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郎拉住了她,察觉到她不喜的眼神,忙松开手,道:“媳妇,天色不早了,我能不能先回家,明天再来?”
周秋意扯着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不怕死了?你想拖到什么时候?还有,你家不是在张寡妇那儿吗,虽说张寡妇不在村里了,你去住她的老房子也使得。”
段大郎狼狈地低下头,一双手攥紧了炊饼。“那我吃完就去。”
周秋意拉着段石头,招呼哥哥嫂子一起回家。路上周大嫂问她:“你嘀嘀咕咕地跟他说了啥?他怎么变得那么听话?”
“我喂他吃了一颗七日断肠丸,跟他说,七天之内没有解药就必死无疑。”周秋意抿嘴一笑,想到段大郎那副怕死又窝囊的模样就觉得痛快。
周大嫂惊叫一声,随即压低了声音,轻拍了她一下:“这可是杀人啊,可使不得。明天你把解药给他送去,即便他有万般罪过,也不该由你了解他。”
周秋意没忍住笑出了声,就连段石头都跟着笑了。“大嫂,那是刘掌柜送给囡囡的糖豆。什么七日断肠丸,那是我编来吓唬他的。”
“啊?”周大嫂傻眼了,嗔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净做些稀奇古怪的事儿。”
周秋意笑了一会儿,低头看了一眼段石头,轻声问道:“我那样对你爹,你生我气吗?”
段石头摇摇头,他对这个爹没什么感情。从小就是亲娘带着他们兄弟,父亲经常不着家,有时候喝醉酒还会对他们拳打脚踢。
后来娘生妹妹难产走了,他们就再也没人护着,还得护着刚出生的妹妹。说起来,从前的日子比有了后娘之后还不如。
周秋意轻轻抱了抱段石头,柔声道:“那样的爹,还不如没有。以后娘带着你们,吃糠咽菜都得把你们养大。”
段石头重重点头,小小的少年哑着声音说道:“就算是吃糠咽菜,我们也跟着你。”
不可否认,后娘虽然对他们非打即骂,有时候甚至让他们罚跪,可是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将他们卖掉换钱。
相比那个从未在他身上得到过父爱的段大郎,他们对周秋意这个后娘更有感情。
段大郎不知道在哪里过了一夜,第二天身上的味道更臭了。他想到昨天周秋意喂他吃下的七日断肠丸,呸了一声:“等老子拿到解药,不弄死你个老娘们!”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笑容逐渐猥琐起来。抬起脏兮兮的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嘿嘿两声,才掏出怀里的炊饼一边啃一边往张家走去。
张家的家境以前还是很不错的,家里良田就有二十亩。张秀才在家设了私塾,每月的束脩也有不少。除此之外,张家镇上还有个脂粉铺子,供张秀才念书绰绰有余。
可是近几年张秀才名声坏了,设的私塾名存实亡,没人再愿意将孩子送来给张秀才教——万一教得跟他一样德行败坏可怎么是好?
张秀才被书院退学,私塾也没有了收入来源。心态一崩之后便屡试不中,越考不中越要读,越读越考不中。
这时候读书最废银子,哪怕张家家境不错,这么几年也来也败得差不多了。田地卖得七七八八,家里的脂粉铺子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段大郎走了半天才走到张家门口,上去就踹门,大声叫道:“张云之,你给老子出来!”
张家的小宅子不大,门里面是个小院子,院子里面就是正厅。段大郎这一脚吓坏了正在吃早饭的张家人,张秀才他娘王大翠吓得手里的粥都撒了,惊道:“什么声音?”
李眉娘放下碗,顾不上同样受惊的女儿,连忙安抚婆母,道:“怕是外头有人踹门呢?”
张云之脸上带着不耐烦,吼了一声正在啼哭的小女儿:“哭什么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把我的考运都哭没了,晦气!”
