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喝趴下的只剩下少数旅客和“灵战”佣兵团的成员了。
罗宾远远看到凯尔和真夜，便热情的上前迎接。
“是老板和大熊！大熊回来了！”
这个绰号让真夜有点不爽，他伸手制止了罗宾醉醺醺的拥抱，“我不叫大熊，我叫真夜。”
这位身手敏捷的剑士，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几小时前他还能一剑抵挡骸鬼的利爪，现在被真夜轻轻一推，就像少了一条腿的桌子，倒向一边。
凯尔赶紧扶着差点跌倒的罗宾，将他安全送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真夜刚甩开罗宾，转身又迎上一只递上来的啤酒杯。
“敬你，血狼一族的勇士。”奥斯汀早已喝得满脸通红，看到真夜来了，忍不住又端了两杯。
真夜接过了酒杯，这才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这个元素法师。
奥斯汀看上去三十五岁上下，眼角微微下垂，嘴角却喜欢上翘。与真夜相比，他个头不高，于是那身蓝色法袍罩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更加腿短。
但是，在真夜看来，他却格外高大。
“敬你，瑟文尼亚的后裔。”真夜捧起酒杯，一饮而下。
作为元素法师，奥斯汀不是第一次被夸奖。但这却是他头一次被外族人称作“瑟文尼亚的后裔”。
瑟文尼亚帝国——这个七百年前人类世界最强帝国一度是人类这个种族的代名词。只不过在她已经陨落七百年的今天，绝大部分人类早已忘记瑟文尼亚帝国昔日的荣光，而来自黑玉海对岸的狼人却记得。
奥斯汀几分骄傲，几分无奈。
他微笑着，一饮而尽。
“大熊！”一个活泼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塞西尔朝真夜挥手，“过来继续喝啊！”
真夜不禁皱眉，朝那边走去，“都说了我不叫大熊。”
凯尔在真夜身边道，“这边已经没剩下什么好菜了，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你陪他们喝好了，就来厨房找我。”
真夜点头。
凯尔最后看了一眼坐在佣兵们中间的真夜，脸上不由得泛起微笑。
[这个家伙，也有合群的时候嘛。]
旅店老板和其他人一一打过招呼后，独自去了厨房。
···
剑鞘旅店——真夜和父亲苍翊从棘飏逃出来之后，来到人类世界亚赛特大陆的第一个家。真夜在这里度过了许多个春夏秋冬。
这里原本的主人，名叫敦贺，是一个被流放的狼人，同时也是苍翊的朋友，和苍翊同辈。比起“敦贺”，他更愿意被叫做“贺”。真夜知道，被狼人王国放逐的人，都会被剥夺一半的名。这是规矩。
但真夜没有一次把贺当做是罪犯，更没有问过贺被放逐的原因。
对真夜来说，贺是至亲，和父亲一样。自己和凯尔更是像亲兄弟一样。
即使他们之间并没有亲属关系。
真夜经过残破的旅店大厅，熟门熟路的走向厨房的方向。
店里的结构没有大变化，除了东北边的客房扩建过，西面的大浴室改建过。
但十五年后回到这里的真夜却有一种奇妙的错觉，仿佛房梁变矮了，楼梯变窄了，整个世界宛如缩小了一般。
少年时，剑鞘旅店是他见过最大的房子，而现在，它在真夜的眼里如同一个袖珍玩具。
和棘飏那依山而建，气势磅礴的禁宫比起来，人类建造的这个旅店，的确只是一个“玩具”。
真夜顺着食物的香气，来到一个精巧的小厅——这是他少年时一直用餐的地方。
凯尔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一阵子了。
这位店主见到真夜来了，朝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示意对方过来。
“等那么久都不来，还以为你被他们灌趴下了。”凯尔调侃了一句，随后站起来，将放在烤箱里保温的黄金烤鸡端了出来。
“怎么可能被灌醉？”真夜在餐桌前坐下，那种违和感又出现了。
[这桌子该不会真缩水了吧。]
“你的最爱。”凯尔将整只烤鸡都放在真夜面前，又为他满上一杯酒，“再配上南边红霞谷特产名酒‘流光’。非卖品，一般人我不招待的。”
真夜毫不客气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却道，“太淡。和刚才外面喝的差不多。”
