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耶耶正是赏心悦目，一个呆了，脚踏碎石，整个人往后一仰。
我懵了两秒，在将要摔个四脚朝天时被一个人扶住。
是禇怀佩。
在以后的一个人独坐的日子，我常常会回想往事，也仔细琢磨过禇怀佩这忽冷忽热的人儿——
要好时能温柔细心得腻出水来。
不好时，便是漫不经心的敷衍，比直接不理人还难受，叫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世上比他好看，比他温柔，脾气还好的男人太多了，我为何偏偏对他心动了。
我还想，许是年少不谙世事，第一次接触好看温柔又投契的男子。许是年少时总有些感情是不知所起，哪怕未有所终，都足以刻骨。
不过后头是想明白了，原来我败给的从不是温柔，而是在我无助害怕时，那无时无刻的一双手。
上面的纹理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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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耶身子骨本就不怎么好，那日在南山寨被阿娘一顿鞭挞下来，伤势加持，风寒来得猛烈。
听闻皇帝在朝堂上瞧见了慰问一番，也没问缘由，便很是痛快地批了假。
皇帝体恤，让耶耶休假便真是休假，暂且叫旁人替他些时日，总之事务不多。
耶耶待在宅里也无旁事，养花浇水再品读古籍。
我小时顽皮，寨里安排的教书先生被我唬跑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如今识得的字句还皆是看话本认得的，真真的腹无点墨。
耶耶可能觉得他的女儿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况且还有阿娘嘱咐，送我去学堂还要废些功夫，他也正闲着，让我跟在身边准备言传身教一番。
于是，耶耶看古籍偶尔下笔批注，再温声讲解其中典故的画面便时常出现。
他讲得有趣，故事也有种小孩子喜欢的岁月感。甚至偶尔也会给我讲策论，说说时政，真在把我当作男孩儿教。
我呢，不知为何对这些兴趣极浓，虽说女孩儿不能入仕，学着或许没用，但在琴棋书画中，我毅然决定好好学习，快乐一生。
……
待耶耶假期一过，我便没人讲座，开始自个儿挑着书翻阅。
耶耶的书房什么神鬼志异、兵法权谋、龛世通鉴皆有，而他竟是全看过——上边有他的旁批。
因着没人讲解，我自食其力对应的找出了可以解释我不通地方的书。同时翻看几本书常常弄得我晕头转向，连着几日看到禇怀佩的脸都满是黑墨的字。m.xqikuaiwx.cOm
说到这里我也很是佩服，我以为什么学堂这么难进，还要耶耶说废些功夫，结果还真是……
耶耶返朝后利用职位之便和强大的人脉，把我塞进了国子监。
也算是应了我阿娘的意思。
不过……正直的我颇一思索——
耶耶这是擅用职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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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住处是个略僻静带了块空地的小院子，推开屋门一眼望见的是郁郁葱葱的古树，鸟儿欢喜站在树枝上，东啄啄西啄啄，得得得地响。
有时想清净，听着声音便恼火，不耐地寻来较长的木枝，在绿荫中扫得树叶沙沙沙响。
大片华盖是鸟儿藏身的妙地，我知晓这点，但暴脾气总控制不住。
禇怀佩总是在我气得头顶冒烟，抛却形象直接爬树上准备一场血腥搏斗时，逮住我。
哦，忘说了，耶耶不放心我，在我搬进院子时还送了个人。
没错，这送的人，乃禇怀佩，禇少卿。
而逮。
字面的意思。
说来我们渐渐熟络竟与这字儿脱不了干系。
此刻他就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逮住我的衣领，拎了去，并严肃道：
“某无意冒犯，却是先生忧心说还是别让小娘子从树上掉下动了筋骨。虽小娘子非细皮嫩肉的人儿，但这摔到了本就不是那么聪明的脑子，珮之还是过意不去的。”
这么些日子我都麻木了，也没想挣脱。之前倒是没想到这书生模样的人气力会如此之大。
我形式上挣了挣，整个儿松懈了下来与禇怀佩套着近乎。
