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光线很暗。我带着狱卒，带来油灯，桌子，笔、墨、纸、砚。
来到方先生牢房，不用我示意，他们打开牢门，放好东西，到外面护卫。
我进去下拜，“方先生好，方先生受苦了。”
他打量我半天，“上官，恕我眼拙，你是哪位？”
我指了一下隔壁牢房，但是里面已经有人了。看来牢房也挺挤的。
我还是告诉他，“两个月之前，我在里面住过，我跟你聊天，受益匪浅，正是你给我讲的道理，给了我信心和勇气。你记起来了吗？”
方先生说：“跟我聊天的有好几个，我想不起来了。”他细细看我，“哦，想起来了，你是给我包子吃的那个后生，怎么？换过了衣服，我就差点认不出来了。当官了？看来你运气不错。”
我回答：“运气是挺好，方先生，我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
方先生回答：“这已经是最好帮助了，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我在外面写作，还有人随时登门打扰，俗世缠身，难得清净。你看现在多好，有纸有笔，我得以潜心著述，若能流之于后世，我无憾了。”
他郑重向我鞠躬，我急忙还礼。我相当佩服他的乐观主义精神，面对无法改变的艰难处境，与其抱怨不已，与其自暴自弃，还有什么做法比这更明智、更清醒，更正确的呢？更值得人们去学习、去思索、去顶礼膜拜。
他说：“谢谢你，后生。我能心愿得偿，死而无憾。”
我说：“先生客气，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后会有期。”
方先生说：“后生，恕我多言，所谓‘得之易时失之易’，未雨绸缪少遭殃。切记。”
我辞别方先生出来，走出阴冷暗黑的牢房，心情久久不能平息。如果我的所作所为能让一些无辜之人免除无妄之灾，能让一些忠正之士得以沉冤昭雪，能让这些在诏狱里苦苦挣扎的人解除些许痛苦，我都没有白来这世界走一遭。人，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至于后事如何，又怎由人算?尽心竭力，事在人为罢了。
我该去看看太孙了，我今天的作为，需要他的评判与支持。
我回到东宫，太孙召见了我。
我一五一十地将我在北镇抚司的所见所闻与所作所为告诉了他。
太孙听罢，低头思索。
片刻，他抬起头来，说：“君傲，你做得很对。”
“首先，皇爷爷为什么派你掌管北镇抚司？我原来想不通，但是今早上对李文的处置，我想我现在明白他的苦心了。他已经对前些年那些大案牵连过广、处理过严的做法有点……有点后悔了，他现在想改变一下，否则，李文不仅是身首异处，还得男的灭族，女的流放，甚至更残酷……我习的孔孟之道，主张‘仁者，爱人’，维护‘礼治’，提倡‘德治’，重视‘仁治’，而反对严刑峻法，这素来是皇爷爷知道的，现在看来他已经开始变更他的做法。最开始他同意修改刑法，后来他下令锦衣卫不再负责缉捕、镇抚司不再负责刑狱一事来看，已经开始由严刑峻法向宽刑薄法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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