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尊者叩首拜了拜，就急不可待地将大自在天如何杀死僧侣之事说了一番。六梵天主听完，问道：“他亲手杀的？”
“手段残忍，我那徒儿都来不及叫一声脖子就被掐断了，”白眉尊者哭诉，“不但如此，他还挑衅说，整个西方教不敢与他为敌。”
六梵天主笑了一声：“你看不出他的目的么？”
“他的目的……就是魔欲灭佛啊！摩罗大人，您才是究竟天的主人，不能让他这般藐视佛门！”白眉尊者激道。
六梵天主摇了摇头，“你真是不明白，他当众亲手杀人，一来将此事化为佛门内乱，让你没有对妖族和人类施惩的理由；二来给佛门抹黑，外人只道是堂堂前任□□之主竟也造杀孽，让你与众僧行走人世处处碰壁；三来震慑众僧，让你们不敢再斩妖除魔。”
“……那、那怎么办？”白眉尊者落魄道。
“当就要看你的智慧了，”六梵天主起身道，“不要让我失望，白眉。现在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人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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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梵天主足踏莲花，从须弥山来到东方苍穹。天帝已失，天庭唯有太上老君坐镇，安抚众天神，封锁天庭，一时不能有何动作。六梵天主的莲座一直升上三十三重离恨天，周围光线愈发幽暗，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座紫芒笼罩的殿宇。
阐截大战后，战亡英灵大多被封神，在此基础上女娲建立了天庭制度。天庭建立之前，阐教元始天尊、截教通天教主、人教太上老君将天下之势三分，而三人的师尊正是鸿钧道祖。天庭建立之后，截教式微，阐教封山，人教归顺，鸿钧道祖的紫霄宫也就此升上三十三重天，不再涉足三界。但这位道祖究竟是自愿退隐，还是失势后被天庭逼上离恨天幽禁，那便见仁见智了。
紫霄宫殿外杳然无人，殿内诸多面貌模糊的紫衣小童在走廊中穿梭忙碌。六梵天主挥出一道掌气，一名被打中的紫衣小童飞到半空中化为一只紫蝶，昏头昏脑地盘旋一圈，就扑打着美丽的翅膀飞走了。与此同时，多名小童都齐齐看向六梵天主，面容上五官渐渐消失，紫袖与衣摆连起，变成了蝶翅，忽悠悠化蝶飞起，一时间长廊中蝴蝶翩翩。
道家擅长驱使一种名为“黄巾力士”的式神作为侍从，看来这些小童都是此类术法所变。他走过一条黑曜石铺就的长廊，尽头是一扇高大的青铜门。他尚未动手，门便自己打开了。六梵天主笑了声，走了进去，青铜门内鸟语花香，竟全然不同外面的一片幽冷空寂。
酆都帝君说，他与大自在天动手时，有人施法攻击轮回台。虽然无法得知这个人的目的，但能拥有这等本事的人却屈指可数。天帝和鬼帝的底牌都已掀开，佛门尽在掌握，这意料之外的势力介入，或许便该留心封神大战前的那些神仙了。
女娲、伏羲、陆压、鸿钧、元始天尊、通天教主……还有哪些不知名的世外高人？六梵天主率先踏上了紫霄宫。
明媚的阳光映照在池边的紫色的蔷薇上，花丛中立着一道绣着山石花草与飞禽走兽的屏风。屏风后一个纤细人影似乎刚刚沐浴完毕，正在更衣，六梵天主伫立在屏风前，注视着屏风上的人影将手臂伸入宽大的衣袖，撩开长发，一双素手托起纨扇。
“色/界之主，不进来吗？”屏风后的人柔声问道。
六梵天主没有回答，屏风后并无杀气，但他却本能地察觉了危险。如果没有做好准备，就不要轻易打破任何屏障，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后面你会看到什么。
六梵天主的身后多出了一把藤椅，手边升起一只小桌，桌上一盏热茶正徐徐散发香气。
他坐了下来，把茶端在手中：“鸿钧道祖足不出户，却对西方教的人事更迭都清清楚楚。”
“贫道两耳不闻天下事，只是能看穿事物的本质，”鸿钧道祖轻轻翻转纨扇，“就像这把扇子，无论从正面看还是从反面看，在我眼里都是一样。”
六梵天主霍然站起，转身便走。