“禇少卿！不是我说，你这面相好啊！不仅这人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将来还是成大事儿之人呢！搁这儿与我这小女子浪费时间就太……”
“太什么？”禇怀佩挑眉看着我。
“那你得先放我下来才能说呀。”
被提拉着的我真诚提议。
“说罢。”
放得倒是很爽快，不过打破砂锅，问到底这烦人劲儿又很是矛盾。
我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道乏了真乏了，插科打诨企图混过去。
我其实蛮疑惑的，按说姑娘家的院子男子是不可随意进的，我倒是不在意这些，不过耶耶这般贤士居然没在意这茬。我也摸不清我耶耶是怎么想的。
“我在这，并非是虚度时间。”
“嗳？”
什么意思还没问出口。
那人十分欠揍地道：“某一直以‘照顾’小娘子为闲暇时的一点乐子，浪费时间自然是不存在。”
说着，禇怀佩靠近我耳旁，说：“你可不能剥夺我这点乐趣啊。”
枝上鸟儿依旧叽叽喳喳地叫，忽地一只接一只地飞走。
我望天，数数六只鸟，不知为何愈仔细瞧愈像漆黑黑的乌鸦，排成了连串的六黑点。
我为自己的“看走眼”，虔诚地在心底道了声冒犯冒犯。
不等禇怀佩移开，我就蹬蹬地一退三尺远，瞪着他道：“想不到郎君人生如此无聊，竟以逗弄小女子为乐，小女子佩服，佩服。”
说罢有模有样地朝禇怀佩拱拱手，脸上挂起混江湖的标准狗腿微笑。
“别一口一个小女子的，你要知道，我对逗弄‘小女子’可没什么兴趣。”禇怀佩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嗯？嗯嗯？嗯嗯嗯？
对女子没兴趣？
单纯天真无邪的我略思索了会儿，觉着有些不对，缓过神来，差点惊掉了下巴。
是了，为何禇怀佩到了这个分明有人都当爹的年纪了还未曾婚配？我原先还想是他眼光高嘴又毒，哪个正经姑娘肯随便地要了？婚后不得气得折福折寿。
这等人也该是个如他般的郎君才压得着他。
我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哆哆嗦嗦道：“那那那什么，虽然我看上去挺爷们儿的，但，但但我是不带把的呀！”
这时候还要偷偷琢磨着怎么让禇怀佩叫我大哥就太不现实了。
是个爷们就要能屈能伸！
我在心里一边壮烈一边忒怂地呐喊。咱哥俩有话好说，你大哥我孙子都得，要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兄弟我就算了罢，总不能乱了关系！
腹诽时没太注意，嘴上一秃噜便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发誓，在我往前数的年岁里，就没哪刻我这么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还有呢？”他微笑着侧头看我。
“没没有了……”
“想法挺猎奇，看了甚么话本。”
“没有！我这些日子攻读诗书哪儿来的时间看这些个杂书！不可能！”
确实攻读诗书，不过就是《驭龙传》里的诗更引人入胜罢了……
禇怀佩笑得格外温和，他说：“那些不是杂书，只是人费心写的，都值当他人赏读。”
“对对对，还比那些所谓正经书的写得……”好呢……
我木了，差点没撅过去。
我看见禇怀佩不疾不徐地说：“看了些甚么，我好报与先生知晓。”
“别别别别……”
耶耶知晓了，那还得了？
我犹豫了会儿，我决定拼了：“上元节，我带你去个地儿。别和耶耶说，成不？”
等着吧，上元节还早着呢！
拖着拖着便忘了，我坚信这个俗话。我还真不信就这么个小约，忙碌如禇少卿，还能惦记着。
但俗话也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这不，没多久便遭报应了。
报应之时，我正爬着老树在枝丫间来去，吹着清风，看着远处，还没有多事婆。
自觉人生无比惬意。
然而我还没惬意几刻，可怜的老树枝丫本脆弱，扛不住这么个人。何况这人还根本不老实，坐在上边还晃啊晃，甩甩腿。
枝丫不乐意了，它不乐意的后果便是——
“啪——”
我面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该死的枝丫断得太特么干脆了！
“咻——”
在我满脑子吾命休矣时，背终于抵到了东西。
我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不痛？
然而温热的触感让我反应过来。
我艰难地扭了扭，转过脑袋看到禇怀佩的棺材脸，勉强对他笑了笑。
