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黑咕隆咚的夜里,当她跑出来之后,却感到无处栖身,该到哪里去呢?
唯一能回去的就是苏东生的家里,已经从人家的家里彻底出走,再回去明显是不可能的。再说,深更半夜的,田家岭离桃树坡还有五六里路,要下一扇坡,她一个弱女人,绝对是没有胆量去走这个坡路。
一时之间,她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当时太过冲动。黑沉沉的夜里,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人们平时走的那条路。
田香草就在这条路上,漫无目的地朝着桃树坡的方向跑着,眼看着离坡畔快要近了,她在心里想着,再不敢跑了,再跑就会跑到沟里去了?
她只好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考虑着这个漫漫长夜里自己该怎么办的问题?
路边不远处,是生产队的苜蓿地。田香草终于想起那边硷塄下面有个小土窑窑,是春夏季节队里看苜蓿的社员晚上临时睡的地方。农业社种的苜蓿,春天刚长上来和初夏的二茬苜蓿能食用时,社员们就会去偷。偷回去补充食用。生产队就只好派人晚上睡在地里看守。看来,今晚只能在那里钻上一夜,再没有可去的地方了。
好在刚过年之后,路边的树是枯的,苜蓿地也枯着,行走还是比较方便的。田香草在路边的树丛上掰下二指粗的一枝树股拿在手里防身,然后向着那个小土窑窑走去。
这个小土窑窑离村子稍远一点,去年春夏看苜蓿的人铺在地上的麦草还在。田香草也顾不上其他,就坐在麦草上面,瞅了瞅外面漆黑的夜色,一肚子的苦水都涌上心头。
农村人形容命运苦时爱说命苦苦到了瓜把上。田香草咋就想不通,自己的命竟比瓜把还要苦。丈夫死去了,婆家不要了,硬着头皮回到娘家,却落到了半夜三更睡到了料坳里的地步。
谁家的女儿或者少妇,这阵子能在野外露宿呢,恐怕她是独一无二之人吧!
苏逢民,假如你还活着,我田香草会是这样的吗?沈金焕,假如你没有对象的话,我处于这样的窘境,你能不管不顾吗?女人在最无助的时候,真需要有一个坚实的肩膀去靠靠。田香草的依靠在哪里?
田香草太可怜了,田香草也太委屈了。在自己生长成人的这块热土上,然而这块土地哺育成人的一个女儿,今夜却无处可归,竟然像一个乞丐一样蜷缩在荒野。想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满腔的泪水,无助地哭泣起来。奇快妏敩
远处,传来母亲罗宁宁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香草,香……草……你在哪里?”
父亲田时兴也不停地呼叫:
“香草,我和你妈找你哩,你回来吧!”
父母的呼叫声,同样让田香草痛彻心扉,从内心深处,她真想回答一句:
“爸,妈,我在这里!”
但她不敢回答,也绝对不能回答。她一应声,父母就会把她重新领回家里。这样就等于给父母的脖子底下支了一块砖,让那个刻薄的嫂嫂会以此为他们的短头。同样,嫂嫂也会嘲笑自己无志气,不是硬气的走了么,回来又干啥?
父亲和母亲还在不断地呼叫着,他们每叫一声,就像是用刀子在田香草的心上剜了一下,很痛。他哭着默默地自语:
“爸,妈,女儿就在你们的眼皮底下藏着,可又让你们心里发慌,对不起了!爸爸,妈妈!”
这阵子,田香草的心里可以说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说不想回家,绝对是假话。回去呗,受作难的是父亲和母亲。不回去呗,这一夜如何熬得到天明呢?
如果这时候,嫂嫂牛玉英能出声叫叫她,她肯定会回去的,甚至给人家认个错,说自己当时太冲动了。可是,她一直没有听到嫂嫂的呼叫。
再退一步,哪怕是哥哥田香林能叫她一两声,她也会跟着回去的。哥哥真不知道出于啥想法,却也没有叫她。
父母的呼叫了好长时间,得不到回应,也只好停住了,田香草心里清楚,今夜对于他二老来说,也肯定睡不了安稳觉的。
夜,一切都回归到了平静。
已经彻底失望了的田香草,用手背抹干了脸颊上的泪花后自言自语,哪怕今夜让狼吃掉,或者死在这里,那也只能认命吧!
