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辞跟着他的动作翻身。
“别过来。”他又把匕首握紧，恨不能将床榻一劈两瓣。
不过这次，赫连辞没有再做出出格的举动。他抬手,替殷雪辰拉了拉被子。
殷雪辰翻了个白眼，将被子全抢到自己的怀里,然后背对着赫连辞闭上了双眼。
赫连辞望着他的背影,嗓子发干，起身饮了一杯茶，喉结微微滚动,许多话涌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最终,赫连辞吹熄了榻前的烛台，在黑暗中躺了回去。
天刚蒙蒙亮,殷雪辰睁开了双眼。
与摄政王同榻而眠,堪比与恶狼交颈而卧。
他起身，垂眸打量躺在身侧的赫连辞,再次握紧了手边的匕首。
寝殿外传来宫人走动的轻微声响，紧接着是梁公公吩咐内侍监送早膳的尖细嗓音：“想活命,就都给我仔细着点儿！”
殷雪辰见赫连辞呼吸平稳,悄悄翻身，想悄无声息地下榻。
可当他的双手撑在赫连辞身侧的时候,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殷雪辰愣了愣,迅速起身,裹着外袍远远地站定。
他见赫连辞如避蛇蝎，赫连辞见了他，心中只剩欢喜。
前一夜,殷雪辰没睡好，赫连辞是压根没睡。
他自虐一般回忆着前世发生的点点滴滴，借以压住身体里逐渐膨胀的欲火。
倒也没有什么回忆可想。
殷雪辰的话，向来诛心。
所以今生，赫连辞只要看着他活着，心中就欢喜。
“天亮了。”殷雪辰见赫连辞并不说话，就自顾自地走到屏风后换上了前一夜脱下的华服。
他理了理衣袖，望着寝殿窗外青灰色的天空，语气轻快：“殿下，臣要出宫了。”
言罢，不等赫连辞阻拦，径直推开宫门，潇潇洒洒地走出了寝殿。
“世子……世子这是要去哪里？”还在检查内侍监手里端着的早膳的梁公公循声回头，吓了一跳，“时辰还早，宫门没开呢！”
“无妨，我去宫门前候着。”殷雪辰压根不在乎宫门是否开启。
只要不让他和赫连辞独处，他哪里都愿意去。
赤金色的晨曦爬上了宫殿的檐角，殷雪辰也踏进了金色的朝阳中。
冥冥之中，他似有所感，回首望向尚且笼罩在黑暗中的寝殿，在宫门前瞥见了一道墨色的身影。
怪异的感觉愈深。
殷雪辰皱了皱眉，暂时将心底的疑虑抛在脑后，转身坚定地向宫门前走去。
往后又过七日，殷雪辰又打着与陛下彻夜相谈的幌子，在赫连辞的寝殿里呆了一夜。
他还是拿着那把锋利的匕首，时刻提防着赫连辞，继而在天亮时分，急匆匆地出宫。
时常入宫的薛林不知怎么地听到了殷雪辰入宫的风声，趁着一日休沐，来荣国公府寻他说话。
殷雪辰将薛林引入房中，又命下人备上糕点：“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世子不知道吗？”薛林往嘴里塞了三四块糕点，含含糊糊地说，“钦天监算的好日子就在三日之后，陛下要带百官去孤山春猎了。”
殷雪辰眉毛一挑。
此事他自然知晓，前几日，羽二还特意在他耳边提了一嘴，说什么要他挑选陪同陛下一同前往孤山的炽翎卫副统领。
当时殷雪辰正在校场上练枪，腾不出手去安排，便吩咐羽二几人抓阄，由抓阄的结果决定谁能去孤山。
“还有三日，陛下整日都在练习骑射，没看见我啦。”薛林就着牛乳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我爹也不让我进宫去打扰陛下……唉，读书之事，怎么能说是打扰呢？”
薛林愤愤不平：“再说了，陛下见我，也是很高兴的。”
殷雪辰抿了一口茶，心道，陛下年幼，除了赫连辞，见谁不高兴？
但他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而是转而问：“你与太傅大人一同去孤山吗？”
薛林点头：“先帝还在世时，我爹年年都随侍在侧，今年……想必也是要去的，只是我不善骑射，到时候怕是要出丑了。”
春猎时，内侍监会将各家公子猎得的猎物记录成册，奉到陛下面前。
薛林从小不爱骑马射箭，只想念些圣贤书，捕得的猎物年年垫底不说，有时连只兔子都猎不到。
念及此，薛林神情灰暗下来，连糕点都吃不下去了：“世子，这可如何是好？我装病吧。”
“到时候我猎得的猎物分你一半，如何？”殷雪辰失笑，“若是装病被发现，太傅大人那里，你可不好交差。”
薛林缩了缩脖子，感激地望着他：“多谢世子。”
他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m.xqikuaiwx.cOm
薛林这个“一等侍卫”的头衔虽然是虚的，打听消息的功夫却着实一流。
他和殷雪辰说，除了被派去封城的裴之远无法参与孤山春猎，同样身为一等侍卫的霍青光也去不了。
