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在晨请安时,同柳氏说了安排。
柳氏没多想就应了。侯府是勋贵,不似士大夫之家,女眷的门禁要求严格,非跟着婆母出门不可。
况且,程丹若虽进门的时短,但是谢玄英带她去,自无置喙之处。
话虽如此,经人同意才能出门的情况,还是让她有点不高兴,所以才过晌午,她就决定出去。
因不是出门做客,程丹若只带了玛瑙一个,谢玄英把柏木留给了她,跟车的护卫是李伯武和钱明两个,都是熟人。
机会难,程丹若挥开郁气,出门就道:“去卖玻璃的方。”
李伯武:“是。”
卖玻璃的铺子和卖瓷器、陶器、文房四宝的都在一条街,汇聚了整个京城最大最好的店家,大多不止有后台,还可能是连锁。
程丹若微微兴奋,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逛过街了。
第一个要买的肯定是蒸馏瓶和试管。
店里没有,必须定做,程丹若毫不犹豫同意了,甚至有被宰的心准备。
但店家眼光利很,虽她只穿着一件妃『色』襟长袄,头戴风帽,瞧不见金银钗环,腕上也不过一翡翠镯子,可丫鬟的手上戴着虾须镯,小厮的衣裳是绸缎料子,护卫更带刀,想也知道不是寻常人家。
故不敢狮子大开口,报了实诚的价格:“琉璃价贵,瓶子至少二十两银,这小长瓶,也十五两一个。”
此时,琉璃器皿已经十分普及,但也是相上层人士言,二十两不低了。
“我要的琉璃器,必须能受火烧不裂。”程丹若道。
店家大摇其头:“夫人,琉璃易碎,不适合做酒器呀。”
“做不好,我就换一家问了。”
店家:“十五两,大小一样,须等上。”
“耐烧吗?”
“用西洋的法子做,比一般的琉璃耐烧一,只是难做。”
程丹若:“好,柏木你来付定金。”
她去下一家。这回却是想弄合适的培养皿,香盛太奢,糟蹋东西。
这东西不难找替代品,比如印泥盒,只是贵很,不是玉的就是象牙、犀角,且雕花,也过于奢靡。
她招来钱明,让单独跑一趟:“什么方有卖明瓦的?”
说:“那要明瓦廊那边去。”
“你去帮我定一明瓦盒。”程丹若说,“圆形,平底,不要花纹,大小就同这个差不多。”
她将方才在铺子里买的玛瑙印盒带给她:“宜就多定,至少买十个给我。”
钱明道:“夫人放心,明瓦都是镶窗户的,比玻璃宜多。只是,若要大小相同,怕是只能用羊角熬的,蚌壳要少。”
“没系。”她不以为意,“什么都行,尽量透光。”
钱明应下,自去办事。
李伯武问:“夫人还要什么?”
“我想再打点铜器。”程丹若征询道,“这都是在哪里买?”
李伯武斟酌道:“这去铁匠铺,火炉街那边,但……”委婉道,“那里来往的都是粗汉,夫人不亲自去,要什么吩咐我就是。”
程丹若明白的意思,打铁的成里就在火炉旁,不仅都是男人,且基本光膀子,很不雅观。
她也不勉强,将原来白家夫『妇』替她打的手术道具,并一个铁架台图纸给,让派人跑腿。
李伯武派了另一个跟车的护卫跑腿,说:“您放心,都是自己人,必定办妥。”
程丹若点点头,想一想,撩开帘子往外看,琢磨还有哪里能去逛逛。
别说,这里的店铺是真的多,什么布庄、『药』铺、皮货店、当铺都应有尽有,还有一她想不的店。
比如算命馆,里头坐着两个山羊胡的老头子,手边一本《易经》,是专门给人看相的。还有金店,长幡上写着“兑换金珠,公平出入”,一家鞋店,挂着“江南新,鞋靴尽有”的广告。
连锁店的招牌比较大“万源号通商银铺”,是传说中的钱庄。
有的店铺比较直白,直接打出“名糕”“名茶”“名酒”的广告,宾客盈门,好不热闹。
不独是店铺,街道两边还有支着的摊子,卖时令糕饼,什么柿饼、核桃饼、麻花酥、冬瓜汤。
马车再拐过一条街,又是什么“铺”“古今字帖”“碑帖”,广告也打极有意思“水浒绣像新本”“国全集”“国『色』香十月新卷”。
程丹若叫了停,戴上帷帽下车,进店瞧瞧。
杂不少,各种话本戏本都有一,且价格不贵,二钱银子就能买卷本的,再大的部头不求质量,一两银子也能拿下。
她不由感慨,坊的刻印确实已经很成熟了,只是商家图利,看来看去,都是好卖的小说,其次是四五经,要寻一有价值的资料,却是没有。
程丹若翻了翻内容,挑了《国》、《岛夷志》、《焚香记》、《绣襦记》,准备无聊的时候打发时。
等出来,时候还早。
她问:“有没有西洋铺子?”
“有,就在街尾,最大的一铺子。”李伯武回答。
“去看看。”
店铺叫“稀萃楼”,广告却直白,“东西洋货”“南北精品”,东大概是指的东瀛,西就是西洋了,但不一定是欧洲。
两层楼的铺面,来往皆是富贵人家,下人也穿绸带金的,女眷也不少见,一进门就被请二楼去了。
程丹若是『妇』人打扮,又不是倾国倾城的美貌,自无人多在意。一个体面的『妇』人将她请二楼,问她要买什么。
“您是第一次来吧。”『妇』人笑道,“咱们这儿东西多,吃的用的玩的,都有。”
程丹若问:“玻璃有没有?”
