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坐针毡。
额发遮挡下的余光扫了眼跟自己坐在同一排、但是却隔得有一段距离的池晏。
修长的指节搭在窗户边缘,视线对着窗外,日出时粼粼的光慢慢地撒了进来,将他的小半边脸都笼罩在一片莹润的亮光中,睫羽仿佛沾着细碎的光点,倒是显得温软了很多。
对向阮绵的半边脸,却是冷冷地潜于暗色中,看得阮绵心头一滞,抿唇收回了目光。
他变了很多,池晏倒是一点都没变。
这个人两年前离开得悄无声息,只留下一个阮绵之前送给他的钥匙扣。
削瘦的身形静静地躺在灰白的病床上,青筋凸起的苍白手掌攥紧了手心的钥匙扣,睁大的双眼漫无目的地盯着掉下些许墙灰的天花板。
半晌,似乎是睁累了,慢慢地闭上血丝翻涌的双眼。
从头到尾都像一场默剧,可是他偏偏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生生像是被残存着铁锈的金属器具剖开温热的胸前肌肤,粗暴又强硬地将还跳动着的心肺挖了出来。
——任务失败是事实,理应被舍弃。
池晏给他上的第一节课就是这个,他不该忘记的。
恨吗?
……不知道。
只是疼,很疼很疼,从四肢百骸涌上来的疼痛感快要将他淹没到窒息。午夜梦回,胸前的伤疤如同烈火一样焚烧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将他灼烧得发不出一丝痛呼,细密的冷汗凝结成串。
也许,从头到尾,他都不够了解池晏,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又为了任务……可以毫无感情地舍弃掉什么。
阮绵扬起手,笑道:“对不起了啊,杨韵雅,再不醒我可就要抽你巴掌了。”
“——你他妈敢?”杨韵雅半闭着眼,反手一个枕头砸在阮绵的脸上。
阮绵眼疾手快地接住,揉吧揉吧揣在怀里,盘着腿坐在座位上,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开玩笑的嘛,怎么摇都摇不醒你,这里也没冷——”
杨韵雅睁开惺忪的睡眼,瞪了他一眼:“你还想用冷水?胆子肥了?”
阮绵立马伏低做小:“杨姐,对不起我错了。”
杨韵雅哼了一声,侧过脸打了个哈欠,闷声道:“到了?”
阮绵:“是啊。”
去市的飞机在下午三点前没有合适的航班,池晏申请了专用航线,将几个人领上了比较掩人耳目的轻型直升机,匆忙赶过去。
直升机内部座位就两排,苗安坐在驾驶位置开,阮绵刚想找借口和池晏隔开一排,坐到杨韵雅那边。
一转头就看到杨韵雅抱着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枕头躺平在后排睡了个天昏地暗。
阮绵在旁边站了半天,也没找到半条缝给他安置一下自己。
最后只能和池晏坐一排。
全程寂静无比,尴尬到窒息。
……还有什么比跟不知道算是炮/友还是确认了关系的前男友挤在一排更让人窒息的呢?
阮绵木着脸在心里将杨韵雅的心爱的通讯仪拆了装又装了拆数次。
阮绵帮杨韵雅举着随身的小镜子,道:“你们技术部的身体不行啊,脸色太差了,明明也没熬几天。”
“再差能有你两年那次差?”杨韵雅啧了一声,示意他把镜子举好,漫不经心道:“脸色白得像鬼,又憔悴又枯竭,爱答不理的,问你怎么了又不说,就跟被人拔x无情一样。”
“打住!”阮绵小声喝道,紧张地看了眼池晏的方向,“姐姐啊……你能不能忘了这事啊,算我求你!”
“行行行,我忘了。你把刚オ大脑里的那段聊天记录撤回吧。”杨韵雅叹了口气。
阮绵第二年才稍微好转了一点,之前时不时还会在任务中发愣,好几次被杨韵雅通过通讯仪声嘶力竭地喊魂才喊回过神。
杨韵雅想问,但是每次看阮绵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都不忍心,只好偷偷帮他收拾一些烂摊子。
等两人熟得不行之后,偶尔不经意地提到几次,阮绵也就是面色平静地淡淡答一句“任务失败、降级外调、老师走了”。
对于池晏,杨韵雅也只有个“这是总部的高级专员,资历深厚,曾经是阮绵的老师,现在是总部调回来的直属上司”的印象。
但是看阮绵这副紧张得不行、坐立难安的样子,她心里也琢磨出点意思了。
——绝对不只是老师那么简单,他和阮绵,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但是阮绵不主动说,她也不会去主动探听别人心里的伤疤。
做特工,知道的事情越少,反而更好。
杨韵雅伸手揉了揉阮绵柔软却蔫了吧唧的额发,笑道:“别想七想八的了,走吧。”
“几点了?”杨韵雅眯着眼边调试通讯仪边问道。
“两点五十,”阮绵啧了一声,“该出现了。”
“来了!”苗安叫道,所有人凑了上去。
被黑掉的门口监控摄像头那里出现了一个身影——张育权。
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目测一米七左右,正在柜台前办理手续,时不时往旁边看上几眼。
“这是谁?”阮绵从旁伸出手指敲了下键盘,将镜头切了角度。和张育全距离两米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普通服装的男子,高高瘦瘦,和张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起来像是搭伴而来的。
杨韵雅漫不经心道:“保镖吧,签这种合同,带个保镖也是很正常的,他要是不带反而奇怪。”
虽这么说,可是这个人的出现引得阮绵从心口腾起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他点了点屏幕上的身影,“镜头拉近。”
苗安操作了几秒,男人的侧脸映入了屏幕里,非常普通的一张脸,国字脸粗眉,看起来就是路人中的路人。
清冷的檀香味从阮绵的后背覆了上来,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腔。
阮绵按在桌边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弯曲,指甲嵌入有些汗湿的掌心。
