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三个月两人教的都是最常见的汉字，甘灵珠经了些事后，觉得女孩子应该再多一些知识，与红初柳商量再教一点简单的算数，红初柳慨然应允，实在没想到她会有这种觉悟。
于是两人的上课时间比往日又多了半个时辰，每日忙忙碌碌，与京都里那行云流水般的舒缓日子完全不同，却让人觉得踏实、安心。
五天过去，到了莫嬷嬷拆纱布的日子。大夫得袁夫人的令专程来到庄子上，所有人都在为这一刻揪心着。
初杞正好在前一天能下床自己慢慢扶着走路，在大家都围着莫嬷嬷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偷偷溜进院子里一间空房子，将窗子撩开一条缝偷看。
她以为没人知道，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在红初柳特别交代过后，大家都当作没有察觉罢了，免得她像受到惊吓的小乌龟又把自己缩进壳子里。
纱布一层一层解开，大夫边解边叮嘱道：“老太太您一会儿不要着急睁开眼，先闭目感受一下光线。窗子和门都关着，等适应了咱们再打开。”
莫嬷嬷微笑应是，她的心情是真的一点也不紧张。
她在初柳奶奶连日不停地唠叨中，已经对自己离开后独居的想法产生了动摇，在红家唯一男丁红五松压上最后一根让她安心的稻草后，答应了离开侯府随初柳奶奶回家。
这一辈子除了在那个畜生那里遭了罪，前面有两个姐姐护着，后面莫太傅与大夫人罩着，还真就没吃过其它什么苦了。
临老了又寻回亲人，孙女儿只是拉不下脸相见，心里是有她的，这就已经很圆满了。
“嬷嬷，感觉如何？”甘灵珠关切地问，其余众人有小姐在，也是不敢随便先开口，乱了主次。
“挺好的，能感觉到有光。”莫嬷嬷的微笑又添了丝喜意。
“那你慢点儿，慢慢地，慢慢地张开眼……”甘灵珠一边说着自己一边做着这样的动作，仿佛她这样做了，莫嬷嬷就能跟着做。
“小姐？这是小姐吧？”莫嬷嬷在有些昏暗的室内向甘灵珠的方向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双手。
“太好了，嬷嬷能看见我！”甘灵珠欣喜地握住莫嬷嬷的手，转头又对蒙兰说，“去把窗户打开，记得慢慢开，不要一下子太亮了。”
在大家都的欣喜的时候，只有莫嬷嬷自己知道，她其实是看不清的人脸的，在臂的距离她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只是身边这几人的身形太过熟悉，甘灵珠身上的熏香又是她亲自备的，所以她能一下子认出来。
“还要再用药水把眼睛洗洗。”老大夫提醒道。
甘灵珠连忙让开，红初柳上前用细棉布沾着药给嬷嬷洗了洗眼睛，又仔细擦干问道：“嬷嬷，如何？”
“挺好的，我都能认得出你们，”莫嬷嬷还是说出了实情，免得将来又发生什么误会，“得像刚刚初柳这么近才能看得清脸。”
屋内响起一片轻轻的叹息声，却也都知道这已经比什么也看不见好太多了。
莫嬷嬷知道大家心中所想，笑着宽慰道：“这样就很好了，换一种方式看世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前半辈子把世间看得太清楚，老天爷让我后半辈子安享晚年呢。”
如果她不笑着说，大家怕是要更难过。只有她自己不在意了，才能让别人放心。
“是呢，是呢，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老姐姐可安心跟我回家了。”初柳奶奶连忙笑着附和。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昨天越来越多，明天越来越少，最该珍惜的就是今天。
是夜，甘博翰与白玉轩回了甘家庄。
“什么，你明天回京都？后日中秋都不在这里过了？”甘灵珠听到兄长带回的消息有些失望，今年中秋得自己一个人过了。
“我回去是正事。”甘博翰揉了揉眉心，前世没有兄弟姐妹，他不知道有个妹妹这么麻烦，可又是想护着的亲妹妹，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
“行了，我知道了。明天你走，我就不送了。一会我让初柳过来帮你安排。”
在甘家祖宅甘灵珠管着自己和兄长院子的事，俨然一副管家小主母的样子，看得甘博翰又气又笑还无奈。
甘灵珠说完扭头就走，看着是发脾气走人的样子，只有她自己清楚心里的不舍，只怕多呆一会儿要在兄长面前掉眼泪，让他为难。
甘灵珠告诉红初柳尽快去找大公子，红初柳想了想却是先回房里拿上早准备好的两份契书。
“这是什么？”甘博翰还没开口说话，就见红初柳递来四张纸，一目十行看完道：“不至于吧，还要写这个？”
红初柳但笑不语，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了解这个老乡了，别指望他对你会另眼相看。
他还保留着前世商人的本质，凡事权衡利弊，能让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到目前为止只有那位夫人和他这世的妹妹。
甘博翰手中拿的，是红初柳思忖再三写的聘用契约。她和初杞将以自由人的身份继续呆在甘灵珠身边，直到其出嫁或满十八岁。
在过往，这种情况很少见，除非是像莫嬷嬷那样经过时间考验，主仆双方都无比信任的情况。可嬷嬷是从莫太傅就开始，伺候三代的忠仆，她和初杞怎么能与她相提并论。
“其实，我是相信你的，珠儿也是信你的。”甘博翰看着红初柳的眼睛，感觉自己被她看透，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
“无规矩不成方圆，从我们这里开始有个先例也好。”
契约中对双方的责任与及义务、违约、处罚都做了详细的约定。如果她们做了背主之事，虽主家不能动私刑，但却可以有别的处罚方式。
轻则没收个人在府中所得所有财物，重则交官府律法处置。
在这个年代，如果自由却不能解决温饱，大多数人会为了生存而卖身。如果有钱有自由，谁还愿意继续为奴为仆。
如果做了背主之事，钱财被没收白辛苦一场，要这自由也没有了意义。
送交官府也是很严厉的，因为在这个年代，家里若人有作奸犯科，三代之内不能参加科考，不得从商，税赋加倍。这样的人回了家，家里人也能把他打死。
“这样也好，”甘博将两份契约用上了印，还了一份给红初柳，“我不会辜负你的。”
红初柳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将契约收入袖中，与甘博翰谈起明日回京都事宜，公事公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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