张盼娣被吓得不敢再哭,紧紧地挨着姐姐张招娣,小手紧紧地捏着姐姐的衣袖。
张招娣木着脸,明明今年才八岁,却老成得像个大人。她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心里暗暗发誓:等她长大了,一定要带着妹妹离开这个火坑。
张招娣就是李眉娘的大女儿,当初她和张云之珠胎暗结。王大翠为了让孩子名正言顺出生,上周家逼迫周秋意孝期成亲。
张家打了好主意,周秋意若是不同意孝期成亲,那张家就上门退亲,明媒正娶李眉娘。要是周家同意孝期成亲,那么周秋意进门后王大翠总有办法磋磨儿媳妇。
到时候周秋意“难产而亡”,李眉娘正好扶正。这下好名声有了,称心的儿媳妇也有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谁知道,周秋意早已知道张云之和李眉娘的手尾,毫不客气的就捅了出去。张云之名声尽毁,家境快速败落。就连王大翠盼了好久的大胖孙子都变成女娃娃,赔钱货。
王大翠盼孙子盼得两眼发绿,可越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四年后李眉娘再次怀孕生下小女儿,且因为难产伤了身子,以后都不易有孕了。
“张云之,你给老子滚出来!”门外的叫嚣还在继续,眼看着张家大门摇摇欲坠,段大郎抬脚还要再踹,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段大郎毫无防备,摔了个大马趴。
段大郎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胳膊,叫道:“张云之,你总算出来了,我还当你躲在你老娘的裤裆下不敢冒头呢!”
这话说得实属难听,张云之看了一眼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段大郎,嫌弃地后退了一步:“你是何人,为何到我家撒野?”
段大郎嘿嘿一笑,斜着眼将他上下扫了个遍,嗤笑一声:“张秀才这是发达了不认老朋友了?哦,不对,张秀才也没怎么发达嘛,瞧着比几年前落魄不少呢!”
张云之:你特么说话归说话,别扎心成不成?
“你究竟是何人?”张云之完全不记得段大郎,从前段大郎看上去也是人模狗样的,跟现在的样子完全不能比,也难怪他认不出来。
“我啊?”段大郎就在门槛上盘腿一坐,“是知道你秘密的人——”
张云之双眼一眯,他有什么秘密?不对,五年前他买通了段大郎,毁了周秋意的清白。又让人散播谣言,踩得周秋意不得翻身。最后让张寡妇勾引段大郎远走高飞,令周秋意穷困潦倒,失去了斗志,再也立不起来。
这些事情,眼前这个乞丐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段大郎?”张云之瞳孔一缩,这才开始正视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乞丐。奇快妏敩
段大郎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看见他眼底有几分慌张,笑道:“是我!给我一百两银子,否则我就将你的秘密都抖出去!”
“段大哥,不如我们进屋慢慢聊?”张云之谨慎起来,顾不上段大郎浑身酸臭,亲自上前扶起段大郎,扭头吩咐自家媳妇:“眉娘,去烧水给段大哥洗漱,再备一桌好菜,我和段大哥尴尬聊聊。”
李眉娘有些慌,听了张云之的话,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当年陷害周秋意他们全家都知道,甚至还是参与者。原本以为段大郎带着张寡妇远走高飞,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段大郎居然回来了!
段大郎顺势站起来,想到了周秋意给他喂毒的事儿,眼珠子一转,道:“你别给我耍花招,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的证据就会呈上县太爷的公堂!”
周秋意喂的毒他还有几天好活,今天办好了事情说不定就能拿到解药。可若是在张家被毒死了,可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准备进了屋就给段大郎下耗子药的张云之快疯了:你特么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没有的事儿!”张云之压住脱口而出的脏话,强颜欢笑道:“我们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你还信不过我吗?”
“信不过!”段大郎实诚的说道。“你又不是什么好人,我信你作甚?”信张云之还不如信他能改邪归正呢。
踏马的!
张云之脸上的假笑差点维持不下去,我不是好人,难道你是?