“并不在档案记录里。”
声音又低又磁,听得阮绵耳根发痒,过电般的轻微麻感顺着指尖一路攀升至头皮。wWw.xqikuaiwx.Com
杨韵雅:“那应该只是普通保镖。”
阮绵不动声色地前倾避开了些,“苗安,他俩上去了,切摄像头。”
阮绵瘫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时钟一分一秒地过去,心里将所有要带的东西都过了无数遍。
——只是想强行将心底的不安压下去。
池晏站在窗边,浅色的双眼远远地凝视着桌上屏幕里的动态,神色平静,看起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阮绵的神思慢悠悠地从窗边跳跃到灰白的天花板,两眼放空,什么都不想去想。
……太没出息了,连和池晏置身一个空间内,都觉得害怕和惶惑。
杨韵雅转着的笔啪得掉在了桌上,她一下子扒住桌子,对着通讯仪低声道:“苗安,出来了,做好准备。”
3056房的门被打开,和张育全约了签采矿机械合同的老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将一份白色的文件夹打开翻看了两眼,又小心地塞进了公文包里。
等了半小时,终于等到他们签完合同……要开始逐个解决了。
苗安在通讯仪那边应了一声,推着保洁的推车快速往前走,在那人看着横冲直撞冲过来的推车直皱眉、侧身隐于角落躲避时,推车上的一个毛巾掉了下来,直直地掉在他的面前。
苗安温和的声音从通讯仪那头传来:“抱歉抱歉。”
“没事。”低哑的男中音语气平静。镜头上他俯下身想要帮苗安将毛巾捡起来,苗安啊了一声,也匆忙弯腰拾起毛巾。
左手将右手中指上的戒指转至朝下,麻醉针弹了出来,悄无声息地隐于微弯的手掌间。
抢着拾起毛巾的手覆上了那人的手背,男子被针扎般的触感刺激得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扎到了自己。
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杨韵雅屏息看着屏幕。
苗安将人小心地扶着,装作那人喝醉要去休息的样子,一脸自然地避开了过道上的客人,趁没人之时,快速地塞进了另一个房间里。
温和的男音传来:“姐姐,我这里搞定了。”
杨韵雅长舒了一口气,嘴角噙着几丝笑意。
“干得好,现在你盯紧你那边就行了。”
这个傻弟弟太过单纯,技术部就是最适合他的工作岗位,这次临时上场做了点他用,杨韵雅的一颗心一直高高地悬着,生怕他出了什么漏子。
……但是现在看来,也不赖嘛。
阮绵坐起身,将通讯仪塞进口袋里。
杨韵雅做了个手势,“等下,看看他们动静。”
一般签完合同,前一人刚走,后面的人就算整顿也应该很快,毕竟这种皮包公司的洗钱合同就是烫手的山芋,把东西及时安置到安全的地方才是最佳举动。
杨韵雅已经盯着紧闭的门看了有十五分钟。
阮绵放在桌上的手指无规律地敲击着桌面,皱眉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等他们出来……还不如我们先发制人。”
“怎么制?”杨韵雅睨了他一眼,又问道,“你怎么让人家开门?你怎么进去?”
阮绵拿起桌上的一瓶酒,挑着眉笑道:“你猜?”
“……”杨韵雅不用猜就知道他肯定要干些撒泼打滚装疯卖傻的行当了。
池晏长睫微垂,理了理袖口。
“我和你一起去。”
手一滑,酒瓶在桌面上一磕,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阮绵双唇张开又合上,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股惊慌失措的感觉从心口蹿了上来。可最后只能抿紧了唇,屈服于“直属上司”的指令。
“队长说的对,一开始以为只有一个人,但是现在有两个人。”杨韵雅叼着糖,补充着低血糖缺失的能量,含含糊糊道,“万一出什么岔子……你应付不来。”
“……我能出什么岔子。”阮绵咬牙切齿小声反驳道。
杨韵雅完全忽视了他的反抗,随手将一套西服丢进他的怀里,“穿上。”
阮绵:“穿这干嘛?”
杨韵雅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轻蔑地笑了一声。
“少爷,这是商务洽谈类的场所,你看看队长穿的什么,你穿的什么?”
池晏笔挺西装,身量高挑,被点到名也没有露出半分不一样的神色,只是沉默地调整着领带上的领带夹通讯仪。
“你现在穿得这一副毛都没长开……啊不,学生的样子,人家还以为小猫挠门、哪来的野孩子在撒泼呢。”
“……”阮绵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方便动作的正常服装,对杨韵雅嘴里的“小猫挠门”一瞬间吐槽欲疯狂暴涨。
最后还是屈服于淫威,微笑道:“好的杨姐,没问题的杨姐。”
他举起西服,“那我去厕所换。”
“厕所里全是接的系统线,那么小一个地方,你动作又大,别给我弄坏了。”杨韵雅痛心疾首,一副这人前科甚多让她想想都头疼的模样,扛起电脑就往厕所跑。
“反正屋里就我一个女的,你们俩都是男的,我去厕所,您就在这里安安心心地换。”
阮绵张口欲说什么,就看到厕所门被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啪”的一声轻响像是锥子一样凿在他的心口,听得他头皮一麻。
封闭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池晏两个人,空气寂静到可怕。
阮绵喉结动了动,喉口滞涩,心口一凉。
杨姐,是只剩下男的了。
……可你把我前男友也给留这儿了啊。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池晏阮绵天天吃板栗更新,Dangerous 03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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