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乐刚离开的那些年,这栋楼的天台是他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但从未有一次像这次般前因后果都如此清晰，这段过往好像只留给他一个名为恐高的创伤，其余的都被他自我保护式地刻意淡忘。
在任务世界的途中会突然陷入这样的梦境，肖明不由得警惕，他怀疑有什么东西想搞事情。
他沉默着拒绝跟绑匪说话，掐着自己手心,麻木的手掌渐渐能感受到疼痛,他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而就在这时，听到了楼下由远而近的警笛声。
肖明睁开眼，绑匪正往窗外看了一眼，继而回过头，冲他露出一个令人梦魇的笑容：“走吧,小崽子。”
肖明被揪着后领,跌跌撞撞地提到了顶楼天台，天空阴沉得如同灌满了铅水，雨珠砸在脸上，叫人无法喘息。
楼下的警察在喊话,他被绑匪提起来,摁着后颈面朝外抵在天台锈迹斑斑的栏杆上,水珠顺着垂落的刘海坠下十几层高楼,他在满世界的阴暗中看见了穿着警服的肖黎。
肖明的眼前忽然就模糊起来，一夜没喝水，嘴唇干燥得很，好像很艰难才让上下唇分开了毫厘，无声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我只要肖警官一个人上来。”绑匪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他放肆地冲楼下警察喊，手上用力，把肖明往外推了推，“不然我就把这小崽子丢下去！”
老旧的栏杆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好像下一刻就会抵不住肖明的重量垮掉。
“你别伤害他！”楼下肖黎喊着，“你别冲动，我一个人上去，你千万别冲动！”
肖明很想大喊让他别上来，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喊不出口，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候又变成了梦中的无力感。
十几楼的高度，他却好像看见肖黎的口型在对他说：没事，别害怕。
他目送着肖黎进了大楼，没过多久，出现在天台的入口，额发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雨水打湿，贴在脸上，越发显得脸色苍白。
曾经让肖明无数次午夜满身大汗惊醒的场景，再一次清晰如斯地出现在面前，就像在他的胸口挖了个洞，还要再往里头塞满冰块。
他是个小孩的身体，被绑着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他不能看着肖黎再一次从他面前坠下去。
肖黎在跟绑匪谈判，但肖明知道，绑匪所有的话都只是消遣人的屁话，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从始至终的目的就是让肖黎饱尝跟他一样的痛苦，不为任何，只为报复。
而那种感觉，肖明尝到了，一尝就是十五年。
但痛苦总会过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再来一次，肖明宁可让肖黎尝到这样的痛苦，也要让他活下去。
他一个没爹没妈、被亲戚踢皮球、除了肖黎没人爱的孩子，活着或是死去，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
想着，肖明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栏杆有多脆弱，他再清楚不过，只要他多用点力，往后面一靠——
“明夏！”肖黎突然喊他，“你不要动，你往前面来点，后面危险，乖。”
肖明就像根被定住的木头，后背距离栏杆仅有一指，僵在那儿，怔怔地看着他。
“没事了明夏。”肖黎擦了把流进眼睛里的雨水，就如每个日夜一样对他温柔地笑着，“没事了，我在这。”
往后一靠就是十几层的深渊，一切会向跟现实相反的方向发展，但肖明没有办法再动一步。
他没有办法在这样的肖黎面前跳下去，眼睁睁看着他掉下去，肖黎该有多痛苦。
绑匪忽然发出了一声讥笑。
肖明的胳膊忽然被用力抓起，绑匪拖拽着他，耀武扬威似的：“亲情，啊？多伟大，啊？！”
他力气大得惊人，肖明几乎被他整个提了起来，半个身子都挂到楼外，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吼着：“什么叫没事了？肖警官，你以为你真的救得了他？！”
楼下传来一阵惊呼，肖明垂着头，看到底下已经铺好了充气垫，但这个高度下去，即便能准确落在气垫上，也可以说跟掉在平地上没有什么区别。
“邱枰！”肖黎冷静的声音也带上难以掩饰的颤抖，手中的枪已经对准绑匪，“你冷静一点，退回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哦？你开枪啊。”叫做邱枰的绑匪对着黑黢黢的枪口，丝毫没有退意，“你试试看你打死我，他会不会掉下去。”
十几层楼的高度已经足够让恐高的人头晕目眩，肖明看了会儿就闭上眼，脑子飞速转着。
有没有什么能制服绑匪而让他和肖黎都平安的办法，有没有……
没有，他想不到，以他现在这个十二岁小孩的身体，太难了。
即使是在梦里也是这般无力，跟十五年前没有任何区别，肖黎可以救他，肖黎一直可以救他，但他却救不了肖黎。
