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把屋中唯一的床让给了女孩子,尹乐就变成了毛茸茸的大抱枕，肖明依偎在他身旁睡得安逸,刚醒过来就懒洋洋地伸直了胳膊，垂手放下时正好碰到手感极佳的大尾巴，忍不住用五指不安分地捏了捏。
尹乐眼也没睁，抬起前腿把他胳膊按住，又顺势将人也按回自己怀里，每个动作都写着：别闹，再睡会儿。
美好的早晨被死了老婆一样的机械音打破,199扯着嗓子：“来人啊救命啊——有狗虐狗啦——”
肖明枕着尹乐软乎乎的肚脯来治愈自己被199吵出来的起床气,咕哝了句：“你给我闭嘴。”
说得含糊软黏,比起骂人，更像在撒娇。
“要了命了。”199偃旗息鼓，自言自语，“有些人做任务是出生入死，有些人做任务是公费蜜月。”
陶邑几人夜里没敢睡着,等到天亮才囫囵睡过去,肖明也又睡了个回笼觉，一屋子人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正是阳气最足的时候，各个充满了底气,又觉得自己行了,冲上四楼的样子像去砸场子。
但刚一进四楼的门,几个人都有点懵。
干净整洁的楼道,明亮的顶灯，还有正对面柜台后面笑靥如花的前台小姐姐，她对几人鞠了一躬：“欢迎光临如意民宿。”
画风变得太快，像时空发生了错乱，好像他们离开了这栋见鬼的公寓，但踏进门的前一刻楼道里明明白白的红色数字“4”还映在眼前。
聂明亮低头看了眼柜台的塑料板上明明确确写着的招牌，不可置信地重复：“如意民……宿？”
倒也没有谁说居民楼不可以开民宿，也或者说，民宿嘛，开在居民楼好像完全没有毛病。
前台小姐姐热情地介绍说：“是的，我们这里一共有十六间客房供各位选择，请各位前来挑选各自的房间。不过本店客房小，每间客房只能住一位客人哦。记住，夜色降临前务必进各自的房间紧闭房门，第二天天亮才能出门。”
作为老老实实的打工人，聂明亮习惯性问出口：“那，价格是？”
“嗯？”前台小姐姐笑着摇头，“今天是本店的免费住宿日，不用钱哦。”
不要钱，那就是要命啊，几人心里头凉凉地想。
“我们可以参观一下所有的房间吗？”肖明问。
前台小姐姐：“可以哦。”
肖明又问：“是不是住一夜就可以离开？”
前台小姐姐：“看客人的意思呢，想续住也是可以的。”
那大可不必，肖明点头表示明白，刚想去各个房间看看，前台小姐姐忽然朝他招招手，喊道：“这位客人……”
“嗯？”肖明转过头。
“我看跟你投缘，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情。”小姐姐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这里有几个房间，好像不太干净，你们选的时候可千万小心一点。”
“哦？哪几间？”肖明直截了当地问。
几秒钟没听见回答，肖明了然：“哦，知道了，不能说。”
不说就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肖明没想跟npc多纠缠，可在他身后，陶邑却浮起杀意，一直藏在袖中已经卷了边的水果刀不知何时被他握在手中。
听见孟蝶叫了一声，肖明才从199的实时播报得知陶邑拿刀指着前台，凶狠地说：“别卖关子，有什么不能说的？喂，你们也就想这么算了？你们在怕什么，现在是白天，我们四个还弄不过她一个？”
聂明亮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劝架，但又忌惮着陶邑手上的刀没敢动手，孟蝶则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别这样陶邑，你，你什么时候还带了把刀？”
刀尖忽然转过来，从孟蝶的鼻尖掠过去，她没想到引火烧身，惊得倒吸了口气，陶邑不悦地拧起眉：“她要我们的命，你倒质问我为什么带刀？你躲什么，你怕我？”
“不是，不是质问，也不是怕你，你先冷静一点。”孟蝶的目光始终盯着那好像还沾着凝固血迹的刀尖，“现在是白天，这个女孩是人……”
“是人，是人不是更好对付吗？”陶邑的眼底闪过狠色，“而且，你不会真把这个公寓里的东西当人看吧？”
前台小姐姐还在对他笑着，看上去对他的冒犯并不在意。
旁听的另一个这栋公寓的“东西”反而有被不爽到，终于开口：“你可以问她，问得出来算你本事，但我劝你最好不要杀她。”
肖明阴阳怪气起来向来有一套，冷飕飕的语气已经足够让人在气血上头的时候也被冰上一冰，更何况是肖明这么说，陶邑也不由得有所忌惮，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肖明冷笑：“你觉得你杀了她，晚上多一个鬼来杀你的可能性大不大？”
