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阴险狡诈的人在恐惧面前，也被这么轻而易举地骗到誓言,肖明仗着对方看不清他的表情，嘴角扬得放肆。
人类,呵，不过如此。
从今往后，这片大陆怕是要对精灵产生些不一样的认知，以后的书籍记载或许是：精灵，纯粹善良的种族，极个别发生变异出现人族化倾向，阴险狡诈,诡计多端,需要严加提防。
能以一己之力改写精灵刻板印象的肖明抬起骄傲的下巴,示意尹乐放开对约瑟的钳制，工具人尹乐点点头，松手退场。
约瑟揉着被勒得喘不过气的脖子回头看，背后只有漆黑的密林和满地湿润雨水，因为大雨冲刷,甚至连脚印都瞧不见,见鬼了般。
生命威胁一旦解除，约瑟复盘起发生的一切，心里渐渐生起疑虑。
刚刚那人是谁？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他，又离开得无影无踪,琼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帮手？
“刚刚那是谁？”他扯着领口,嗓音沙哑,眼中通红的血丝让他看上去更像个雨夜暴戾的杀手,丝毫没有一名骑士应有的优雅与庄严。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魔法师，你不需要知道。”肖明耸耸肩，“行了约瑟，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真的想害你，只是以防万一。要是真想害你，之前我就不会从食人花口中救你了。”
现在不说，他也迟早将这张嘴撬开，等他解毒后再将那人跟琼一起埋葬。
约瑟用眼神考量对面这人话语中可信的程度，眯起的眼像毒蛇注视猎物时的竖瞳：“我已经发过誓了，解毒的办法呢？”
“那当然是事成之后再告诉你。”肖明理所当然道，“不然你岂不是现在就把我丢进生命之泉血祭？我可不傻。哦对了，有件事你不能忘了，对生命之泉立下的誓言是不能反悔的，否则，你会遭到生命之泉的诅咒。”
来自天空的雨水已经完全停住，只有树梢残留的水滴还在下着一场小雨。
生命之泉的诅咒，的确是流传在大陆的一个有关精灵的传说，但传说终究只是传说，是不是真的，犹未可知。
而即便如此，约瑟也不可能用自己的性命打赌，沉默是他挣扎的忍耐，肖明余光看见那拳头紧了又松，分明是想打死他，又忌惮刚才立下的誓言。
“你放心，我可不想被生命之泉诅咒，也还指着你帮我解毒。”约瑟腮帮子分明恨得用力鼓起，但嘴角拧出个笑容，“行，我听你的。”
有些人嘴上说着听他的，眼睛里每根血丝都写着要将他捏碎，肖明乐的心里咋舌：“阅读理解时间，你猜他在想怎么弄死我？”
“我不知道他想怎么弄死你，但我知道你会怎么弄死他。”尹乐说，雨声停歇后，远处林中细微的响动也变得清晰，风将森林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他当即提醒肖明：“琼逃出迷雾了。”
“哦哟，有两下子。”肖明用嘲讽的语气夸赞，“感谢敌人的努力，我聪明的小脑袋瓜里有了新的想法。”
他心里的算盘啪嗒啪嗒打得飞起，脸上不动声色地开始安排，有理有据：“生命之泉在这里，精灵绝对不会跑远，我们在附近分头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乌云仍未散去，但已经隐隐透过它能看见泉水上空那轮若隐若现的月，约瑟往四下看了看：“要是不在呢？”
“那就回来守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肖明说，“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约瑟自知没有，那只狡猾的精灵和他的族人全都借着雨夜无影无踪，只留下这汪泉水，精灵又不是人鱼，那么多精灵，总不可能潜在水底这么久。
他默认了肖明的提议，在肖明指出自己要去的方向后，默默转身往反方向而去。
二人背道而驰，夜色和森林让他们很快看不见彼此，约瑟走得缓慢，心中默数了百步，原地停下。
他往身后的方向看了眼，黑暗中似乎藏着他憎恶的一切，约瑟的呼吸随着胸口的起伏愈发粗重，他愤怒转身，朝肖明消失的方向快步走去。
……
“跟上来了？”肖明问。
“跟上来了。”尹乐说，“真有意思。”
人类真有意思，明明都是有自主思维的独立个体，有时候的行动却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心思复杂，却又一勾就上。
轻易就被掌握的敌人让肖明感到一丝无趣，无趣到打了个哈欠：“行，差不多了，我这人很好说话的，让他们兄弟重逢吧。”
精灵舍弃人族丑陋的躯壳，重新变回自己一尘不染的圣洁模样，吟游诗人乘着风，从树梢落在他身侧，偏过头看了眼：“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肖明很习惯地将自己半个重量倚在旁边人身上，笑着说：“哼，男人，果然也是个颜狗。”
