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江州百姓现在都靠鹤鸣山收留,白术身边站着的可是七皇子！于二是怎会在此时此地还不怕死地挑衅白术、给白术泼污水？
丁知州一皱眉,可不能让于二再这么肆无忌惮下去。
“丁大人,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妖人抓起来？”于颢还在不要命地催促丁知州。
“够了！”
殿上猛地传来一声怒喝，只是这不是出自无语的丁大人也不是出自冷笑的白逸。
于颢循声望去,竟是看到一个头发苍白的老者，他怒道：“你这个糟老头子跟谁说话、朝谁喊呢！”
“正是对你这无知小儿说话。”老者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鹤鸣山小仙君事先卜算出天灾将至提点世人。洪水来临之时更是当机立断、不惜己身率众志士制止了孟江继续决堤。如今我等更是仰仗鹤鸣山收留。鹤鸣山于我等江州城百姓有救命大恩,如今岂容你这小儿在祖师爷前信口污蔑小仙君！”
身为于府二公子,除了于家长者谁能如此这般数落他，于颢听了老者的话气得脸都红了：“你这个老头子瞎说什么？知道我是谁吗？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他一声令下,来倒是有人来了，只是来的却不是他家护卫：“你们这些暴民围着我干嘛？我我我……我可是于府二公子！”
只见周围的百姓不知何时通通围了过来,将老者、白术和白逸护在身后。
“于府二公子？就是于府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于颢？你算哪根葱啊？”
“就是,你除了家世好点你算个屁！还刚在这宝殿之上大放臭屁！”
“我看就算水灾真是由什么妖人引起的,那也是老天爷看到你这么一个垃圾玩意不爽而连累了我们。”
“诶哟,长这么大人、还天天把娘挂在嘴上,你们于府这么有钱，是不是等到及冠还会雇乳娘给你喂奶呀？”
……
百姓们都是有分寸的,并没敢当着丁知州的面朝于颢动手。只是于颢妄想用一张嘴给白术破冷水，他们就让于二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众口铄金！
看着眼前的场景,丁知州一时傻眼,没想到百姓们竟然会如此为白术出头。他一时不知道要护着于颢还是放任不管。直到他接触到了白逸的视线,丁知州立刻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不存在。
于颢的蠢是高门大院养出来的不知数的天真,他哪里见识过种场面？他平日里带着护卫在街头上欺男霸女，百姓们向来都是忍气吞声、有苦不敢言。在于颢眼中，这些百姓都是脚底的泥，高兴了他可以踩一脚、不高兴了也任他搓圆捏扁。
“你们！你们莫不是要造反！啊啊啊啊啊啊！”于二受不了百姓们这般污辱，最后竟是状似癫狂！
他的眼神瞄到了人群身后的白术，然后突然疯牛一般朝白术冲来！
“都是你这妖人！”
百姓们猝不及防下就这么被他撞开，可于颢终究没有触及白术分毫。他只觉腹部一痛、几近撕裂，原是白逸直接朝他腹部来了一拳！还没等于二反应过来，白逸紧接着就是一个后踢将于颢踹倒在地。
因为之前邬彦明一事，白逸比一般弟子更早开始修炼内力，再加之其本就于武学一道有天赋，是以就算他今年只有十二岁、其武力也非常人能及。若非如此，如今鹤鸣山鱼龙混杂，师兄们绝不会放白术一人。
白逸见于颢趴倒在地后，直接一脚踩在了于二头上、使得于二起身不能。
“丁知州。”白逸看着挣扎的于二冷冷地唤道。
丁知州立刻颠颠地走到白逸跟前低声说：“殿下，臣在。”
“大人想必也已经看到。”白逸看着丁知州说着，“此人在众目睽睽在下欲行刺于我，按照大烨律法行刺皇子该当何罪？”
行刺？丁知州听言冷汗都下来了，他心道殿下您这身手是谁行刺谁啊？于二受您这一拳一脚眼看着都快不行了！
而且这行刺皇子的罪名实在太大，行刺皇子形同谋逆，当诛……九族！
于颢身后的九族可是于相爷，一边是刚刚认回来的皇子、一边是当权的宰相。面对白逸的威压，丁知州额上已全是汗。
“殿下说得是。”一个姑娘款款走来，“父亲，这贼人身份不明、行刺皇子，应当把他抓起来、再细细查探他的身份。”
来者正是丁知州的嫡女丁小姐，白术不禁看了她一眼——丁知州的这个嫡女不简单，只是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丁知州眼前的这场困境。
看上去丁知州面临着皇子和相爷的两方抉择，可另一方是相爷的前提是于二与于府的关系。如果丁知州不认于二的身份，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抉择。至于抓了于颢之后的事情那就有的是时间慢慢思考对策……
丁知州立刻喜上眉梢叫人把于二拉下去：“没听到小姐的话吗？还不快快把此人抓起来暂时看管。”
白逸见状哼了一声想要再说什么，结果就听白术说道：“既然如此就麻烦丁知州。”
在场的这几个人当中，一个知州、一个皇子，要论话语权都比不过白术。谁让白逸这个皇子对白术唯命是从呢？白术这话一出便为这个插曲一锤定了音，他并不把于二放在眼中，不想为了这么一个跳梁小丑这么快对上整个于府。
他风寒还没有好，受不得殿里的过堂风，一边说着白术还一边咳了两声。白逸焦急地回到白术身边想要为他挡风，显然对白术的话没有任何异议。
丁知州则趁此机会叫人把重获自由的于二拖走。他此举其实是要救于颢的命，可惜于二实在太蠢、被拖下去时还不知好歹地喊着：“丁文建！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可是于府的二公子！你现在这么对我，你以为我爹我哥我二叔会饶了你吗？”
