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啊,对。”
“?”
许守靖歪了歪脑袋,自从被认真指点过后,便彻底将伶扶玉视为了师父,对她这会儿怪异的反应也没深思。
他犹豫了下,蹙眉问道:
“师父,您怎么会在这儿?是注意到景龙发出的动静了吗……”
“算是吧……”伶扶玉眼神躲闪的说道。
景龙强行冲阵的动静固然很大,不过跟伶扶玉来到这里的原因,还真没啥关系。
伶扶玉完全是在心底下定了决心,打算‘以身伺徒’,才会特地赶来战场正面。
其实这次与天渊宗的战役,就算没有苏浣清的心理问题,客观分析伶扶玉也最好不要参加。
不只是伶扶玉神魂受损的原因,更是因为这本质上是两个势力的争斗。
就像虞知琼虽然留了下来,但她却仅仅代表自己援助一样。
如果擅自用上‘天涯虞氏’的名号,可能在一时间内会起到一部分作用,但后续衍生出的又是一大堆繁杂到让人头疼的勾心斗角。
伶扶玉也是如此,适合修习极寒灵气的修士找遍九洲,她也才找出苏浣清一人。
同理,极寒灵气的功法传承应当也十分稀有才是。
极寒灵气的修炼本就比普通属性要难上数倍,伶扶玉还能在巅峰时期修炼到弦月境,如果说没有任何宗门的底蕴支撑,不太现实。
而这种不显山不漏水的宗门,大多数都不喜欢与外界扯上关系,现成的例子有龙玉门、长河苏氏。
伶扶玉为什么负伤来到天南洲,又为什么这么多年未曾回过一次宗门,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
如果在这时候出手,能不能打得过三名弦月境不谈,事后「会使用极寒灵气的女仙尊」一消息,定会传遍九洲。
伶扶玉隐姓埋名在天南洲的事情,无疑会暴露……那后面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道理,伶扶玉没有和许守靖谈过一次,与苏浣清也只是偶尔会在缅怀过去时提上一嘴。
不过,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去考虑那些后果,继续磨蹭下去也不是她的性格。
看到许守靖的眼神愈发疑惑,伶扶玉在心底给自己鼓足了气,螓首微仰,直视着徒弟的眼眸:
“靖儿,你觉得……为师怎么样?”
许守靖眨了眨眼睛,这话虽然听着挺怪的,不过他还真没往那方面想,稍稍迟疑了下,回答道:
“挺好的啊,多亏了师父先前的指教,我才能坚定了自己的剑道一途。”
“……”
伶扶玉一时沉默,本来说出那么不符合身份的话,她就已经够窘迫了,没想到这孽徒还没理解意思。
他身边女人不是挺多的吗?怎么关键时候不理解女人心呢……
伶扶玉拍了拍鼓起的道袍胸襟,轻吐幽兰,玉手搭在后腰,另一只手放到嘴边,轻轻含住一根手指:
“靖儿,为师有点不舒服,你来扶我一下……”
语气生硬,脸颊泛红,看得出的确是想要摆出很妖娆的姿势。
可惜,这方面也需要些天赋,换成虞知琼的话不需要这种刻意的动作,一颦一蹙媚然天成。
但让向来冷艳的道姑来做……看着反而有点像孕妇托着自己的后腰,怎么看怎么怪。
许守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都被师父叫到了,没有反应也说不过去。
他连景龙的尸体都不摸了,快步上前扶住伶扶玉,迟疑了下,疑惑道:
“师父,你腰疼?”
“……?”