“但我能透过躯壳，看到你灵魂的样子。”尹乐轻声道，“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好看。”
肖明：“啧。”
知道对方是在说漂亮话，被他紧贴着诉说情话的那只耳朵还是很不争气很没见过世面一样瞬间滚热，精灵的皮肤本就白皙得近乎透明，红起来也像剔透的水晶。
此时此刻，他需要一个倒霉蛋来让自己冷静一点。
倒霉蛋路过的时候完全没防备地被风绊住了脚，他的使魔为了脱离精灵的迷雾耗尽了魔力，孤身一人的琼遭受来自精灵和吟游诗人的混合双打，倒在地上失去意识，一声也没吭。
施暴者擦擦手，退回黑暗深藏功与名，没过一会儿，果然见约瑟匆匆跑来，见琼倒在地上，明显愣了瞬，警惕地看过四周后，眼底升起杀意。
一切如肖明预想，他想杀了琼，但明显忌惮着刚刚的誓言，他顿了片刻，俯身将琼背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约瑟绝对不是个好东西，他带琼走也绝对不是什么战友情深，起初，肖明还有点担心自己将约瑟想得太禽兽，但紧跟着尹乐解说：“那不是刚刚巨蛛的方向吗？”
那个方向，精灵之森的外面，就算没有巨蛛，也有很多其他可怕的生物，这一点他们几人都领会过，几个人失去了生命，约瑟也失去了自己的一只手。
约瑟将琼放在一棵树下，用魔法圈出一块结界，低声说：“琼，你在这里等我，这里安全，我找到精灵就回来找你。”
就算肖明也看得出这个结界要多摆设有多摆设，有些人，以为骗过了自己就也能骗过誓言。
做完这些，约瑟起身离开，走出许久没感觉到任何诅咒的力量，稍微提着的心也随着慢慢放下。
甚至有点后悔没有直接杀了琼，所谓的诅咒也许只是他编来欺骗自己的谎言，毒或许也是。
但他还没来得及验证这个猜测，面前林中一晃而过的光亮旋即夺走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只狡诈的精灵站在通体雪白的小鹿身边，望见他的一瞬露出难以抑制的惊恐，转身骑上鹿奔逃而去。
“弥洛斯……站住！”反应过来的约瑟拔腿追上，恶毒的魔法箭矢般朝精灵和小鹿追去，有一击似乎击中了小鹿，小鹿悲鸣一声弯膝摔倒，背上的精灵跟着滚落在地。
约瑟哈的一笑，欣喜若狂，殊不知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一精灵一鹿相视眨了眨眼。
我摔了，我装的。
肖明扭头看见身后恶鬼般红着眼朝他奔来的人，慌乱得不知如何爬起般，坐在泥泞的地上脚蹬着地面连连后退：“约瑟，你要做什么？”
精灵洁净无暇的面庞沾着污泥，就好像是被他玷污了一样，让约瑟产生些心理的满足，他放慢脚步，不自觉地享受这个过程，询问他：“其他精灵呢？”
肖明摇着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约瑟俯身握住他瘦弱的手腕，“你的族人丢下你跑了，你的丈夫也丢下你跑了。”
真能编啊，这人怎么比他还能编呢。肖明腹诽着，同时忍着泪水摇头，营造出假装坚强的形象。
约瑟又蓦地松开手：“弥洛斯，我漂亮的宝贝，你逃啊，接着逃，看还有谁能救你？”
他一把将精灵藏在斗篷之下的剑夺回，那是属于他的剑，剑上沾过同伴的血，他也见证了这只精灵从天而降杀人时的利落，但他现在，都可以既往不咎。
其他精灵暂时找不到，不要紧，精灵族长也足够他站上想要的位置。
剑指着精灵漂亮的脸蛋，刺痛顺着脖颈优雅的线条落在衣服领口，轻轻挑了挑胸口的细绳。
“脱了。”约瑟命令说。
湛蓝的眼疑惑了瞬，这是肖明一下子没想到的，他还是太善良，低估了敌人的禽兽程度。
“约瑟。”肖明仰头看着他，冰冷的神色完全无畏胸口随时可以将自己对穿的利刃，轻声说，“你背叛我。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我的精灵身份，你就在算计利用我。”
约瑟眉头轻轻皱了皱，恍然大悟：“是那个吟游诗人告诉你的，难怪你后来……可是亲爱的，你的吟游诗人，这会儿又在哪里呢？”m.xqikuaiwx.cOm
肖明不置可否，只轻声问：“你用剑指着我，威胁我，接下来，还打算做什么？”
剑尖极不安分，些微的刺痛从胸口一路下移至小腹，肖明似乎听见了尹乐在自己脑中咬牙的声音。
“我要用角捅死他。”尹乐说。
肖明余光瞥见躺在地上的小鹿：“嘘，乖，别脏了你的角，我还想割下来卖个好价钱呢。”
尹乐：“……你怎么不说再卖点鹿肉呢？”
肖明温柔地笑着：“我哪舍得，别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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