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缎缎追在警车后面连哭带跑,警车毕竟不是她能追得上的么。她被警车愈甩愈远,追得她两腿发麻,浑身无力,一下子跌倒在地,起不来了。
警报的鸣响,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的远远地站在自己门口观望。有的却向着沈家住的方向跑来。
居住最近的胡雪红听到警报后第一个跑出来。她看见高缎缎跌倒在路上后,就快步跑了过去,将高缎缎扶了起来。
紧跟着,邻居又跑来一位中年妇女,两个人一起把高缎缎搀扶回家里。高缎缎平时习惯在厨窑的炕上坐。她两人就将其扶到厨窑的炕上,并陪着高缎缎一起坐下。陆陆续续赶来的妇女们,都在厨窑里围坐在高缎缎身边,陪伴着她说话。
站在门口的沈端牢,看到儿子被带走后,身子骨也一下子失去了支撑,无力地顺着门戕溜了下来,趷蹴在地上,只是不停地抽烟,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会计沈群荣等公安局的人走后,就第一个跑了过来。他看到沈端牢痛苦的表情后,心里不由得一阵子难过。
沈端牢在沈家本族同辈排行老三。沈群荣和沈金焕是同辈人。他走上前去说:“三伯,别太伤心,我们回窑里面走。”说着就把沈端牢扶进了窑内。
进去后,沈端牢的委屈或许无处诉说的原因呗,主动提起话题:“群荣你说,咱金焕这一次考干部成绩本来是第一名,按说无论如何都应该被录取,成为国家的正式干部。你说咱招谁惹谁来,不但没录上干部,反而摊上了伤害基层干部的罪名,被关进监狱去了。你说我能不亏欠吗?!”
“三伯,您想开点,这事不怪咱金焕,是有人从中使坏才……”沈群荣觉得自己失口了,猛然刹住了正说的话。
“怎么?你知道内情!”沈端牢追问。
沈群荣愣了半会后,感觉事到如今也不该再瞒着自己的三伯。接着说:“三伯,其实也怪我。那天我不该告诉金焕真相的,也许是我给他说明了真情,他的心里窝着一肚子火,再碰到苏新明想嫁祸给他,才出手打了人家的。我真不该给我兄弟说呀!”
停了一会儿后,沈群荣小声对沈端牢讲述了苏新明在政审调查的干部面前诋毁沈金焕,才使他的政审过不了关。
沈端牢听后气愤地说:“苏新明不停地种恶,他将来肯定有好果子吃的。就让他不停地瞎么,陪伴着这样一个呆子儿,把死不愁还当盹丢呢!”
沈群荣也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没到。迟早会有他好过的日子哩。我们或者还能等到。”
这时,任东彬进来了。他进门后就说:“三叔,你也别过于伤心。金焕临时走了,家里如果啥事不行的话,还有我们哩!”
沈端牢用手指了指炕沿,让任东彬坐下。
紧接着,白敬文也来了。
他进门后,开口就说:“沈哥,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娃去后大不了坐上一段时间,回来后还是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我还真佩服咱金焕这种男子汉气概。确实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瞎怂打。”
白敬文是文化人,也是个聪明人。他怕人多嘴杂,没有把敢打支书的事挑明说,而是引用这句话。说话的目的无非就是给沈端牢撑腰打气的,告诉他沈金焕干的是有正义感的仁事。
相继之间还来了几个沈家本族的人和村上其他家族的社员,有的人找地方坐下了,有的人就随便站在地上。
沈端牢看到这么多的老乡来看望自己,多少还有些欣慰。他就招呼大伙分别坐下。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对他进行安慰,还有年长的人递过自己的旱烟袋,让他挖上一锅吸吸。
庄户人家就是这么厚诚,一旦谁家出了事,大家都会主动前去,或是用好言相劝,或是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相帮。
人们涌涌不断地挤进沈家的院子,早来的人看到后面来人了,显得有些拥挤,就再说上几句宽心的话儿后自动离去。后来的人也会走上前来,主动陪同沈端牢拉拉话儿。
大伙儿说着沈金焕无非就是在牢房里坐上几天,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大多数人的心里明得跟镜一样。也有人说,冤案错案古来就有。如今不巧就让咱金焕撞上了就是。
白敬文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古代的窦娥之冤冤得六月里飘起大雪,咱金焕再冤也冤不过窦娥,毕竟还把人家支书打了两锤。”
这下子,一窑内的人都有了话题,不知谁说了句:“打得真好,那父子瞎怂早都该打了。不足之处是打得太轻了。”
哈哈哈哈,开心的笑声在整个窑内回荡。
沈群荣作为会计,许是平时所受的压抑太大呗,这会儿也冷不丁放出一句逛言:“我沈家出了一个敢打土皇上的英雄沈金焕,你们任家有吗?你们苏家有吗?”
