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那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父亲板着的脸还是那么严肃,母亲冰凉的手还是那么温柔。
安家子弟依然微笑着与她招手,阳光落在身上一如既往轻柔。
她撑着荷叶与姐妹泛舟,穿过比人高的荷塘,望见那少年在水畔弹奏。
他的手好像捏住了光,在琴上跃动。
琴弦微颤,拨动了水面,而她的心,也好似随着船下荡漾的波纹漂流,触岸后又远走。
她上岸,伸手,荷影倾斜,将她与他的影子相揉。
而再大的荷叶,也遮不住她遇见他时,那跃上眉梢的喜悦。
再美的景都失了颜色,就仿佛,他身上的光,比太阳还热烈。
可下一刻,异变徒起,天地无光,漆黑的夜侵占了天穹,狂暴的风吹走荷叶,她挽住耳边的发,抬起眼,一张巨大的脸横在面前。
如星的十字瞳孔收缩,如血的诡异红唇高翘,渗人而恐怖。
他拔出剑,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身前,好似化作那仙,一剑劈开了日月。
她捏出一道法印,却没有动静,只能看着那两道身影碰撞,分开,再碰撞。
最后,璀璨的剑光横贯时空,斩灭神影,而那道身影也坠落大地,失了声音。
整个世界,都被无穷尽的白吞没。
终于,她醒了。
安歆旖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落入瞳中,让她赶忙抬手挡在额前。
然而,这个动作却让她的世界天旋地转,最后“扑通”一声摔到地面,扬起浓厚的烟尘。
“咳咳!”安歆旖撑起身子,咳嗽几声,抬起眼眸,终于看清了世界。
入眼的景象只有黄色,一望无际,茫茫无边,如沙漠荒土,覆盖了整个世界。
记忆中山川树林,江河城镇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单调苍凉的黄,令人震撼的同时又感到一阵心悸。
“叶凉……”她看见了自己身下的人,血管纹路明显,皮肤破败皲裂,好似下一刻就要爆开那般。
“叶凉!”她慌了,好不容易清晰的视线再次一黑,险些晕倒。
“你别吓我……”
她不敢碰他,她怕一触碰,他的身体就会彻底开裂。
可之前她是从他身上摔下来的,她明白,他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站在黄土中央,横抱着她失去了意识。
旁边,一柄长剑没入地面,在阳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光。
叶凉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可安歆旖知道,他没救了。
她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世界。
她不再担心,先是起身拔出拂晓,然后回来跪坐在地上,再小心地抱住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最后又轻轻地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
她安静地做完这一切,抓起长剑,冲他展露笑颜,波光潋滟的眼眸里充满眷恋。
这一瞬,干涸的荒土仿佛开出了一朵天底下最美丽的花!刹那芳华倾羡众生,却短暂而凄艳。
“住手!”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突然响起,可安歆旖并不关心,因为那并不是他的声音。
她双手反握剑柄,闪烁寒光的剑尖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然而,在那锐利即将触碰心口的瞬间,她的身体被某种不可思议的伟力禁锢,而那长剑也无法再挪动一寸。
“放开我。”她平静地开口,毫无波澜的话语中却好似蕴藏风暴。
她的绝望,令人心碎。
“你先捅死他再自杀啊,等下你死了他还活着岂不是很尴尬?”那道声音提议。
然而安歆旖却听出了其他不一样的东西。
“你能救他?”她的眼里重燃希望。
“当然不能。”那声音回答。
她不言语,继续用力,竟将禁锢冲开了一丝,剑尖刺破了衣面。
此器已成仙剑,任何事物都无法抵挡它的锋芒,衣物一触即破,而她还在用力。
“吾不能,你能。”那声音继续说。
闻言,安歆旖动作一顿,抬起了死灰般的眸子。
声音的主人撤去了禁锢,说道:“你死了,他就真没救了。”
安歆旖终于放下了长剑。
“别骗我。”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带着祈求。
“吾从不欺人。”
话音落下,安歆旖脚下的土地出现了震动,宛若地龙翻身,整个世界都在抖动。
须臾,一座刻满奇异阵纹的深灰色石门在她身前拔地而起,其上缠绕藤蔓,生满青苔,散发出一种古老而沧桑的气息。
“带他进去。”那声音指挥道。
安歆旖没有怀疑,抱起叶凉,打开门,露出后面那片白茫茫的光幕。
她没有犹豫,迈开腿走了进去。
而后,拂晓从地面飞起,回入剑鞘,化为一道流光没入光幕。
轰鸣声再次响起,石门重新沉入大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奇快妏敩
黄沙回旋,天地安静了下来。
石门消失不久,几只身形各异的异兽拉着龙辇,横跨万里天穹,带着浩大的威势降临此地!
恐怖的圣威从辇车中爆发,飘过的流云瞬间发生了扭曲,化为云絮消散。
拉车的异兽打着响鼻,在某个高度悬停,犹豫不前,硕大的瞳孔中透露着惊惧,如临深渊,进也不是,退也不得。
“好了,尔等在此等候。”威严的声音从辇车内传出,一位身着黄袍,头戴紫金冠的身影缓缓在空中凝聚。
这是一个中年人,凤目剑眉,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不怒自威。
他只是简单的存在于那里,都让万物心生臣服之意,忍不住顶礼膜拜。
这便是脚下这片土地的主人,南国的皇帝,大璃的君王——洛翮。
世间圣人皆隐,唯有几个通天彻地的陆地统治者活跃于人前,而他,便是那几位圣人之一,被天赐号——璃阳圣人。
此刻,洛翮脚踩虚空,望着脚下那片被混乱气息与死亡剑意抹平的区域,威严的脸上出现一丝忌惮。
不过他不像身后那些异兽目露恐惧,而是径直落了下去。
对于其他生命来说,这里俨然已成为了一片死亡之地,空气中游离的未知因子与恐怖剑气互相交杂,彼此碰撞,无时无刻都在肉眼见不到的空间中厮杀,只是余波,都能将误入此地的生灵撕碎抹杀!
此间危机,也只有圣人之躯能无惧。
之前安歆旖无恙也是因为叶凉在她身上布置了仙力防护。
洛翮行走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自己的国土被抹平,万千臣民死绝,他本应暴怒,可如今却平静如水。
是谁造成此番光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了诡秘的气息。
“他们没有守好吗,还是……”
他望向远方,向来只有淡漠与无情的眼眸此刻却有着忧虑。
他有预感,一场风暴即将来袭,无法描述的诡秘将席卷天地,不止是他的大璃,整个南域,甚至是整个洪荒大界,都无法逃离暴风的吸引!
那平静了数万年的天,那一成不变的秩序,都会在混乱中破碎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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