夜是复归到了平静,可是在这平静的黑夜里,却还有个夜行人。
此时,沈金焕从县城往家里走,正走在田家岭村的这一段路上。
事情的缘由起于中午十二点右右。
县邮电局的邮递员到桃树坡投递报纸之后,竟然专程寻到沈金焕的家里对他说:
“金沙中学的吴昔虎托我给你带话,让你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到他那里去一下。”
邮递员能专程找上门来带话,就说明对方肯定有事,沈金焕也就立马向县城赶去。等他到了吴昔虎的跟前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吴昔虎到金沙中学配合搞安全保卫工作这段时间,学校的秩序还真的比之前好了许多,校外进校寻衅闹事的人没有了,学生之间打群架的现象也没有了。他手脚勤快,帮助自个儿做饭的教工买面推煤,谁有出力的活就主动帮忙去干,在学校里落下了一个好口碑。
学雷锋的活动日就要来临前,教育局要表彰一批学雷锋先进个人,表彰人选评议时,金沙中学的教职工众口一词,教育局相关方面也有这个意思,吴昔虎被评为先进个人。
可是上报时要有先进事迹材料,这个材料却没有人给他写,最后学校的意见是,你自己找人去写,且必须赶今天下午下班前报送到教育局。
吴昔虎求爷爷告奶奶寻了好几个老师,都说不会写。最后他想到了沈金焕。
自己的这位兄弟离得太远,又如何通知得到呢?吴昔虎脑瓜够灵的。就买了一包香烟,跑到邮电局找到往桃树坡这一段邮路送报的邮递员,把香烟送给他,让他给自己把话捎到。
沈金焕弄明事情的原委后,就让吴昔虎把自己所干的好事讲说清,他在一张纸上记下,然后挑选有用的事例归纳整理,赶下班前将材料写成并抄写好。
吴昔虎在学校教导处加盖了公章后,他怕沈金焕私下走了,就拽上他一同把材料送到了教育局。
返回时,两个人一同去国营食堂吃饭,点了两个菜,要了两瓶啤酒,吴昔虎招待自己的兄弟。
饭桌上闲聊时,吴昔虎对沈金焕说:
“中学所在的学子巷有间新盖的门面房出租,如果你把它租下来,或者卖吃食或开个文具店,估计生意都会好的。再说咱哥儿们也就能常见面了。”
沈金焕听说有门面房要出租,眼前顿时一亮。他说:
“这是个好事啊!不过我眼下还不行,我是个社员,生产队不会允许我外出干私活。等大包干推开了就好说了,地方你明天就去给咱占下。”
“大包干啥时候能推开,现在占下地方就得出钱。”
沈金焕说:
“咱在里面时给我送毛衣的田香草你还记得吗?她户口还在桃树坡,最近回了娘家了。她可是个没人管的人。估计回了娘家光景也不会好。干脆你明天就把地方租下,我回去找她商量,明天或者最迟后天我俩一起来,你也搭把手,咱共同给她把这个门面开开,也好给她谋条生路。”
“好,一言为定,我明早就去说这事。”吴昔虎表示。
饭后,天已黑了,吴昔虎让沈金焕就住他跟前,可沈金焕把话题提到了田香草的身上,也就惦记起了她,心想连夜赶回去,明早就找她商量这事。因而,他不顾吴昔虎的再三挽留,踏上了回家之路。
说也奇怪,当他刚走出田家岭,快到坡畔时,心里有点紧张,在这黑灯瞎火的夜晚,路上就他一人独行,倒有点胆怯。心想不妨吼上几句秦腔戏,也好为自己壮壮胆。于是就边走边唱:
祖籍陕西韩城县,
杏花村里有家园。
钻在苜蓿窑窑瑟瑟发抖的田香草,听到这唱腔后,先是一惊,天,半夜里咋有人走来了。但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她就感到来了精神,那不是沈金焕的声音么。她不得不仔细去辨听:
姐弟姻缘遭了变,
堂上滴血蒙屈冤……
是金焕哥在唱,田香草急忙走出来,喊了声:
“金焕哥!”
沈金焕隐隐约约听见田香草叫他,着实吓了一大跳。在这沟畔坳咀,怎么会听见田香草的声音呢?是自己心里想她产生出的幻觉,还是什么怪事呢?
“金焕哥,我是香草!”
这一次沈金焕听得实实在在的是田香草在叫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他竟然看见是田香草的身影向他走来。
沈金焕害怕了,大声问:
“你真的是香草妹妹吗?怎么会在这里?”
“金焕哥!”田香草这一声叫出来,还没走到跟前,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沈金焕彻底懵了,确实是香草啊,他急忙停下脚步,向她靠近。见香草跑过来了,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田香草将自己的手递给沈金焕,一下子扑到他的身边,哭得更难过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个人半夜三更咋会在这料坳里?”沈金焕急切地问。
田香草哭泣着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给他。
沈金焕听着听着竟也哭了。最后,他挽起田香草的手说:
“走,跟哥回咱家里去!”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桃花开满坡更新,第104章 夜半谁叫“金焕哥”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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