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没人再想着过河了,都只剩一个念头,要在护城河东岸站稳。
只要我们能站住,顶住对方的冲击,哪怕是顶住一刻钟的时间,就能保证我们背后城墙上的箭矢和弩车充分射击,就能再次把对方骑兵压制回去。
这时我也顾不上那许多了,只是要看着千夜。冲过来的重甲骑兵在把我刚救上来的矛手撞下河后,已经对着千夜又撞过去。
他已经吓傻了,站那一动不动,和我第一次踏上白云岗,第一次面对东原人的骑兵时一模一样。
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见我的刀已经够不上那个骑兵了,慌乱中双手抓起刚被我扔在地上的盾牌,对着那马和骑兵一起砸了过去。m.xqikuaiwx.cOm
那骑兵被这斜刺里飞过去盾牌击中,立即就身子一歪,连带着把马也带的侧翻在地。
落了地的骑兵没什么可怕的,我右手拖刀,追上刚落了地的那人,双手抓刀柄对着地上的他一个泰山压顶,就要把他劈死。
他反应也很快,一个右翻滚躲开。但这样短时间他不可能完全避开,还是被我的百劈刀剁在了右手腕上。我看到他没了手腕的右臂,就像是没了头的鸡脖子。
我哪里能让他再逃,又跟上一步,双手挥刀把他砍得死死的。
千夜还在发愣,呆呆的看着我,好像不认识了我一样。
我看他右手拿着朴刀,刀尖却还杵在地上,立即对他叫道:“挥刀!”
他反应了过来,却还是懵懵懂懂的,只是把刀架在胸前,茫然四顾。
我急忙走到他身前护住他,左劈右砍得,尽力把又戳向我们的刀枪格挡开。
他在我背后颤声问我:“阿深,你,还是你吗?”
“我不是我,还能是谁?”
“这到底是风神之力,还是,你本就这样神勇?你的眼睛怎么更红了?
“我还是我。”我对他说道。
过了不大一会儿,我们终于站稳脚跟,身周狄人也越来越少,直至暂时没了狄人。
我趁这间隙转回身,看向千夜,指着那些被赶回去的骑兵,对他说:“他们要我毁灭?我不!”
千夜更加惊恐的看着我,听我又一字一字对他道:“我要一刀一剑得救自己,救你,救我们背后的天中城!”
然而人生就是如此秀逗,常常刚说完狠话、下了决心,马上就被现实击碎。
千夜目光移到了我的胸甲下方,哆哆嗦嗦向我冲了过来。
我也感觉到了不对,只觉忽然全身无力,疼痛就已经从腹部袭来。我低头一看,原来小腹处的甲被穿透了,我肚子上被划开一大道口子,有成年人的手那么长。
按说这不是什么重伤,但在这个境地下受这种伤,是万分凶险的。又因为我的血特殊,一旦在这朔月受伤,血就很难止住。
千夜扶住我坐在了地上,我浑身更觉无力,周身发冷。
安乐海也在这时凑到我们这边,看到我就立即叫道:“这伤得先缝上!不然肠子都要流完!”
军医本来就没剩几个人,这时又去哪找军医来?好在安乐海心眼足、经验够,随身带着简易的急救包。
他和千夜一起把我放平在雪地上,就要给我缝针。彼岸花粉已经被千夜洒在伤口上了,但创口实在不小,血还在从我肚子里往外涌。
安乐海已经穿好针线,开始缝了。这疼痛真是受不了,刚缝了两三针,我已经在这漫天大雪中汗如雨下,疼痛让我几乎咬碎了牙,千夜都有点摁不住我。
安乐海一拍大黑脑门,大叫道:“妈的,忘了它了!”
他又急忙从急救包翻出一个药包,胡乱撕开,把一些粉末塞进我嘴里,对着神志仍清醒的我大叫:“嚼!嚼啊!”
我按他说的嚼着这些不知味的粉末,果真不再那么疼了。我意识开始模糊,眼睛越来越睁不开,真想睡觉。
千夜问安乐海:“这是什么药?”
安乐海已经又开始埋头给我缝针了,他抬头回答道:“大烟。战阵上没有麻醉剂时,拿来救急的。”
安乐海抬头时见我要闭眼,又立即对千夜叫道:“别让他睡!现在睡过去,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千夜急的和我一样满头大汗,对着我左脸拍打,想让我保持清醒。
我问他:“我是个有用的人吗?”
千夜说:“怎么会没用?你不记得你已经救了多少人了?”
我说:“我只记得我失去了多少人。”
千夜一愣,继续拍我脸,让我不要睡:“你挺着!不要睡!”
我好想睡一会儿啊,但我也好想再看一眼太阳。
我不想死在这,我现在是爹娘唯一的孩子,不能死在这。
这时我感觉不到疼痛,也什么都听不到了,好像只是活在了当下每一个呼吸里。
我不知道如果我这样死去,算不算得上壮烈。但我忽然看到万道曙光正刺穿阴霾,那晨曦般的光芒照射向我头顶的天中城上。
我看到天曦又在垛口上飞奔着,她忽然发现了躺在护城河边的我。
我向她挥手,作别她,作别这天地。她朝我嫣然一笑,也摆一摆手。
还好我这幅要死的样子没有吓到她,我看到她笑靥如花,正挥手朝我喊:“阿深。”
我满足的闭上眼睛,忽然又听到断断续续的低吟浅唱: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泊白云外
。。。”
我嘟嘟囔囔起来,千夜听不清。
千夜把耳朵凑到我脸上问我:“阿深,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知道我以后会死在哪儿,我将永远不会去那里。”
我将会去哪?
北圳南端的、我的家乡静远城;天下之中的天中城;天中城以北的丰宁原;雁荡山脉长乐谷南端的长乐镇。
东原扬波河右岸的久牧城;扬波河左岸、原西原上的,埋了多少前朝皇上的安仁城;坐山朝海的花津港;隐藏在西南十万大山褶皱中的木间城.
极北雪原上的灵峰之巅;东北云落荒原上的风居城;南荒遮浪岭上、化龙海北岸的支矶城,东南鱼米之乡的执信城、诸往城。
西南沿海番邦的、被郁金香铺盖的扶疏城;扶疏城东南千里外的番邦图嘉城,再往南、番邦地中海边的拿波里。
这些我已经去过的,今后想要去的,永远不会去的,都一一向我走过来,争先恐后的要接我先去它们那里。
我让它们等一等,等我睡好了这一会,等我睡好了再去颠沛。
我最后抬眼,再看一眼天中城,见它又隐在了黑暗之中,大雪正在把它紧紧覆盖。
这就是天中城。
十七岁的时候,我在这里打了一场搏命的仗。
命令说我们会有增援,我们却孤军奋战。第四天时我太累了,睡着了。
现如今,我已经我忘了这一觉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了。
我应该感谢你啊,天中城。在我垂老的记忆里,还有这一笔曾经写下的英勇,让我和后来人们有所交代。
每当闭上眼睛,我都会看见我那些并肩的弟兄们。我常常在梦中轻声呼唤他们的名字,看着他们像亲人一样走过我的身边。
人老了,思绪就会常常飘忽,和灵魂一样。经过那样的一场恶战,我的灵魂好像已经没有重量,只有思绪才会偶尔沉淀。
这给了我一次新的生命,让我不再苟且,让我这个拖着伤病的战士还有回忆,让满身裂痕的我继续生活。
这让我知道,万物皆有裂痕,那是下一束阳光照进来的方向。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白灵黄开甲更新,第 110 章 第110章 雪落山岗(二)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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