“有,咱们这儿有玻璃瓶、玻璃镜、玻璃枕屏,只是都是小件,大件没有。”
程丹若说:“我瞧瞧玻璃瓶。”
拿来一看,酒壶。这自不要,又看了镜子,巴掌大小就要五十两。
『妇』人说:“这和咱们的铜镜不一样,不必常叫人磨。”
眼下这技术,铜镜和玻璃镜的清晰度,其实差不多,只是铜镜容易氧化,必须时常叫人用『药』磨了,花费还不小,但玻璃镜是水银镜子,也容易氧化发黑,意义不大。
程丹若又问怀表多少,『妇』人报价二百两,还是最普通的那种。
她:“……”
『妇』人见她不满意,又问:“龙涎香,蔷薇水,五『色』珠,夫人可要瞧瞧?”
程丹若:“不要。”
『妇』人知她来历不小,倒也耐心:“夫人想要什么样的?”
程丹若已经现在的西洋货失去了信心,全是奢侈品,没有一个好用的。可坐下半,什么都不买,好像来亏了。
思来想去,问:“图有吗?”
『妇』人一拍手:“夫人稍等。”
她去寻了一张图过来,印刷的世界图,且是球面投影,不是平面的画法,有经纬线,已经能看出后世世界图的轮廓了。
图的右下角,有一个类似于签名的单词,mercator。
程丹若:“多少钱?”
『妇』人当机立断:“一百两!”
她:“……柏木,你和她还还价。”
柏木应下,拉着『妇』人一边去砍价。唾沫横飞比划半,八十两成交。
真·抢钱。
程丹若出了次血,再也没有了逛街的兴致,准备马上回晏家缓缓。
结果一上门,门房说,晏鸿之带着老妻、老大一家出去了,只有二嫂韩氏在家看门。
她和韩氏无话可说,想想,干脆不进门了,放下节礼,就去翰林院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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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的子,两个词形容:清闲、清贫。
空是真的空,正常八点钟上班,十点来也没人管,下午五点钟下班,点钟走了也行。反正就是抄、、读,勤快点一能干完的活。
清贫呢,也是真的清贫,除了俸禄,无权无势,囊中羞涩的老翰林不少,官服穿磨破了袖子,照样上身。平来点卯,也就路上吃碗汤面。
谢玄英来了以后,别的不说,夏绿豆百合汤,冬羊肉汤,无论人在不在,东西肯定送去,由同僚们分着吃了。
近子,上班的时多了,和大家一起抄。
同僚们见美人,大冷的,被窝里爬起来都有动了。
当了,系好是一回事,立场是另一回事。今不知谁提起了祀之事,为阳明先生能不能进孔庙,互相争论半,最后不欢散。
不过,许郁气,在瞧见柏木的时候就散了干净。wWw.xqikuaiwx.Com
“夫人来了?”别提多惊讶了。
柏木笑说:“隔了一条街的方等您呢。”
谢玄英点点头,翻身上马,冬夜雪小跑着走了半条街,在拐角口的摊子后头,瞧见了自家的马车。
掀了帘子上去,迎面一阵肉香。
程丹若正在吃烧饼,巴掌大小的一个,夹着调好的羊肉馅,皮烤脆脆的,葱花和油脂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在冬里神佛都顶不住。
“吃吗?”她问。
谢玄英就着她的手,把剩下的半个吃了。
程丹若:幸好这是第二个了。
她抖抖帕子,又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蜜饯金橙子茶。就是梅子、金桔和茉莉茶冲的饮料,口味类似于蜂蜜金桔茶,只是没那么甜,略胃酸口,吃过油腻后清口十分解腻。
玛瑙察言观『色』,看程丹若没有分享的意思,递给谢玄英一杯:“爷润润喉。”
谢玄英接过来喝了一口,问她:“去惠元寺,还是去好味楼?”
“你不是说去寺里吃素斋吗?”她奇怪。
谢玄英:“吃过再去也行。”
“不饿。”她道,“先去吧,不就暗了。”
点点头,朝外吩咐一声,又道:“我倒是没想,你会来等我。”
“义父义母都出去了。”她说,“叫二嫂接待我,坐坐又走,不合礼数。”
意料之中的回答,谢玄英暗叹口气,改话题:“今买了什么?”
程丹若『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玛瑙替主人说了。
吃惊:“不新置首饰吗?快年节了。”
程丹若瞅瞅,微笑:“你以为我买的东西很宜吗?这只是个开始。”她算算嫁妆,叹气,“衣裳首饰能用好年,可比我买的东西节省多了。”
买奢侈品烧钱,还是科研烧钱?
当是科研。
“你花了多少?”谢玄英钱是有数的,没敢大放厥词,夸口“你花多少我都养起”,谨慎先打听一下。
程丹若说:“不算图,两百多两。”
松口气:“那不多,半套头面已。”
“头面可以反复戴,旧了换新。”程丹若道,“这东西很容易坏,尤其是琉璃瓶子,火烧几次就裂了。”
谢玄英道:“非琉璃不可?”
“最好是琉璃。”她道,“先试试,真不行,我再想其法子。”
点点头:“我替你留意着。”
程丹若想道声谢,但不知道会不会见外,先不出声,觑着的表情。
谢玄英果莫名高兴,掀起帘子的一角:“今人不少。”
程丹若侧头望去,可不是,『色』渐昏,往外驶去的马车却络绎不绝,有平民之家的黑油马车,也有官宦人家的青幔马车,甚至不乏金装饰的高官之家。
只能说,京城底下官员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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