在于二凄厉的叫声中，白术走向丁知州行礼问道：“敢问知州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这一次来正一殿，并不是为了看于二耍猴，而是来找丁知州。
丁知州立刻恭敬地回到：“自然可以。”
他此刻对白术的态度简直和洪水之前白术去找他时判若两人，不过白术并不在意。现在的鹤鸣山已经人满为患，白术便带着丁知州去了大殿旁边的香房。为了更好地存香，香房的封闭性上佳、很是适合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谈话。
“敢问殿下和小仙君有何事要找在下？”丁知州关上香房门以后率先问道。
白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如今洪水已至，丁知州对于洪水爆发以后的江州城有何打算呢？”
“这……”丁知州一时拿不准白术的意思，只老实答道，“我已经差人去京城通报江州灾情。若要问在下有何打算……自然是等到京城里的钦差前来，听凭他的调遣、一同恢复江州民生。”
“丁知州，你真的觉得、京城会帮助江州城恢复以往的盛况吗？”白术问他。
白术清醒以后，回顾了原书。他发觉，在原书之中，江州城的这一场洪水、应当是大烨倾塌的导火索。大烨贪污盛行，国库都被蛀虫给啃干净，根本没有钱来支援江州城。
这句话丁知州无法反驳，他甚至一时分不清白术说这句话是在嘲讽还是有别的意思。因为他虽是外放的地方官、也知道现在大烨中央的腐败。大烨看上去还是盛世，但是在部分百姓们安居乐业的表现之下，已经出现很多端倪，比如说肆意横行的盗匪，地方强权的暗暗发展。
本来大烨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可是这一场洪水，不仅冲破了江州的安宁，更是给朝堂以重击！
丁知州不知道、但白术很清楚，京城一定拿不出足够的钱救济江州城。如若不然、原书中不会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即便他这两年推广新农耕技术小有所得、也填不饱那些贪官污吏的胃袋。
所以即使白术身体抱恙，他还是不顾白逸阻扰地第一时间来寻丁知州，他要比江州王、比于府更早地向丁知州抛出鱼饵。
他说：“丁知州，朝廷不能给你的，鹤鸣山可以给你。”
“白道长？”丁知州丁文建眼神一凝，只是这眼神里包含着一丝失望，“我本以为你、鹤鸣山是不同的，结果……”
“不，丁大人，你理解错我的意思。”白术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我并不是要挟恩图报，也不是要拿江州城的百姓威胁你。百姓有难，鹤鸣山依然会想办法让他们能度过这个灾年，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从此以后，鹤鸣山还是鹤鸣山，江州城还是江州城。”
“白道长，你的意思是？”丁知州不确定地问道
白术气虽虚、语气却坚定地回答他：“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江州城变得比以前还要好。我可以让江洲城的百姓人人有肉吃，人人有棉衣穿，人人有高楼住，人人有书读。我可以让江州城变成整个大烨最强盛的地方！而你，也将青史留名。丁知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就不太方便了。丁知州惊恐地看着白术，没想到白术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他的眼神随之落到白逸身上时，丁知州又瞬间明白了一切。
江州在大烨众多州府中并不特殊，但是很巧的是，这里有着江州王、也有着于府。丁文建在江州上任以来，江州王和于府都会时不时地来与他接触。他却一直小心翼翼地端着水，不曾投入任何一方手下。
他万万没想到他端了这么多年水，眼前这对师徒忽然又向他递出了第三碗水！丁知州内心哀嚎，放过平平无奇只想在知州位置上安心干到退休的他吧！他又没有第三只手，而且……面对这第三碗水，丁知州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心动了。即使白逸在这三方之中最为势弱，连身份都是才认领不久——可是他的身边站的是白术！
端水大师丁知州沉思半响迟迟给不出回答。白术却也不急，鱼饵已经放下、优秀的钓鱼者应该具备十足的耐心。
“丁知州大可慢慢考虑，如果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山人。”白术说着就要离开香房。
怎料丁知州却忽然叫住了他：“等等，白道长，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们鹤鸣山为什么愿意救江州城？”
白术也没想到丁知州会问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过了好些时候才开口：“我也不知道我的师兄师祖们为什么如此舍己为人。从前，我以为鹤鸣山一心为了天下。我就想不明白何为‘天下’？为何这个‘天下’值得鹤鸣山世代守护？”
丁知州没想到他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可是他又听白术话锋一转：“不过这几日我突然发现自己误会了他们，他们守的、护的，不是空泛的‘天下’，而是人。人者，有喜有怒、有善有恶。和我不同，他们眼里看的是一个个鲜活的人，而不是一个串数字和一个泛称。是他人的父亲、他人的妻子、他人的孩子。如果说舍己救‘天下’、救‘一城’，我不懂他们。可若是说救‘一人’我便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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