么名字？隶属于哪个城邦的哪个分队？那时的直属上司是谁？”
“那个名字已经被销毁了，你们查不到的。”
崔斯坦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命令道，“我让你回答我的问题！”
崔斯坦的爆发让身旁的奥萝拉为之一振，她已经好多年没见崔斯坦动怒了。
瑞文抬眼回应崔斯坦愤怒的目光，丝毫没有显露出畏惧与退缩。
“我已经回答了。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瑞文问。
那冰冷的眼眸褪去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凌厉与阴沉。
崔斯坦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幕看得奥萝拉无比心寒。那不是她认识的瑞文……
从被召回之后，瑞文就义无反顾的将他自己引向死亡。他有机会否认，但是他没有。他有机会解释，但是他拒绝。
奥萝拉想起那些围堵在呓语圣堂门口，要求讨个说法的市民。那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自己——他们有的人质疑、有的人愤怒、有的人悲伤。面对他们，奥萝拉仍然固执的宣布说，事情还在调查当中，很快就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人群散去，奥萝拉知道，她已经无能为力。
可她仍然祈祷事情能在审判日这天出现一丝转机。
现在她明白了，不会再有转机了。
绝望笼罩着奥萝拉的心。她知道她已经无法帮助主动寻死的人。如果连死亡都不足以让瑞文感到畏惧，那还有什么可以撼动他的心？
艾玛和卢克早就厌倦了这些无意义的审问，显得极其不耐烦。在座的各位首领都明白，瑞文的死刑已经成定局。一个圣光的使徒沦为恶魔的傀儡和杀人工具，在杀人无数，甚至协助恶魔屠杀了整个小镇之后，仍然能够重返公会，继续为女神效力？
这样荒谬的事情，即使光之女神赫卡里恩本人允许，他们也不会允许，公会的名誉更不会允许。
没有人知道，瑞文在十五年前甚至都不会半点神圣魔法，他们都一致以为瑞文一开始就是公会的牧师，更没有人在听到这些让人瞠目结舌的真相后，还能理智的去思考真相背后的真相。
崔斯坦在奥萝拉身旁喃喃道，“奥萝拉，我真的不想给他‘选择的机会’了。”
奥萝拉理解他，但是她仍然想给瑞文最后一次机会，她抢在崔斯坦开口前，说出了今天这场审判里她的第一句发言。
“瑞文·里伯斯，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话音未落，却被瑞文打断，“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情报——恶魔袭击橡果镇的理由，以及他们今后行动的计划。要我开口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米兰达黎明祷言落羽狂詩曲更新，第 69 章 069 审判日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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