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这个时候,陈思思会跟着父母兄长,一起回陈家祖宅祭祖。
他们会提前三天开始沐浴斋戒,便是脾气暴躁的老爹,那三天都会尽量克制。
老宅位于叶州乡下,每到这个时节,细雨如丝,缠缠绵绵,空气中飘来草木的清香,坐在马车上缓缓行走在乡间的阡陌小道,冬天的那股懒劲才会彻底散掉。
今年在京城,陈思思只得提前两天回家,在新立的祠堂为先人上一炷香。
这也是短时间内,她最后一次归家。
流言证实,忠勇侯林君则将在清明节后,出任龙卫司右指挥佥事。m.xqikuaiwx.cOm
一石激起千层浪。
堂堂勋贵子弟,抱上了太监的大腿,京城的勋爵人家将林君则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简直丢光了祖宗的脸。
读书人群起攻之,称他不配封侯享爵,应该去当太监的走狗。
便是林家,都遭到极大波及。
陈思思回家那日,城中风言风语甚嚣尘上,她刚走到角门,便被丢了烂菜叶子。
门房飞快卸下门槛,车夫心有余悸将车赶进府中,飞快阖上大门。
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
心里沉甸甸的,见到父母时,她仍端出一副明丽淡然的姿容,贺氏却立刻红了眼。
陈思思宽慰母亲,不提这些烦心事,心里到底不好受,只觉自己不仅一点没帮上娘家,反而频频带累。
他老爹倒是想得开,等闲不理睬,实在冒火便站在门外一通喝骂。
待他虎目圆睁气势逼人地立在那,也没几人敢轻易招惹。
陈思思随父母祭祖后,不欲多留,临走时被贺茹南拉住手臂。
“思思...若你父与我同意你和离,你...”
陈思思轻柔却坚定地拨开母亲的手,“娘,就算和离,也不是现在。”
说罢跪下,不顾父母阻拦,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请恕女儿不孝,暂时无法归家看望二老,女儿...这便走了。”
只要她暂时不回娘家,过段时间,风头过去,陈家自然无碍。
只是林君则...怕是不太好过。
陈思思从娘家归来后,吩咐下人紧闭门户,倒也没受太大影响。
只是春乔几个丫头都发现,她发呆的时间逐渐变长。
晚间,林君则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丰同叫到跟前,询问他夫人今日做了什么。
等丰同说完,林君则罕见地沉默了。
丰同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被叫退,只得暂时退下。
没人比他更了解主子这些时日经历了什么,可不论多少恶意加诸在他身上,他都没有一丝动容,唯有今日...眼中闪过心疼。
看着越来越有人情味的主子,丰同自然是高兴的,但也难受。
林君则在书房待到亥时初,丰同麦子几个进去几次,发现他手中的书始终停留在那一页并未动。
终于,再次进去换茶水后,林君则唰地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后院走去。
他们暗中松口气,识趣地没有跟上去。
林君则本来想去月到轩看一眼就好,他自认无需解释,也不知解释什么,或许看一眼,看到她该吃吃该睡睡,自己就能安心。
没想到,正房的灯依然明亮。
林君则脚步一顿,差点转身就走。
夏兰站在门外,一眼看到他的身影,忙不迭朝里唤道:“小姐,侯爷来了。”
林君则僵硬一瞬,立在那不动了。
陈思思一出门,看到的就是林君则僵硬的面孔,心中突的一动,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侯爷来了,可否用饭?没有的话小厨房还温着些,给你端些来?”
说罢立即吩咐东珠,小丫头应了是,飞快下去准备。
林君则一寸寸解冻,以为她并未发现异常,却还是因这一幕心中触动。
只见陈思思背对门而立,温暖明亮的烛光在她身后倾泻而出,好像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她成了散发暖意的那个中心,所有的不安担忧都被渐渐抚平,寒意也被驱散。
他们谁都没提龙卫司的事。
两人只是安静地坐在桌前,一个看一个吃,旋复花汤清甜的气味飘满这方小小的空间,无端生出岁月静好的安宁感。
陈思思看着眼前英俊的过分的男人,从他漆黑的眉眼扫到他挺直的鼻梁,没看出任何不同。
若一开始她便仔细观察,就能看出他并不是个温和的谦谦公子,而是个外表冷漠却极有担当的男人。
现在,她仍然认定这个结论。
一碗旋复花汤入腹,整个人身上都暖和起来,林君则一扫之前的闷气,抬眼时,眼神都在闪烁精光。
但对上那张芙蓉面,他再次语拮。
半晌,看窗外夜已深,陈思思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倦色,林君则缓缓起身,“我走了,你安歇吧。”
陈思思赶忙起身,看他背影缓缓前移,“侯爷...没什么对我讲的吗?”
男人高大的身影止步,正好立在门边光影分割处,一半被烛光照耀,另一半却隐于暗色,整个人的影子被拉长一倍不止,飘飘摇摇落在地面,门板,墙壁。
他没有回头,只轻轻道:“夫人信我吗?”
陈思思没有一丝犹豫重重点头,点完才想起他看不见,忙出声道:“当然。”否则她今日就不会回来了。
林君则轻轻笑了,那是一种释然的笑,他整个人忽然变得不一样,好像...只要这一人肯定,他便有了勇往直前的无穷勇气。
“夜深了,安歇吧。”他再次重复道。
陈思思急忙道:“侯爷,我只有一事想说,以后...能不能提前知会我一声?我不想...自己从别人口中,最后一个才知道。”
尽管知道他有保护的意思在,陈思思还是不想如此被动,被动到烂菜叶子扔到马车上,她才得到确切消息。
林君则轻轻“嗯”了一声,接着跨过门槛,大步离去。
春乔进来,看着自家小姐,还是忍不住嘀咕了句:“怎么侯爷喝了碗旋复花汤,跟喝了大补药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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