正想说，可以了可以了放我下来罢。
下一刻，我小心肝一紧。
“哇——”
我的背硌到了石子。
我抬头看向禇怀佩满脸“你看我懂你吧”的俊脸，忍着不发作。
对视半晌。
禇怀佩：“……”
我：“……”我去你奶奶！
-
我那日摔得虽不重，但也是磕着石子，脚扭得彻底。
当我顶着“寡人有疾”、兴致缺缺的脸，进入太学之时，几乎所有人都围着我转。
我将羞涩又不矜持进行彻底，硬是把每个跟我搭话的娘子郎君都夸了个遍。误打误撞，国子监的小伙伴们，都，很是喜欢我。
尤其是小娘子们。
禇怀佩瞧着年轻，却是大理寺少卿。
我不止一次提出我的疑惑——
就你？
不过禇少卿了不得，不搭理我，我也没了兴趣。
他算是我的半个阿兄，还有我“因他负伤”，日日不论风雨，饭点之时，准时送饭菜来。
他生得好看，年轻有才又是圣人眼前的红人，自大周开朝来最年轻的权臣。自是每次前来都会引得小娘子们吱哇乱叫，不管看了多少次了都一样，音量竟也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更恐怖的是，我这个少卿妹子，沾了他的光，身边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一应俱全，尽是课业结束来找我讲少卿的。
时间一长，我麻木了，也不用小娘子们催，一结束课业就漫不经心地絮絮叨叨着。偶尔故意逗笑几句，说少卿不好，下一秒便在小娘子们杀人的眼神下噤声。
我那个痛苦，怎么，听这比正课还听得要认真，论辩起来好似先前先生喊人论辩时呆立如花岗岩的不是我们，还比维护耶娘还起劲儿呢！
我被迫堕落说书。成功锻练出新本事。
我心想着，阿娘啊女儿是想好好学的，可这些人我也不能得罪的是吧，就当又添个讨活计的本领罢。
今儿又是平常的一天，我实在是把能说的都说了，偏这群娘子们不信。得只得边编边噼里啪啦地说。
小娘子们早早儿便把我周围的位置给霸占了，甚至有个晚了点儿，硬是和玩得好的密友挤一堆。
感受到小娘子们日益热烈的视线，我十分从容地开口：“好嘞，今儿我们讲禇少卿喜爱之物。”
小娘子们刷刷笔记。
“首先呢，你们也看得出来，禇少卿最稀罕的当然是他妹子我了……”
小娘子们目光坚定地点头，盯着我的目光慈爱得就似盯着未来准妹子似的。
小娘子们笔记：珍视妹子。
“……禇少卿呢，虽然看起来衣冠楚楚一丝不苟，其实呢，他怕冷极了，穿两条亵裤呢。”
小娘子们笔记：喜亵裤。
“不仅如此，大男子汉，他还臭美，喜欢照镜子……”
小娘子们笔记：爱美。
“而且啊，他去如厕必先净手，大概半个时辰才出得来……”
小娘子们笔记：喜如厕。注：如厕时辰略长。
……
………
离她们近些的郎君们听到这许多奇葩的癖好，估计是回想起某少卿的棺材脸，嘴角抽搐，万分不敢相信，望走出这门儿就让它留下，夜晚随风散了罢。
谁也不愿相信禇怀佩的“爱花爱草爱动物，善解人意还温柔”。
我心想着他那端端正正的日常怎么都不能说出花儿来，便自己臆想着他做这些的模样，说出来竟还毫无破绽，甚至我都在反省是不是我看错人了，我说的才是禇怀佩。
我确实扁了几嘴禇怀佩，但好歹我有良心，便也没说过火的，教禇怀佩便是敢怒，也不能发作。
-
禇怀佩来的时候我还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们不知道哇，那鸟窝都掉地上了，小鸟没窝多可怜啊，我都忍不住哭了，赶紧叫了阿兄，他看到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小娘子们感动，原来看起来冷血生人勿近的禇少卿，竟是内心如此柔软的人儿。
我估计他仔细想了想我气得炸毛，面容扭曲，发誓一定要把那群叽叽喳喳的东西打下来的样子。
再想想我说的“都忍不住哭了”。才一时哭笑不得。
这不是可爱。我忍住小心动。
“曾袖元。”
这个当儿鸟儿都还在叨叨叨不肯回窝，怎的便到饭点了？
我又快速回忆了下，方才好似没有说什么他的不对，那我慌什么！
做人就要有底气，要敢于面对冰冷的脸，死亡的眼神和热乎的一巴掌！
我调整好表情，故作轻松地转过身，笑得底气十足无比勇敢。
“禇一一，我错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玉京迟更新，第 4 章 第四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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