凯尔听闻有些不悦，一把夺过酒杯，决定不再给他续杯，“是棘飏的伙食太好，让你嫌弃娘家的粗茶淡饭了？”
“娘家？？”真夜皱眉，然后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看也不看凯尔一眼，“什么娘家，你脑子坏了？”
凯尔不说话，只是笑，然后为自己满上一杯，独自喝了起来。
真夜再次坐下，犹豫了一下终于问，“贺叔和卡嘉莉阿姨——”话还没说完，凯尔就打断了他。
“不急不急，”凯尔善解人意的笑笑，“有的是时间。”
真夜从一顿狼吞虎咽里抬起头问，“他们……？”
“老年人嘛，你懂的，睡得早。”凯尔挥挥手解释道，“明天再说。”
真夜吞咽的动作停住了，他这才领会到其中的含义。
“凯尔……”
凯尔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别问了。吃你的肉。明天再说，行么。”
真夜不再追问，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直到真夜解决完他的晚餐，凯尔才放下酒杯，开口问道，“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她和伊蕾是什么关系？你现在该跟我解释清楚了吧。”
真夜没回答，而是将另一个问题抛给凯尔，“这烤鸡是你做的？”
凯尔条件反射似的点头。
“还是跟以前一样难吃。”真夜无情的评价道。
凯尔气得拍了桌子，桌上的餐具跟着颤了颤，“难吃你还吃这么干净！”
真夜看了看自己餐盘里清理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我饿。”
凯尔无奈的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你这家伙……别绕开我的问题，那女孩是谁？”
“伊蕾——”真夜看着凯尔的眼睛，认真的说，“伊蕾的时间重置到婴儿时期，又重新长大的……”真夜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继续道，“她现在叫妮可。”
凯尔将真夜的那个酒杯倒满，再次放到真夜面前，“慢慢跟我讲清楚。”
于是，凯尔这才知道了灾难发生那天的一些细节。
原来真夜当年折返到橡果镇的时候，伊蕾已经变成了婴儿，原因不明。至于躺在伊蕾卧室床上的陌生女人的尸体，以及脖子里插着的餐刀——她是谁，她被谁杀死的——这一切都成了无解的谜团。
苍翊掩护真夜，让他带着婴儿伊蕾逃离这座被恶魔入侵的小镇。路上，苍翊被恶魔杀死。真夜带着小伊蕾，虽然逃出了小镇，却没能摆脱骸鬼的追杀。
逃亡的过程里，真夜和小伊蕾双双坠落圣尔特断崖。当他爬上岸时，早已失去了伊蕾的踪迹。
他从上游追到下游，却依旧没有找到伊蕾。
他以为伊蕾死了，于是失魂落魄的折返回到橡果镇，又遇到已经赶到现场的牧师们，焚烧净化遇害者尸体的那一幕。
父亲苍翊的尸体也在其中。
说到这里时，真夜的声音难免有些异样。
那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疤，凯尔明白。
于是凯尔故意岔开了话，“幸运的是，伊蕾大难不死。虽然你当年跟她走散了，但如今得以重逢，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了。”
凯尔说得没错，伊蕾不仅没有死，还与真夜重逢，这样的偶然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可是真夜却笑不出来。
他没有跟凯尔叙述更多的细节。
他没有跟凯尔描述那个恶魔是如何残暴的杀死父亲，他不愿回忆那些恐怖的细节。他害怕自己会再次失控。
凯尔见真夜一直沉默，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所以，伊蕾，啊不对，妮可……你们现在……”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她还有她曾经作为伊蕾的记忆吗？”
“小一部分吧。”真夜看着自己杯中晃动的倒影，掩饰不住脸上的落寞，“只有一小部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明明该是伊蕾，却又好像不是。”
凯尔明白了，“完全不一样的成长环境，让她的人格发生了一些转变。”
“嗯，没错。”真夜点头。