“色/界之主，请留步，”屏风后鸿钧道祖恬然说道，“紫霄宫鲜有客人，既然你来了，不妨陪贫道饮一会儿茶。一盏茶的功夫，你并不会失去什么。”
六梵天主慢慢回过头，只见屏风上花草摇曳，飞禽盘旋，走兽漫步。
“色/界之上乃是无色之界，你若想要登上此境，贫道有一法子。”鸿钧道祖说道。
“没有无□□，”六梵天主冷然道，“那不过是一些修为更高的先人设下的骗局。”
“没有无□□吗？”鸿钧道祖却反问。
六梵天主沉默不语，这盏茶的气味变得苦涩，难以入喉了。
“有还是无，唯有亲身鉴证。相传世上有一神木，名为‘建木’，生长在广都之野。百仞无枝，上有九欘，下有九枸，实如麻，叶如芒。它是通天之木，一旦得到足够的生长之力，便能抵达任何天境，”鸿钧道祖道，“但一来广都之野不知在何处，二来它生长所需的力量，并非日月雨露息壤这些自然之力，而是其他神木的命力。世上知晓的神木，旸谷扶桑，鬼国虞渊的寻木，妖界海市若木，取其命元，以养建木，你想见证的无色之界，便在咫尺之间了。”
“摧毁其他神木，对道祖有何好处？”六梵天主听得出他言语的诱导。
鸿钧道祖笑了笑：“天下万物，对我之修为而言，已皆无裨益。鸿钧道祖，又有何求。”
“道祖难道不想要自由吗？”六梵天主道。
“自由是凡人的心愿，但他们又知道什么才是自由？”鸿钧道祖幽幽道，“离开三十三重天便自由了吗，那未免太天真了。”
“看来道祖幽居在此，也是身不由己。只是人虽下不得离恨天，术力却不知受不受限制。”六梵天主又道。
“那只有试试才知晓了。”鸿钧道祖从容应道。
“震荡轮回台的那股从天而降的术法，可是道祖打出？”六梵天主问。
鸿钧道祖却反问道：“经过亲上离恨天盘问，色/界之主认为，是贫道所为吗？”
六梵天主沉默了很久，道：“不是。”
鸿钧道祖纨扇掩口，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青铜门打开，六梵天主快步离开了紫霄宫。他踏莲回首，只觉那遥遥的幽紫宫殿，宛如一座食人的兽穴。奇快妏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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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独自坐在落秋阁中，用布巾沾了玄木叶药汁，涂抹在肩颈和胸前的魔染溃烂之处，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上沁出了一层冷汗。果然如大自在天所说，这种魔染比寻常尸染的伤害更甚百倍，玄木叶药汁也并未能起到多少作用。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陆沉瞥了一眼雕花木门，望着窗纸上映出的人影。
“好友，稍待片刻……”陆沉说着拉上了衣服，正要将装了玄木叶药汁的木盆收起，青鸾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陆沉无奈地将木盆放下了。
“小白鹤说你管他要玄木叶，我便知道……”青鸾又嗔怪又心痛，“你这是……被他所伤？”
“他无意伤我，只是一身魔气，难免的……”
“陆沉，”青鸾慎重地唤道，“尊极主已入魔了，你还是要有所提防。”
“提防他吗？”陆沉摇了摇头，“人人都提防他，如果我也这样对他，他又该怎么办？他为天下生灵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却连一个容身之地都没有的话，未免太不公了。”
“我非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建议你对他的话多想一想。他是魔，已非大自在天，他或许也有自己的目的，”青鸾忧虑道，“我听过去接触过入魔之人的族内长老说过，魔擅长诱惑人心，人可能不知不觉就沦陷了。你想要什么，他就给你什么，最后让你离不开他，却失去一切……”
“我明白好友你的意思，我不会感情用事。”陆沉安慰她道。
青鸾看着他那一身魔染伤痕，却难以放心：“你有什么打算呢，他还能恢复吗？”