大，已经可以预见到死亡惨状的那种大。
“我不会救自己找死的人。”肖明淡淡威胁，“你要杀她我不拦你，之后你看着办，反正……”他慢悠悠地停顿了瞬，“今晚我们是一人一间分开的。”
陶邑：“……”
“哎呀，好了好了，与其在这边吵，我们不如先去看看房间吧。”聂明亮受不了这种尴尬的安静，摆起圆乎乎的手打圆场，“有什么问题待会儿再说也不迟嘛，反正现在才中午。”
肖明始终垂着眸，他这副皮囊依旧是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温和无害的那款，越发显得陶邑暴躁无礼，陶邑盯了片刻，自然知道自己不能跟最需要利用的人起矛盾，没一会儿就妥协地把刀重新收回袖子里：“行，我听仙姑的。”
肖明笑了：“那真是谢谢你给我面子。”
他们三人先行移动，肖明听见脚步声后才抬脚准备跟上，忽然袖子被轻轻扯了扯。
“谢谢你啊。”前台小姐姐的声音在身侧轻轻地响起，“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跟他们讲。你注意一下房间墙上的画。”
肖明心说，你这是在为难我一个瞎子。
“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小姐姐眨了下眼，有几分活人生动的俏皮。
“谢谢。”肖明道谢，冲她声音的方向微笑致意，转身跟上几人的脚步。
如果现在是夜晚，肖明马上就能辨别出哪间房有问题，白天就是在砸他这个假半仙的饭碗。
“你待会儿跟我描述一下房间的画，用的什么颜料和绘画风格都要描述出来。”肖明对199说。
199：“您好，您有事儿吗？这里不是艺术系统，我一个临时工。”
肖明：“你猜我回地府能不能找到你是谁？”
199：“切，我是那种畏惧强权的人吗？我是，我会努力为你描述的。”
先遣部队已经打开了第一扇房门，401，几人探了个头，房间乍一看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床头挂了一幅风景画，画的是黛青色层层叠叠的远山。
“有三座山。”199描述说，“蓝色，不是，青色？是国画的那种画风，除了山还是山，就是深深浅浅的山。画名是《山峦》。”
这贫瘠的描述能力，肖明开了波地图炮：“我猜你生前是理工男吧。”
199不予回答，用装死的态度来掩饰自己艺术和文学水平匮乏的事实。
“这也看不出什么啊……先看看下一间吧。”聂明亮嘀咕着，回头看见肖明，问了句，“仙姑看看是不是风水的问题？”
瞎子仙姑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看看剩下的房间。”
第二个房间跟第一个房间的布局基本一致，床头的画同样是一副风景画，是夕阳将落的海面，由橙色过度到深蓝的色彩美轮美奂，海上有一艘远航的轮船，在落至海面一半的夕阳中间，渺小得如同一粒米粒，仔细去看却是个轮船的样子，画名为《远航》。
第三个房间的画，是一位身穿黑衣，静静望着前方的女人，听着199的描述，肖明皱眉：“《蒙娜丽莎的微笑》？”
“那我还是认识的。”199不满肖明对他的质疑，“不是，但也差不多吧，反正看着不太舒服，这幅画叫《沉默的女人》。”
第四个房间又是风景画，葱葱郁郁的山间有一条延伸至画面尽头的铁轨，画名为《在铁轨行走》。
……
参观完所有的十六个房间，里面的画唯有两个特点，风景与人物，人物只有四间，余下的全是风景。
没有人会想住在黑暗中有个墙上的女人盯着你看的房间，不用肖明说画可能有问题也会被直接排除，但余下的十四间，也没有人敢保证就全无问题。
回到前台，前台已经挂出了“客满”的牌子，人也没了踪影，四人一犬站在写着“客满”的牌子跟前，区区两个字，就让人觉得世界都热闹了起来。
有问题找仙姑，已经是他们在这栋公寓里的共识，孟蝶求助地看向肖明：“仙姑，现在怎么办？”
尹乐转过所有的房间，也没有嗅出任何有用的气味，肖明沉思着：“我实话实说，有点棘手，房间设计摆设几乎完全一样，可以说没有风水上的差异，我相信你们也注意到了，唯一不同的就是床头的画。”
三人齐齐点头，当然肖明并看不见。
“画也是有风水的，但从这些画里，我看不出来。”肖明苦恼地说，“我怀疑，这是一股来自西方的神秘力量。”
“……？”
“所以，抓阄吧。”他下结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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