没用，废物，肖明把自己骂得猪狗不如，事实是，他连动动腿想踹绑匪一脚都觉得无力。
肖明讨厌这个梦。
“你要扔就快点扔。”他语气不耐地小声冲绑匪说，“快点，你爷爷活得不耐烦了。”
绑匪被激怒：“你个小兔崽——”
砰——
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枪声响起的瞬间，肖明蓦地睁大了眼，努力想扭过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他明明记得那天肖黎没有开枪，那天唯一的巨响，是他的心跟着肖黎一起坠入深渊的声音。
绑匪被一击毙命，身体沉沉撞上栏杆，肖明也跟着半挂在栏杆上，而身下的栏杆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压立刻发出断裂的声响，混乱间，肖明仿佛看见了极速靠近的地面。
而下坠并未能继续，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余下早早待命的警察一拥而上，回过神时，肖明已经被七手八脚地拉回了天台，不知谁给他松了绑，又不知道谁给他披上了毛毯，他这才感觉到自己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回过头，想看一眼那每每进入噩梦的天台边，一只微凉的手温柔地捂住他的眼睛：“别看。”
两道眼泪忽然便决了堤。wWw.xqikuaiwx.Com
“傻小子，哭什么。”肖黎笑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都过去了，别怕。”
肖明不说话，就抱着肖黎，他现在个头才到肖黎胸下，也不管眼泪会蹭在他衣服上，揪着他衣服的后摆，无声地哭到抽噎。
肖黎垂着头安慰道：“好了，我不是在这嘛。”
肖明像个真正的小孩，哭到不能自已，肖黎只得无奈地揉了揉他湿润的发梢，温柔得不像话：“别哭了，肖明，该醒来了。”
一句话像是将人点醒的咒语，肖明自床上猝然睁眼。
眼前是熟悉的一片漆黑，但能感觉到很温暖的气息，就像他刚刚抱着肖黎那样，尹乐正抱着他，用哄孩子的姿势安抚着他的后背，他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湿润，随便抬手一抹就是满手的泪痕。
“哟，你醒啦。”199的声音也响起来。
日，丢人了。肖明满腔澎湃的感情瞬间熄灭，199带着漫不经心嘲讽的声音让他迅速回到现实，抬起头，看了眼应该是床头画的地方。
不看不知道，一看乍然对上已经探出半个身子的白色鬼影，肖明一个激灵，直接对着那下巴来了一记标准的下勾拳。
“唔——”
白色鬼影竟然是们闷哼了一声，捂着下巴忙不迭要钻回画框里。
肖明微微眯起眼，小东西，想跑？
尹乐无奈地松开肖明，就见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猛地拽住那画中鬼，揪着他的衣领就要拖出画框：“狗东西，是不是你让我做梦的？！”
画中鬼拼命挣扎，发出非人类的呜呜啊啊声，199给他翻译说：“他说对不起他错了饶了他吧，他胆子小本来想趁你睡着了下手，没想到你醒得这么快——不过为什么你能打鬼？”
“可能有阴阳眼的人多少有点灵能力吧。嚯，敢情差点还让你得逞了呗？”肖明怒目微瞪，拽得更用力了些，“正面打不过就来阴的嗯？爷爷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恶鬼怕恶人！”
199冷眼观这鬼被人揪着打的场景，在这种本该一不小心就因为鬼丧了命的环境下，尤为可笑。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它让你做什么梦了？你哭成那样，要168进到你梦里去才把你给揪出来。”
肖明一怔：“什么？”
手中力道一松，那鬼吱哇乱叫着挣脱了肖明，一溜烟冲进画里，立马没了影，去得比来快了千倍不止，肖明也无暇去管它，他低下头想寻找尹乐，就像每个找寻东西的盲人一样半蹲下去摸索，触碰到温暖皮毛的时候心下满是安稳。
“最后真的是你？”他抱着尹乐，轻声询问。
尹乐没有办法亲口回答他，蹭了蹭他的颈窝，旋即便感受到肖明抱着他的胳膊用力地收紧，勒得他一条大狗都快喘不过气。
“真的是你……”可能是尽量不想让旁人听出哭腔，肖明把脑袋埋在尹乐身上，传出的声音也闷闷的，“又一次……”
他又一次被肖黎救了，用不同的方式。
尹乐用力地回抱着他，很想一次一次在他耳边对他说，都过去了，但他做不到，只能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努力传达自己的心意。
199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多余，他闭了嘴，本来就没有实体的他更加努力地让自己好像不存在，也只有他还能注意着墙上那幅极其没有尊严的画。
画上，铁轨的尽头空空如也，看来后半夜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是渣攻就下十八层[快穿]更新，第 192 章 阴阳公寓11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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