苏家有个年轻人说:“那是我先人,我自己人敢打吗?金焕代我们出了气不是更好么!”
任家有个小伙子插了句:“你娃别张狂,看你唩先人把你撤职了!”
“把我撒职了,我再捶上他一顿。”沈群荣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哈哈哈哈。本来气氛凝重的窖洞里顿时热闹起来了。
这种情绪使沈端牢受到感染,他的心上一时也松泛多了。
人们来来往往,大家都用这种朴素的方式安慰沈端牢和高缎缎。
直到黄昏时分,应该说该来的人都来过了。田香草趁人少的机会,这才悄悄地来到了沈端牢的家里。
进门之后,她就眼泪巴巴地拉住高缎缎的手,几乎是哭着说:“三叔、三姨,是我把我金焕哥害了,我真的对不起您二老啊!三叔、三姨。”说毕,她竟扑通一下跪在了沈端牢夫妻的面前。
沈端牢和高缎缎几乎是同时弯下腰,一人搀住一个胳膊将她扶了起来。沈端牢说:“这娃,咋能怪你呢?好些事情其实都是造化。也是金焕该有这一劫数呗。你不要往心里去。”
高缎缎也说:“娃,别想太多了,一村一院的。不说是你金焕哥,是谁碰见那个瞎怂可能都会打他的。”她还专门把田香草扶着坐在柜跟前的椅子上。
田香草已经泪流满面,感叹地说:“三叔、三姨,你说我的命咋就苦到瓜把上了。这逢民走了没多日,苏狗剩这个二货就三番五次地欺负我。我金焕哥出面为我主持了公道,却遭他苏新明的暗算。这世上还有公理吗?我有时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才好。唉!”
沈端牢说:“娃,心放宽一点,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着呢。过了这个难关,相信以后的光景会好的。”
苦命人遇命苦人,此时同在苦难人。高缎缎看着田香草那难肠劲。她的心一下子也软了,一把搂住田香草,将她搂到自己的怀里。
田香草也像一只小羊羔似地感到了无尽的温暖,竟像孩子一样依偎在高缎缎的怀里。半晌舍不得离开。好长时间了,她没有这样温馨的感觉。委屈的像个孩子那样竟然哭了。
高缎缎也没有阻拦,任由她放开哭哭,把丧夫之后所受的各种委屈和苦痛都哭出来吧。wWw.xqikuaiwx.Com
好长时间后,田香草才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对着沈端牢老俩口说:“三叔、三姨,我金焕哥暂时不在了。您二老没有女儿,你们就把我当做自己的亲闺女呗,有啥事,有啥忙尽管说,我会尽力帮你们的。”
“好娃,你就是我们的女儿。”高缎缎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送走了田香草,夜幕慢慢降临了,又是一个夜晚。
当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小小窑院里就剩下他们老俩口的时候。沈端牢关了头门。折腾了一天的老夫妻终于睡下之后,这一个夜晚对他们来说,又是一个难熬之夜。
关灯之后,沈端牢说:“折腾了一天,睡吧。”
“我睡不着啊!”高缎缎回答着。
老两口在炕上翻一个身儿,再翻一个身儿。眼睛睁得明溜溜的,就是难以入睡。
高缎缎问:“娃在里面不知是睡的床还是炕,能受得了吗?”
沈端牢回复:“那里面哪来的炕呢,肯定是床。受得了得受,受不了也得受啊!”
“唉!”高缎缎长长的叹了口气又说:“他爸,你说咱的命咋就这么苦呢?那苏支书咋就老和咱过不去呢?咱可没有惹人家啊!”