“我这次来也是想请教翠微仙君，看看有什么法子让他恢复……”陆沉正说着话，白鹤童子扑打着翅膀从窗口飞入，急道：“师娘，小太岁跑进耸翠亭了！”
大自在天被青鸾安置在耸翠亭歇息，她护子心切，令白鹤童子看着羽儿，以免被魔气所伤。此刻听了白鹤童子的话，她顾不得多说，连忙快步跑出。耸翠亭中，碧波清净，藕香袅袅，大自在天盘膝打坐，右手抚在羽儿的头顶，两人正说着什么。
“羽儿！过来！”青鸾失声道。
两人一起转头看向她，大自在天收回了手，陆沉看到他戴了一只黑皮手套。
“没事的。”陆沉对青鸾低声道。
“娘亲，”羽儿蹦蹦跳跳跑来，扑进她怀里，又拉了拉陆沉的衣袖，“陆沉好久没有来了，羽儿想你。”
青鸾面色缓和下来，抱起羽儿道：“你吵到大师了，下次不许这么不乖。你们聊些什么呢？”
羽儿挣扎下地，又跑回大自在天面前，说道：“大师问我，有没有想好什么心愿。大师的头发白了，之前是黑头发呢，眉心的红点也变成紫色的啦。”
陆沉想起了上一次羽儿见到的是大自在天的化身兰若。
“什么心愿？”陆沉问。
“我过生日时大师给我的礼物呀，可以实现一个愿望，”羽儿说着掏出一只锦囊，从里面翻出一张纸，拿给陆沉看，“但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呢，我有很多的心愿呢，我想吃桃花酥、桂花糕、核桃酥……我还想穿小裙子……我想和很多小伙伴一起玩……啊呀我要想一个最重要最重要的心愿才行！”
“原来他还送过你这样的礼物。”陆沉揉揉羽儿的头，看向大自在天。
“没关系，羽儿想到了再告诉我。无论什么心愿，我都为你实现。”大自在天平和地说。
“羽儿，猴方猴圆采了果子回来，等你一起吃呢。”青鸾劝羽儿道。羽儿闻言果然欢喜，很快又将心愿的事抛之脑后，拉着青鸾和白鹤童子跑回去找猴方猴圆了。待他们离开，陆沉贴着大自在天身边坐下，拾起他的手，端详那蛇皮纹路的黑色手套。手套很薄，紧贴着皮肤，能看出骨节的形状。
“用蛇蜕做的，这样碰触你，你也不会被魔染了。”大自在天说。
“我没事的，你不必顾虑那么多。”陆沉用双手包覆他瘦削的手。
“我不想伤害你，”大自在天柔声道，“我来此让主人为难了，陆沉，我们离开吧。”
陆沉叹了口气：“青鸾并无恶意，她只是非常在意羽儿，对你现在的状况有些误解。我来这里是想向翠微仙君打听让你恢复的方法，但现在……大自在天，你想要恢复吗？”
“恢复成人人喜欢的模样吗，”大自在天问，“那个模样，你也喜欢吗？”
这句话戳中了陆沉，那个对苍生慈悲，却将他压入深海百年的大自在天，和眼前这个“只爱他一人”的大自在天，如果一定要他选择，他心底又会选择哪一个呢？
大自在天问的没错，这个决断并不该询问他本人，却反而该问陆沉自己。更何况，大自在天其实已经回答过他了。
——陆沉的决定，就是大自在天的选择。
陆沉想起青鸾的告诫，勉强自己放下心事，转而问道：“那名施法震荡轮回台的人，你可有头绪？”
“此人目的不明，趁乱偷袭，那术法只知道来自鬼国之外，却难以推测来源。但有这等本事的人世上也不多……”大自在天轻轻捻动手指，蛇蜕手套发出细细的摩擦声，“现在不是拆穿那个人的时候。”
“让此人隐在幕后，岂非放任他继续作恶？”陆沉是非分明，不理解大自在天的意思。
“在做足准备前，不可轻易掀开阴谋者的面具。涅槃宝剑守在轮回台上，他现在也无计可施，”大自在天说道。当年鸿钧道祖只被逼上三十三重天，多年来天帝也不能动他，只因这一动必定引发阐教截教的反击，那将是另一场天地浩劫，“现在魔气未清，魔物未除，再掀起这样的大战，只会让生灵涂炭。”
大自在天虽无意守护苍生，但也未能全然忽视被根植在心底的殷殷切切的意念。站在入魔前自己的角度想，大概会做出这样的推断。
“将利害剖析给你听，你再做出决定吧，”大自在天说道，“若是你决意要杀此人，我可代劳。”
“你说的没错，”陆沉摇了摇头，“现在当以清除魔物为要。”
“天明便出发吧。你既已决定，我奉陪到底。”大自在天道。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陆沉兰若如鱼饮水更新，第 54 章 紫霄宫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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