“前日，他被摄政王派去了诏狱。”薛林托着腮帮子，心有余悸，“还好还好，殿下没有将我派去诏狱……诏狱那种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了的。”
殷雪辰不置可否。
霍青光为何去诏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薛林又道：“这几日天气渐暖，世子是否要回北境了？”
“春猎后，我就要回去了。”他颔首，“盛京城的春天来得早些，但等我赶回北境，北境的雪也要开始化了。”
薛林闻言，连忙拱手：“那在下提前祝世子凯旋而归！”
殷雪辰拉着薛林坐下，与他浅浅地碰了碰茶盏：“若真的凯旋而归，到时候再喝，也不迟。”
他们相视一笑，又说了会儿话，薛林便起身告辞了。
三日后，浩浩荡荡的春猎仪仗从皇城内出发。
小皇帝李知知登基以来，第一次出宫，兴奋得一夜未眠，清晨昏昏沉沉地披上华服，坐上车辇，还未行到皇城前，就睡着了。
殷雪辰骑着二月，背着银枪，因只是护卫之责，未披银甲，只穿着符合官职的华服，慢悠悠地跟随着小皇帝的轿辇。
在小皇帝之后，便是摄政王的马车，再往后，是依附于摄政王，早已没了反心的皇族子弟。
“是世子……”
“当真是世子！”
街道两旁的百姓大多不是第一次见殷雪辰，就算是第一次见，看他眼尾的海棠花纹路，也能轻而易举地猜到他的身份。
殷家满门，皆是忠臣良将，在百姓心中，人人都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他们欢呼着跟随着仪仗奔跑，还有胆大的未出阁的姑娘，将手帕丢向了殷雪辰。
香风阵阵。
春日的微风拂开了殷雪辰额角的碎发，也拂过了他带笑的唇角。
百姓大多没有纨绔子弟的龌龊心思。
他们的尊敬与推崇发自内心。
殷雪辰没有接帕子，勒紧缰绳，骑着二月，踱到了陛下的轿辇旁。
抱着拂尘坐在马车前的梁公公连忙望向他：“世子？”
“陛下醒了吗？”
“尚未。”梁公公满脸无奈，“连早膳都没用呢。”
“不急，出了城，陛下许是会醒。”殷雪辰点了点头，“到时候再伺候陛下用膳吧。”
梁公公闻言，眼珠子一转，又道：“殿下也没用膳呢。”
“赫连辞？”他当着梁公公的面，已经懒得再装，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没用就没用吧。”
梁公公亲眼瞧见了殷雪辰态度的巨大转变，一时无言。
殷雪辰倒没觉得自己的话僭越，轻轻踢了踢马腹，走到轿辇旁去了。
而没用早膳的赫连辞在马车内一本接着一本地翻阅着奏疏，他身旁，薛太傅毕恭毕敬地跪坐着。
“殿下，大周境内各处积雪尚未融化，西北水患之事，恐有心人在危言耸听。”
赫连辞头也不抬地丢过去一本折子：“看看吧。”
他是重生过一回的人，大周何时有水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赫连辞不耐烦地捏着眉心，余光扫过马车外的炽翎卫，没寻到殷雪辰的身影，愈发烦躁，干脆将太傅赶下了马车。
太傅诚惶诚恐地捧着奏疏，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时，与薛林道：“摄政王殿下虽身怀胡人血脉，瞧着与我大周人有天壤之别，心中却比某些人更在意大周的江山，当真是难得。”
他却不知，赫连辞一点也不在乎大周的江山，更不在乎什么水患。
这世间的每一个人，生死都有定数。
死便死了。
赫连辞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之所以会将水患之事提上日程，全因为在乎殷雪辰。
赫连辞还记得前世，西北发生水患之时，殷雪辰远在北境，依旧执着地上了一封奏折，言辞恳求地请求朝廷出力，帮助那些因为水患而无家可归的难民。
念及殷雪辰，赫连辞忍不住掀开了车帘。
只见殷雪辰着一席金色卷边黑色官服，肩披玄狐披风，后背上背着的红缨枪，在春光里闪着凛冽的银光。
同样一件官服，穿在羽二羽三身上，便有些沉闷，但他的身上，只剩无与伦比的雍容华贵。
赫连辞目不转睛地盯着殷雪辰的背影，恨不能将他一口吞下。
他兀自品味了一会儿心中暴虐的占有欲与缠绵的爱意，继而吩咐跟随在马车边上的羽二：“去把世子请来。”
羽二领命而去，大咧咧地来到殷雪辰身旁：“世子，摄政王殿下想见您。”
炽翎卫的副统领心思单纯，全然不知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一边说，一边傻笑。
紧接着，他就目睹殷雪辰霎时间变了神情，冷笑摇头的一幕。
殷雪辰毫不犹豫地拒绝：“去回禀殿下，臣不去。”
羽二：“……”
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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