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果不其然失眠了,在被褥间崩溃地翻来覆去,愣是没有一丁点困意。等到快天明时,才终于合眼迷瞪了一会,结果刚不知睡着了多久,就又让生物钟给闹醒了。我睁开酸胀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心底升起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抬手揉揉太阳穴,看纸拉门外头的天色将明未明的样子,干脆一掀被子起了身。
眯着眼睛稍加收拾之后,提上刀去跨院里磨了会基本功。一连两天没休息好,手里握着刀柄都容易走神。勉强让自己挥了一阵子白刃,等到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人也终于彻底醒转。这才扭头上后院钱汤洗漱了一通,利索地穿戴整齐,往队舍前头用早饭去了。
吃过早点,天色已经大亮,盛夏的暑气蒸得人心慌。兜手杵在前院里看了会新人队训,又上雨乾堂帮着浮竹队长喂完了一池子的胖鲤鱼。我双手撑在围栏上,看桥下游来游去不停歇的三色锦鲤,觉着自己比鱼还闲。
又乱逛着耗了几个钟头,中午的饭点也近了,正以为半天又要这么无所事事地晃荡完了时,海燕突然急匆匆地找到我。
“刚才总队长突然传话,我现在就得陪着浮竹队长去一番队开会,有点儿事要麻烦你。”
我喜笑颜开,心想自己终于有正事干了,嘴上一叠声地答应,说尽管包在我身上。
于是身前的海燕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扬手拍拍我的肩膀说:“真是仗义,滕,关键时刻还是你最靠得住。那你就去把队长桌子上的花给浇了吧,他估计今天都不得空了。”
我半张着嘴,脸上喜悦的笑容还没散去,还以为自己听错听漏了什么。直到海燕迈着大步跑得没影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诓了。没想到只是这么小半年过去,十三番队竟然世风日下到如此地步,连一向宽厚老实的正经人志波海燕,也学会了坑蒙拐骗。
抱怨归抱怨,还是得干活,我郁郁寡欢地往雨乾堂门上去了。既然答应了别人要帮忙,就没有不去办事的道理。就算是浇花,那不也是一门学问么,海燕挑我去办,也算是倚重我心思细腻。
我心里头这么宽慰自己,其实也明白,估计海燕副队长专程跑来点我去办事,只是因为我最闲。
进了雨乾堂,里头还是一股好闻的药香,桌上摆着浮竹队长最为珍爱的秋剑兰。往年也是如此,每到夏秋季节,雨乾堂桌上必定雷打不动地水养着剑兰花。
盆中的花开得艳丽,花枝上绿叶环生,熏得满室馨香。粉白相间的娇花置身于花樽里,只占据方寸之地,却也美出了声势浩大的感觉。
本来应该端坐在桌案后头的人没了影子,估计现下他正闲庭信步地走在去一番队的路上,身后还跟着一个因为日理万机而脸色憔悴的副队长。
海燕对侍弄花草一窍不通,不知道瓶中水养的花都是断枝,并没有浇水一说,只能几天一换水。因此他指派给我的这项活计,其实应该叫做换水。
我卷高了袖子提出花樽里的剑兰,凑近细瞧球茎上的嫩芽,估算着剩下的花苞过几天也该开放了。忙活间香气扑鼻,心情也明媚起来,觉着这件事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聊。于是换完水,又趁着手把花枝上的老茎剪了剪。
等我料理完手头的工作时,饭点已经过了,摸摸腹部感觉胃中空空。
正巧我前脚出雨乾堂,后脚就遇上了都。她从回廊尽头噔噔走过来,额上都是细汗,微微嗔怒地拧着眉头,说:“躲到哪里凉快去了?在队舍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
我讪讪地摸摸脸侧,不好意思地赔了个笑脸,嘴上犹豫了一下,浇花的活计在舌尖转了一圈,觉着不太恰当,于是改口说:“我干正事呢,副队长交代的。”
原以为都没这么容易放过我,谁知她听完海燕的名号,突然愣了愣神,片刻后支支吾吾地哦了一声,喏喏道:“那就没事了。”从她匆匆偏过头去的动作里,我竟然读出了一点娇羞。
我登时瞳孔地震,从这里头隐隐品咂出了暧昧的味道,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却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脑子飞速运转,突然想起几十年前,都前辈刚带着任务赶赴现世时,队里就曾有传言,说她与海燕有个什么三年之约。
我当时自然也听说了。那会我年纪尚小,脸皮也薄,听同僚提起时,只说少乱点鸳鸯谱,但其实心里比谁都八卦。毕竟这俩人我都熟,在脑子里想象一下他俩并肩而立的样子,也觉着很是般配。
但三年一晌而过,都前辈却连个影都没有,这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如今一看,保不齐这还是个五十年之约。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被都前辈挽着去了食堂。瀞灵庭里伙食好,比真央里头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菜要强多了。学生毕业,升入体制内办事,头一年都少不得要胖个两三斤。然而就是这样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午餐,我吃在嘴里却觉得食不知味。口中机械地重复咀嚼吞咽的动作,心里却已经开始寻思,他俩婚礼时我该随多少祝儀钱。