“段大哥真会说笑。”张云之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了下去。
“我没说笑。”段大郎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的话:“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还很有自知之明地指了指自己:“我也不是好人。”
“行行行,你不是好人!”张云之差点崩溃,胡乱点头应道。
“你说错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段大郎再次纠正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不是好人,你不用特地告诉我!”踏马的,还能不能聊天,不能聊就闭嘴好吗?
反应过来的张云之懵了,同样懵的还有王大翠。张云之很烦躁,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把段大郎弄死还能拿回证据。
段大郎突然开口:“你就算把我弄死了也拿不到证据。”证据他还真有,就埋在他前头那婆娘的坟堆里。
石头他娘:你踏马礼貌吗?
“……”踏马的段大郎,你在我脑子里装了监听器吗???
张云之几乎失去了所有耐心,看到王大翠又忍耐了下去,疲惫地摆了摆手:“段大哥先下去洗漱吧,洗漱完我们再好好谈。”
段大郎也觉得浑身难受,欢欢喜喜的抱着王大翠拿给他的衣裳就奔向洗漱房。
“儿啊,这可如何是好?”王大翠忧心忡忡的问道,当年的事其实还是她的主意,可她不后悔,只是后悔没解决了段大郎这个祸害。
“让我好好想想。”张云之捏了捏眉心,他想套出段大郎所说的证据在哪。只要拿到了证据,他就能安然无恙。
段大郎用了整整三锅水,才算是从头到尾洗干净。穿着不合尺寸的衣裳,他喜滋滋地想:这样的日子好啊,等他没钱了再来要!
张云之趁段大郎去洗漱的时候,出去买了两壶酒回来。他眼神阴狠,跟表面上的温润毫不相符。
既然没办法下毒,那就灌醉他。醉了,自然什么都往外说了。只要他知道证据在谁手上,段大郎就别想活命。
洗漱完的段大郎浑身清爽,头发上还滴着水珠。“张老弟,你这衣裳不错,我很喜欢。”
张云之僵着脸,笑道:“大哥喜欢就好。来,快入座。大哥长途跋涉,应该饿了吧?尝尝这只烧鸡!”
“嗬,有鸡有鱼,还有酒,你这是下血本了?”段大郎揣着手凑过去,哥俩好似的碰了碰他的胳膊:“花不少钱吧?”
“段大哥说的哪里话,为段大哥接风洗尘,不在乎那点小钱。”张云之肉笑皮不笑地拉着段大郎坐下,给他倒了一杯酒,一副比亲兄弟还亲的模样。
段大郎狗眼一瞪,一口喝下杯子里的酒,道:“我说的哪里话?我说的是云平话!亏你还是云平土生土长的人,连自个儿家乡话都听不出来?”
“……”踏马的,我刀呢!!!
张云之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段大郎就是个夯货,听不懂人话!
段大郎才不顾他的脸色,一杯接一杯的喝得可欢了。吃完鸡腿啃猪蹄,啃完猪蹄吃鱼肉,一口接一口的没完没了。
张云之见他喝得亲爹都不认识了,心中的那口气总算顺了些。装模作样的给自己倒了杯酒,小声问道:“段大哥,你说的证据,交给谁了?”
段大郎喝得正起劲,听见这句话抬起头来,瞪着他,怒道:“什么证据,那东西在哪我能告诉你吗?谁知道你得了证据会不会杀我灭口?”
“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想法……”张云之委屈,但张云之不敢说。就算他有那个想法,也不敢说出来啊。
段大郎吃饱喝足,两坛子酒喝得干干净净。他把筷子一扔,杯子一甩,道:“行了,接完风,洗完尘,该给钱了吧?一百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张云之震惊了,为什么这个憨憨喝了两坛子酒还能这么清醒?是他醉了还是段大郎酒量太好?
震惊之余,张云之把自己面前那杯酒一饮而尽,随后咂咂嘴,心中怒骂:“呔,买到假酒了!那卖酒翁害我!”
张云之委屈巴巴的,怪不得段大郎跟喝水似的,这压根就是水掺酒嘛。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周秋意段钰笙一根香菜吖更新,第10章 买到假酒了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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