伶扶玉眨了眨眼睛,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暗示还是太隐晦了,许守靖没有理解。
思索再三,伶扶玉抬手推开许守靖,在对方一脸懵逼的注视下,往前走了几步。
地面刚刚被紫黑雷霆与碧天一剑磨平,全是石子粉末不存在能被绊倒的要素。
可伶扶玉偏偏就是在这样软塌塌的平地上,异常刻意的被‘绊倒’,后仰进了许守靖的怀里:
“啊……靖……靖儿,快接住为师。”
许守靖眼睁睁看着伶扶玉莫名其妙平地摔,脑袋上接连冒出三个问号并排走,硬是被整不会了。
但他还是朝前跨出一步,把伶扶玉揽到怀里。
感受到身后硬朗的胸膛,伶扶玉清雅的眼眸一阵荡漾,即便隔着厚重的道袍霓裳,也能感觉到她的香肩紧绷,想必是紧张到了一个极点。
这也难怪,说白了,伶扶玉就是个从出生起几百年没接触过男人的老道姑,任何人在面对未知的事情,都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伶扶玉也是如此,她才躺倒许守靖怀里的瞬间,脸蛋儿已经不受控制的烫了起来,后背仿佛爬过了一层蚂蚁,火热瘙痒难耐。
尤其是想到许守靖的身份,伶扶玉更是有一种对不起苏浣清,对不起自己的罪恶感。
这让她很像立刻逃离,把刚才做的决定全都推翻,继续当一个负责的严师。
伶扶玉稍显混乱的抬起前脚,看样子是想要离开许守靖的怀中。
脚都抬到了一半,却怎么都没办法落下了。
下山途中,苏浣清趴在许守靖怀里哭泣的那个画面,在伶扶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以前,我想让你和师父双修,想让你救师父……因为师父在我心目中,是唯一的家人。」
「师父很看重人伦道德,之前是迫不得已,现在我们找到了其他能治疗师父的办法,还逼迫她去牺牲自己……我做不到。」
苏浣清会这么想,其实并不奇怪。不如说,正是因为她的心理如此纤细敏感,才会想要避免敬爱的师父一味为自己牺牲。
因为苏浣清很清楚,如果她真的去用‘苏氏’和自己作为理由,去拜托伶扶玉。
以伶扶玉几乎拿她当女儿看的关系,说不定真的会勉强自己委身于许守靖,恢复修为救下长河苏氏。
这种事情……是苏浣清绝对不允许的,尤其是在找到了‘天魂灵泉’这一方法的现在。
伶扶玉深吸了一口气,美目微凛,这回她没有再扭捏什么,转过身来,直接将自己的体重彻底放在了许守靖的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许守靖心中并不涟漪,歪了歪头:
“师父?”
伶扶玉轻咬薄唇,玉指悬起抵在许守靖的胸前来回晃动,脸颊发烫地道:
“靖儿,为师……不,我想和你说件事。”
都摆出这样诱人的姿态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许守靖隐隐感觉到师父是想要说出什么爆炸性发言,“咕噜”咽了口口水,干涩道:
“什……什么事?”
伶扶玉的呼吸不自觉的加快,脸颊、耳廓、以及洁白的天鹅颈染成了一片粉红。
无论是谁看了,都能一眼看出,这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是多么羞耻到底的一件事。
“靖儿,我……我想……”
还没等伶扶玉把话说完,许守靖像是想到了什么,打断了她的话茬:
“师父你腰还没好吗?要不我送你回去吧,这会儿下面苏都的战斗应该也进入收尾了。”
“……”
伶扶玉看着一脸真诚的许守靖,张了张樱口,感觉无地自容。
她这算个什么师父……徒弟明明没有半点不愧知心,她居然想要撩徒弟。
短暂的愧疚之后,一股无名之火却将伶扶玉的心湖填满。
平时看靖儿调戏那些小丫头挺得心应手的啊,为什么轮到她了,反倒这么规规矩矩?
你倒是动动手啊!实在不行退一步,动动嘴也行啊!
怎么,看她年龄太大,‘人老珠黄’看不上了?
念及此处,伶扶玉也不想继续缩在许守靖怀里,默默推开了‘木头’。
看到师父不再继续装柔弱,许守靖松了口气,颇为尴尬的挠了挠头。
许守靖的情商还没有低到‘木头’的程度,要说看不出伶扶玉打的什么算盘……那他身后这一大批后宫,算是白攻略了。
如果是没遇到苏浣清之前,这么一个冷艳道姑来倒贴,许守靖肯定求之不得。
但现在苏浣清的心意已经很明确了,许守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起意而伤害她。
更重要的是,伶扶玉现在毫无疑问,肯定不是因为喜欢他,才来做出各种……emmm,怪异举动。
如果就这么顺水推舟,无异于在利用伶扶玉的好意,许守靖的良心过不去。
这并不是矫情,说到底许守靖与伶扶玉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足够的感情基础,支撑他们迈出那一步。
就这么草率的‘构建双修关系’,那和前世中那些第一次见面就跑去开房的有什么区别?
恰巧,许守靖最厌恶的就是自甘堕落的事情。
就在许守靖沉浸在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时,耳边蓦然响起了师父充满怀疑的声音:
“靖儿,你是不是猜出为师打算做什么了?”