心不在焉地吃完一顿饭,也算是填饱了肚子。静坐着消食时,都前辈开始同我闲聊。
女孩闲聊间难免谈起收拾打扮,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聊到这里我也来了劲。突然都前辈一拍脑袋,说在现世时搜罗了一些好看的小玩意,要拿来分我一半。话毕她就风一样卷走了,死霸装的宽大的袖口甩出一个飘逸的弧度,只说让我先回宿舍等她。
与都相处时,她总是有耗不尽的精神头,待在她身边,我也会多多少少因为受到她影响而变得开朗活络些。
慢悠悠地逛回了宿舍,进屋合上门,在矮桌前枯坐了半晌,也没等来都。
饭后易困,我正迷瞪着,突然隐约感知到了一个熟悉的灵压,瞬时清醒了大半,嘴里嘀咕一句“不会吧”,一个鲤鱼打挺撑着桌子起身,几步跑到门口,拉开障子门时果不其然瞧见了老熟人欠扁的笑脸。
私闯民宅这事情,浦原喜助已经是惯犯了,但是大白天跑过来还是头一回。我原先以为,翻墙的事情应该是夜一小姐的强项,然而近些年浦原的功力也渐长,他有事没事翻我墙头的频率,已经和夜一小姐这些年攒下来的回数不分高下。
十三番队的女性死神虽然少,但也不是就我一个,要是让别人撞见他大大咧咧地翻进来,总归不合适。我也知道他作风谨慎,来时肯定确保了万无一失,但紧张总是难免的。
“嘿,小世理,我…...唔。”
我正忐忑着,浦原却很坦然。他已经利索地翻过围栏来到了廊上,一头乱翘的浅色发丝在日光下闪得晃眼。他正扬手同我打招呼,我心下一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抬手掩住他的嘴,抬眼四顾一下,另一只手拽过他的手腕,直接把他薅进了自己门里。
浦原被我拉得一扑,顺势栽进起居室前还不忘把鞋脱在门外。宿舍面积狭小,没处设玄关搁鞋子,队员们一向把室外鞋码放在纸拉门外。
我被浦原这一通突然造访,突袭了个措手不及。原想着中午和都聊会天,再小睡一阵,于是回屋就换了一身寝衣。现下头发也披散着,先头里伏案发呆时估计又被我弄乱了。我有些懊恼,为什么每次见他都不是最妥当的模样。
那边厢的浦原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笑嘻嘻的,丝毫没读出我的局促。轻轻说了一句打扰了,就自顾自在矮桌前坐下了。随后兜手掏出个纸包,褐色的油纸里头溢散出甜腻的香气。
“快过来吃,还是热的。”
他抬手招呼我,自然得仿佛他是主人而我是客。我再一次被他的坦然弄得没了脾气,走过去和他面对面坐下。桌上的纸袋口还飘着热气,拿在手里有点烫。我苞开袋子看看,视线对上一节圆润可爱的鱼尾巴。这是刚出锅还热乎的鲷鱼烧,闻着香味判断,估计是红豆馅的。
我一向偏好甜口,红豆馅又正巧是我在馅料中的最爱。虽然先头里刚吃饱了正餐,但也不介意再趁热吃一顿点心。
低头咬下一节鱼尾巴,馅料都填在鱼肚子里,浅浅一口咬不出蜜豆,但饼皮也很香甜。我满足地就着茶水咽下去,换了个温柔的口吻问他:“你是从哪弄来的?”
对面的浦原正支颐看着我吃点心,嘴边还噙着笑,闻言回了神,说:“是夜一小姐让我拿来的,味道还可以吧?听她说,你喜欢红豆馅的点心。”
我愣了一下,心下纳罕夜一小姐知道的真多,莫非邢军还管刺探我这种小人物的情报。但转念一想,我是出了名的红豆爱好者,流魂街的点心铺子但凡出个什么红豆口味,都免不了遭我洗劫。我孤家寡人,平日里开销不多,很大一部分是吃进胃里了。
“夜一小姐该不会是开完会,瞬步去买了点心吧?”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家队长早些时候应该在开队长会议,那么身为二番队队长的夜一小姐也没理由缺席。想到这里我有些哭笑不得,不知瞬步还能被夜一小姐研发出多少种新鲜用法。
对面的浦原闻言点点头,说:“这种事对于夜一小姐来说简单得像喝水吃饭,就算是买完点心再跑回一番队开会,她也能做到大气不喘一下。”
探讨完鲷鱼烧的来历,我开始闷头品尝,对面的浦原坐了一会,俯身凑近我一点,开口道:
“嗳,你最近是不是特别闲,偶尔也来找找我吧,日世里说她想你了。”
我拧眉剜他一眼,只是眼神里没什么狠劲,埋怨地说“你少来,日世里可不会跟你拉家常。我看她恨不得拿你顶上零番队,去换曳舟小姐回来。”m.xqikuaiwx.cOm
浦原耸耸肩,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连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仿佛被三两句揭穿的人不是他一样。
正闲话间,门外廊上的木地板嘎吱作响起来,有人小跑着靠近了,我正凝神紧张着,门就被轻轻叩响了。
“世理,是我。”障子门后传来都前辈带着喘意的声音,估计是一路跑过来的。
我呼吸一窒,先前光顾着犯困,又遇上了翻墙的浦原,一时竟忘了这事。
抬头和浦原对视一眼,我俩都在彼此眼里看见了一点无措。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浦原更新,第 18 章 第十八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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