“咱是没有惹任人家,”沈端牢慢慢地说,“可同样是年上年下的两个娃,谁让咱家金焕比人家狗剩优秀呢?金焕高中毕业了返回来给狗剩教书,金焕在全公社甚至县上都有名气,而那狗剩村里人谁不叫二货呢!就这点,他就容忍不了。再加上你儿打了他儿,还捎带再把他老子也打了。他的心里能舒服么,不治你才怪哩!”
“唉,你说当支书的人么,咋就见不得别人比他强呢?”
“这就是德行么。”沈端牢补充了一句,“别乱想了,睡吧!”
“睡吧!”高缎缎说,“你这几天也没睡好,我看出来了,你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急。早点睡吧!”说毕,她翻了个身,给了老伴一个脊背睡下。
睡下之后,高缎缎还是个睡不着,她用被子埋住自己的头,悄悄地哭了。她怕影响自己的老伴休息,没敢大声哭,把眼泪全都流进肚子里面。可怜的母亲,不停地为自己的儿子祈祷,希望儿子晚上在那个陌生的地方能睡个安稳觉。
其实,沈端牢也没有睡着,他也听见了老伴低声的哭泣声。心想,就让她哭吧。把心底的冤屈和苦水倒倒,或许也能松泛些。他也想哭,但觉得还得硬挺着,男儿有泪不轻弹么。沈端牢毕竟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人。儿子也就是坐监狱的事么。况且还是冤枉的。或许坏事里面有好事,儿子经过这次人生的磨砺,今后会变得更强大些。
山村的夜晚啊,咋就这么长。
长长的夜,漫漫的路。人生咋就这么苦。越是苦命的人,怎么会越活越苦,甚至看不见眼前的光明。睡在炕上的田香草,也是一个人翻过来翻过去。眼睛睁得大大的,就是难以入眠。
从沈端牢的家里回来后,她一头倒在了自己睡的窑里的炕上就埋头睡了。
睡下又能怎样呢?除非就像自己那短命的丈夫苏逢民那样长眠不醒的话,人世间这么多的苦和累才能彻底忘掉。只要是眼睛睁着,只要还活着,一切都得面对呀!
短短几天内,玉米地那令人终生难忘的瞬间,竟然改变了沈金焕的人生。那个热血男儿为了保护自己,仅仅几个拳头就带来了牢狱之灾。这天理何在,公平何存。苏狗剩一个呆公子三番五次的纠缠她,使她的生活已经乱了方寸。可他的父亲身为支书,不是严加管教自己的儿子,却千方百计栽赃陷害沈金焕,还企图给他俩定个通奸罪之类。真是无耻至极。
沈金焕舍身救她,这也使田香草从内心深处对其产生了更深一层的爱恋之情。她见过不少的青年男子,沈金焕才是个真汉子。一个女人若能依偎在他的怀抱里,绝对会有安全感和幸福感的。
几天来,公安局来办案的人,严格监视着他们两人,不准他们有接触。直至今天沈金焕被带走,她都再没有见到过她,这让她十分牵心。真不知沈金焕去了后受了哪些罪呢,她的心里好疼好疼。这一切都归结于为了她啊!
那天中午,沈金焕将他的短袖脱下来给自己当裤子用。而他却赤身顶着烈日,走了两三里路回村,当时她真是感激涕零。回家之后,她换上衣服后,就及时将那件短袖给洗得干干净净,用熨斗熨得展展的。本想及时还给他,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下午去沈家时,本想顺便还了。可一时之间,又产生出新的想法。这件短袖衬衫,她要给自己留下。因为农村人讲究女人下身穿了的衣服,再让男人穿就不吉利。再说,沈金焕的这件衣物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一个纪念品,她要一直将其为自己珍藏下。睹物思人,看见这短袖,她就能想起沈金焕,想起自己生命里的这个大恩人。她在心里声声呼唤:“金焕哥,你晚上可好吗?你知道香草在用心将你呼唤吗?”
越思越想,越是个睡不着,田香草不停地在心里默默念叨着:“”金焕哥,我的金焕哥!“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桃花开满坡更新,第34章 夜晚咋就这么长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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