“……”
许守靖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在面前挥了下手,打哈哈道:
“什么打算做什么?师父你在说什么啊?”
伶扶玉死死地盯着许守靖的眼睛,后者一脸坦然。
乍一看许守靖十分稳健,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其实他心里却慌得要死,背后不知不觉被冷汗浸湿。
伶扶玉基本已经断定了许守靖是在装傻,既然对方装作听不懂,她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走直球!让你避无可避!
伶扶玉深吸了一口气,美眸微眯,打算来个狠的。
许守靖见势不妙,立刻开口打算转移话题。
然而,在那之前——
“靖儿闭嘴,哪里也不许去,为师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不许插嘴。”
“……”
许守靖被噎得不轻,没想到伶扶玉直接拿身份来压,想好的借口一下子堵住了。
不,是直接被将死了!
现在许守靖别说插嘴伶扶玉,想要逃跑都没门,他可是被以师父的名义,命令“哪里也不许去”了。
见许守靖一脸生无可恋的待在原地,伶扶玉满意的点了点头,调整了一番心绪,让自己不至于为接下来的话感到那么害羞,缓缓开口:
“靖儿,刚才你杀掉的那个弦月境,肯定不是天渊宗的全部实力。等下大军压境,没有一个能够势均力敌的修士,长河苏氏将很难挺过这关。”
话到此处,伶扶玉停顿了下,偏过头道:
“恰巧我知道有一个弦月境,能够轻松压制天渊宗的宗主。”
“……”许守靖。
我知道,我还知道那个人就是您。
“但是……那个弦月境现在受了点伤,需要你才能治好……”
都说到这里了,伶扶玉的表情却又扭捏了起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猛吸了一口气,打算豁出去了,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
许守靖的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呼吸几近停止,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敢听接下来的话。
“靖儿,今夜你不用把我当成师父,我是你的……”
伶扶玉的声音带有三分羞涩,两分紧张,更多的是打破构建道德三观后的一种罪恶感。
接着……
轰——
伶扶玉的声音,被响彻夜幕的爆炸遮掩了过去。
许守靖下意识的睁眼,率先看到的便是伶扶玉整个僵住的表情。
来不及松口气,许守靖连忙转头,朝着刚才那道爆炸声的来源看去,似水的桃花眸附上了一层亮金之色。
无星夜空的天穹之顶,弯钩似的明月与云海交融,上千艘浮空战舰赫然翱翔在其中。
浮空战舰安置在两侧的炮口,朝着苏都放下了数不清的‘陨落流星’。
漫天流星像是烟花一样炸开,破开层层空气,带着炙热的火花,坠在了苏都的城都之中。奇快妏敩
轰轰轰——
坠落陨石砸出了一个又一个大坑,苏都的房屋惨遭牵连,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倒塌,苏都几乎变成了一座废墟之城。
那些安置在屋顶的灵能连弩炮也没几架存活,长河苏氏的弟子光是能撤离已经算是万幸了。
最严重的是,清理完景龙带来的残党,苏仁才刚刚指挥着弟子重新拉起三江守云阵的阵眼玉石塔,也在这次‘漫天流星’的攻势中再次毁于一旦。
没有三江守云阵的情况下,长河苏氏根本无法面对八宗联合。
想要重新架起玉石塔,对方却根本不会给那个时间。
许守靖在短时间内分析完战局,弯腰脱掉景龙的琼玉戒指,递给伶扶玉,紧声道:
“师父,你的身体不适合参与这种混战,你先回后山吧,我跟浣清能处理。”
话音落下,不等伶扶玉回应,许守靖用脚将地上的画舫烟浅踢在手中,随手恰了个剑诀,御剑乘风而起,眨眼间飞离了苏氏高山的顶峰。
“哎……靖儿,等一下,为师……”
伶扶玉在后面追了几步,抬起的玉手像是想要抓住许守靖的背影,过了片刻,却只能无力的垂落。
不让伶扶玉参加这场利益的斗争,是许守靖与苏浣清的好意,但这个无所谓的好意,很可能会导致她失去两个重要的弟子。
伶扶玉固然守旧,但比起陈腐的规则,她更不想失去唯一……唯二的亲人。
该怎么选还用说吗?
“靖儿,对不起……我如你的愿了。”
皎月当空,望着许守靖离去的背影,伶扶玉喃喃自语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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