“她还记得你是谁吗？”
“隐约有些印象……你知道么，她竟然叫我‘库洛’。这可能是我教会她的古代语里，唯一留在她记忆里的词。”
“那你们之间的以前的事情……？”
“她已经不记得了，这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过是梦境里的碎片。”
凯尔忽然看懂了，他们两人，只有真夜在死死拽着过去不放，而重新成长的伊蕾，本质上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人。
真夜的目光不离杯中的液体，“所以我才决心带她去橡果镇的废墟，期盼着回到那里可能让她想起什么。”
说到这里，真夜终于泛起了一丝无力的笑容，“我成功了，她真的在那里想起了我是谁。但我们也唤醒了一些不该唤醒的东西。”
“那里残留的骸鬼么？”
真夜低下头，又点头，“历史重演了，凯尔。”说着，他放下酒杯，“我和十五年前一样无能为力。这一次，我仍然没能好好保护她，差一点让她死在那里。”
“别自责了。伊蕾她现在不是平安无事了吗。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魔法，但没有你的帮助，身中骸鬼毒的她，是无法从橡果镇撑到海鸥镇的。”
“才不是什么魔法。我从未习得用于治愈的生命魔法，我没有这个天赋。”真夜举杯饮下剩余的半杯酒，再次放下酒杯，疲倦的抱着头，手指插进了头发里。他埋着头，手肘撑着桌面，声音仿佛失去了力量，但又染上几分醉意，“我是获得野性之力的幻形者，虽然自带强大抗毒能力，但对于解别人身上的毒，无能为力。”
“那你是怎么……”凯尔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狼人幻形者那些强大的秘术，忽然似乎明白了什么。
传说幻形者可以通过某些方法，和其他人共享自己的特性或者能力。狼人当中，只有幻形者可以做到。当然，这样的秘术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妮可能够在中毒的情况下，从橡果镇坚持到海鸥镇，一定是因为真夜将自己的抗毒能力分给了她。
所以在那之后，他完全不着急妮可体内残留的毒素。即使没有埃迪，妮可也不会死，她顶多昏迷久一些，然后就会自愈。
毒液杀不死狼人，同样杀不死从真夜那里获得强大抗毒能力的妮可。m.xqikuaiwx.cOm
问题是，真夜是如何做到的？为此，他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这种超越个体能力范围的生命魔法向来不是互利互惠的好买卖。作为分享者的真夜，他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凯尔没有细想，他只为真夜感到惋惜与不公。
但真夜却不认为自己的付出有何不妥。
“多年前，我在她父亲的坟前发过誓，我会代替她的父亲，保护她。”
凯尔忍不住反问道，“谁的父亲？伊蕾的，还是妮可的？”他不解的看着真夜，“她恐怕对这个‘父亲’没有一点记忆和感情，更别说几十年前你随口说的一句话。一个已经没有人记得的誓言，值得你这样牺牲自己去守护吗？”
“她不用记得。我一个人记得就够了。”
这句话，真夜几乎是脱口而出。
凯尔看着对面那张前所未见的严肃的脸，心中不由得折服了。这份不公平的感情，这种单方面的付出，对于真夜来说竟然是一种幸福吗？
“我算是败给你了。”凯尔长叹一口气，拿过真夜的空杯，为他倒满，“随你怎么折腾吧，我懒得管你。你爱分享啥能力就分享吧。”
真夜接过酒杯，“不是分享能力。”
凯尔有些意外的挑眉，“嗯？什么意思？”
真夜用手指摩挲酒杯光滑的边缘，脸上的表情如同往常一样波澜不惊，“我用幻形者禁忌的秘术，和她交换了一半的血液。作为结果，我失去了一半的寿命，而她由此变成了‘半血’。”
真夜捧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他歪着头看着凯尔，脸上泛起一丝甜蜜的醉意。
真夜有些满意的笑了，他放下酒杯，漫不经心的说，“她现在拥有一半狼人血统。”
“……你说什么？？！”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米兰达黎明祷言落羽狂詩曲更新，第 46 章 对饮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