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真的，换成其他任何人，都绝对不可能听到这小小的声音。
但偏偏温黎就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停住脚步，嘴角微微勾起，再转过身时，又是一副疑惑的模样。
“有事吗？”
顾明下意识抿紧唇瓣，头埋的很低，眼睛眨得飞快。
几乎是瞬间，他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我……我刚刚只是没反应过来。”
“我没有……”嫌弃你。
温黎笑道：“我知道的。”
“你不要害怕。”
顾明点头，将手伸进了兜中。
入手感觉黏腻腻的。
兜里的糖早就化了。
他身体有些僵硬，不知所措。
顾明有些紧张，温黎会不会觉得他是在耍她？
温黎轻声安抚，“不要紧张。”
顾明舔了舔唇瓣，“没，没事……”
“我就是想说，再见。”
顾明现在只想找个缝钻进去。
他是真的不擅长与人交流。
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更别说去和对方对视了。
他想，他应该不适合去谈朋友。
他只适合躲在角落长蘑菇。
顾明：弱小无助，并且想哭。
温黎看着顾明故作无事从兜里拿出来的手。
上面有些糖渍。
温黎没有拆穿，只是浅笑回答：“一会见。”
“那我先走了。”
顾明低低应声。
宽大的草帽遮住眉眼，只露出唇瓣，他这副安静的模样倒是显得乖巧。
又有点像独守家中的留守儿童，正眼巴巴盯着老母亲离开。
直到人已经远去，顾明的心还砰砰砰跳的没完没了。
刚才，他觉得他都快要死了。
心脏都要跳上嗓子眼。
这可比和陌生人交谈更加考验心跳。
说实在点，他不怎么喜欢这种感觉。
他向来胆子小，只想着悄无声息做完一切自己想做的事。
最好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最好可以蜷缩在家里面一辈子。
各种考验心跳的事情都将与他无缘。
顾明走在路上，手缓缓摸上心脏的位置。
扑通扑通
很快。
但是……
他是讨厌这种心跳加速、几乎骤停的感觉。奇快妏敩
但是他更想和温黎更近一步。
这将违背他从始至终贯彻的本能——远离一切。
他好像有些着迷那种和对方交谈时的感觉。
他畏惧着，也期待着，沉沦着。
他不知道未来道路的迷雾何时拨开，他只知道他要义无反顾往前走。
他的每一个改变都会使他前进的道路偏轨。
顾明很害怕。
他不知道是该接着去靠近，还是遵从本能远离。
手心依然是黏腻的糖渍，还带着粘性。
手指黏在一起，有些不舒服。
这原本会是他的回礼。
但是早上，他没敢上前。
鼓起勇气时，才发现糖化了。
所有的勇气落空，他的心也差点坠入谷底。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他就会像以前一样多进小小的乌龟壳中，用那样的姿态保护自己，躲避现实。
回到家后，温黎看到了被碗扣住的剩菜，还带着余热。
休息的差不多好，如同昨天一样的敲门声响起。
还是顾明。
顾明还是戴着那顶大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好像这是他仅剩的安全感一样。
顾明掏出三颗糖，草莓味的，“这个是，回礼。”
顾明指尖还在颤抖，不明显，但是还是被温黎捕捉到了。
顾明小声补充道：“昨天那颗糖的回礼。”
温黎没有客气，直接接过了糖，剥开一颗就塞进了嘴里。
糖块被舌尖抵在了腮边，温黎告诉忐忑的顾明，“糖很甜。”
“我很喜欢。”
说喜欢的时候，温黎盯着顾明。
她比顾明矮上一个头，所以能看到顾明整张脸，只是看不清他的情绪罢了。
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是在说喜欢糖，还是在说喜欢顾明。
顾明喉结有些紧张的滚动，垂落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拳，青色的脉络微微鼓起，还颤抖的厉害。
顾明眼睛眨得飞快，不敢去看离他一米远的少女。
他直接转身，深呼一口气，嗫嚅道：“走吧。”
草帽下、头发里，顾明耳尖的颜色深了一个度，但是没有人发现。
顾明也没有发现他此时已经同手同脚了。
他只知道他想逃。
想要逃离这种让他有些脸红心跳的氛围。
大脑氤氲上热气，一片空白，十分朦胧，他几乎什么都想不到了。
只知道要跑，转身就跑。
因为同手同脚，顾明有几次差点摔倒。
存在感极低的顾明也因为这些笨动作罕见的被人注意到了。
有几个婶子甚至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说这知青看起来不怎么聪明。
温黎悠哉悠哉地跟在顾明身后，含着糖的模样好不快活。
向上看，温黎好像看到顾明的头顶在冒热气。
在即将与大队伍汇合的时候，顾明终于勉强平静了一些，脸上的热度缓缓消散。
刚刚的蠢事在他脑海中回放。
青年更想找个缝钻进去了。
最好一辈子也别出来。
最好用泥巴把洞口堵得死死的。
终于，顾明深吸一口气，放慢脚步。
等到身后的人和他并排走时，顾明才低声说道：“那个……苹果味的糖也很好吃。”
下午的时间，依然平安度过。
顾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只知道闭着嘴埋头苦干。
一副他不说话就没人记得他做过的事的模样。
温黎觉得，顾明真的快要自闭了。
就比如说，他开荒的动作一下比一下狠，像是下面的地是犯蠢的他自己一样。
大队长偶尔会看向我，看看我有没有什么不适。
而顾明依然是在我旁边不远处。
纵使他存在感低，但是他那动作存在感可不低。
这样一来，大队长直接看到了。
先是思考顾明是不是一直在那里，然后唏嘘几声，大声夸赞顾明有力气，就是这样比较费体力，让他省着点干。
不然回去得累趴。
顾明看到别人都在看他，窘迫的头都快要埋到地上了。
支吾几声，然后动作放轻。
温黎不由得想到缩在小角落自闭的蘑菇。
在太阳落下，天边夕阳璀璨的时候，温黎和大队长说今天有事，先回去。
大队长没有多问，只是让她路上小心。
然后又塞了几个野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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