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鱼儿吐着泡泡,好奇地张望着岸上的陌生人。
就好像在问: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陌生人?
三人在一间独木建筑前停下,门童敲了敲门,说了几句暗语,里面才有人把门打开,将两人迎了进去。
燕云中没想到,如今的逍遥山庄竟然戒备如此之严。
走进房间,四周昏暗一片,只有十几盏纸灯吊在半空,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黑暗的梁柱之间,间隔出一个个狭小空间,每处都有屏风遮挡,虽然看不清样貌,可燕云中依稀能感觉到那里有人。
“云溪国使者已到,请入座吧!”
苍老的声音响起,燕云中循声望去,总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听到过,而且是一种极为熟悉的声音。
只是房间里的光线太过阴暗,燕云中不便使用神识探查,只好跟在燕禄山身后,找到位置坐下。
这时候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诸位,在此老夫郑重宣布一件事,皇帝陛下已经驾崩了!”
“什么?!”
苍老的声音炸弹落地,轰然炸裂,昏暗中的诸侯使节惊呼一片。
阿育王国使者博罗多耶率先问道:“敢问阁下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是否准确?”
他几日前就收到通知,说皇帝可能死了,但是作为一国使者,他岂会轻易相信这种事情。
博罗多耶花费多日调查,然而皇宫守备森严,大批官员因为他们辞职,能提供消息的官员少之又少。
就连一向聪慧的鸠摩罗烈大人,都被平民暴打住院,到现在还没苏醒。
其他使者也是抱着相同的想法,没有完全的证据,谁也不敢轻易相信这种事情。
“呵呵呵,前几日老夫得到消息,皇宫采办购买了整个炎都所有白布,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众人齐问。
“整个大炎帝国,谁死了能用这么多白布?”老者发问。
下方陷入一片沉思,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诸侯当然也可以买断全城的白布,可诸侯王的葬礼规格和皇帝的葬礼规格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这可是把整个炎都的白布都买掉了。
老者见众人沉默不语,继续说道:“我命人调查了工部官员,他们已经向云溪国下了采买单吧?”
老者把目光转向云溪国这边,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燕禄山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两天才得到朝廷的文书,只是一开始并未当回事。
“的确如此,朝廷下旨采买了大量云溪国特产,养魂木!”
所谓「养魂木」,产自云溪国,乃是一种息养神魂的奇特树木,这种树木长时间存放在房间里,会散发出奇异的香味。
而这种香味可以用来提神养气,对人的身心健康有奇特效果。
自古以来,这种「养魂木」多被用来制作帝王棺椁,因为用这种木材制作的棺椁存放尸体,传闻可以保证尸体千年不腐。
只是「养魂木」数量稀少,需要千年才能成材,而且基本上都被朝廷垄断。
别说一般的富商,就是大多数的诸侯都得不到,更别说耗费大量的木材制作棺椁了。
老者继续说道:“养魂木可以制作棺椁,只有帝王才能享用;炎都白布全部卖出,唯有一人才能做到!”
老者语气一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了过来,想要听到接下来的答案。
“大炎帝国皇帝,燕云中已崩!”
嘶…….
黑暗中传出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显然这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所有人都相信人终有死去的一天。
可是老皇帝三番两次死里逃生,硬生生扛到九十四岁,已经熬死了几代想要造反的人。
大家都怕这次还会冤枉落空。
甚至黑暗中,有人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感叹,“他、他真的会死吗?”
“哈哈哈!”
老者忽然拍案而笑,苍老的脸颊全是褶子,“人哪有不会死的,你们真以为有什么天命之子?受命于天?”
“呵呵呵,不过是愚弄世人罢了!他燕云中当年不过是个田野小儿,略有几分聪明,巧得天下而已!”
“燕云中都可以,诸侯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传来放松的呼吸声,已经有人开始附和这种看法。
“先生说的在理,他燕云中再强,也不过是个人而已,打不死他还熬不死他吗?”
“没错,他熬死我们一代人没关系,我们一代接一代造反,矢志不渝地干,我就不信他能熬死我世世代代的子孙!”
“哈哈哈,火烨国使者真是有趣,他燕云中又不是神,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狗皇帝当了几十年皇帝,也如今安享晚年,也是时候挪一下位置了。”
“…….”
言谈之间,众人一脸轻松,倒是燕云中神色凝重起来。
古代帝王从登基的第一天开始,他的陵寝就开始修建了,葬礼的安排也早已画上日程。
燕云中不过是命工部提前做了一些准备,用来糊弄一下有心人。
没想到有心人果然有心了。
不过……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面具下的燕云中,看向不远处的昏暗灯影,那里只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身体埋没在灯影中。
“那么接下来,我们商谈一下如何造反,如何行军布局如何?”
“理当如此!”
众人齐声拱手,对老者表示了钦佩之意。
老者点了点头,当仁不让地说道:“造反肯定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口号,诸位可以谈谈自己的看法。”
这时候,毕子国使者率先站了出来,“我国大使被杀,朝廷不管不问,干脆就以此为借口,造反得了!”
众人闻言,顿时响起一片不屑的唏嘘声。
且不说这个借口好不好,区区一个百万人口的小国,谁会关心你的使者死活,有说话的权力吗?
别说朝廷不会在意,就是放到其他诸侯国,也不会被理会。
见众人不应,毕子国使者只好红着脸坐下来。
阿育王国使者博罗多耶举手说道:“我国信奉猴神,不如以猴神为借口,神明降旨,大炎帝国要灭亡,然后起兵造反?”
众人又是一片不屑的唏嘘声。
“猴神是你们国信,我们国可不信!”
“对呀,我草原男儿信奉伟大的狼神,区区一只野猴子,算个球啊!”
“大胆,你敢羞辱我国之神?”
“你砍我啊!”
“……”
眼看众人就要吵起来,一旁鹰钩鼻的罗斯家族说话了,“我们不如以这次天灾为借口,就说老皇帝昏庸无道,屠戮官员,残杀百姓,不得人心。”
“昊天之神看不惯,这才降下大灾,想要消灾,就要推翻大炎帝国!”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眼光闪烁,就连坐首的老者都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种受命于天的伎俩,历史中被人无数次使用过。
“这个主意不错,这样一来,我们既可以占据天理,又能利用灾祸收买人心。”
“的确如此,皇庭这次大灾,流民四起,百姓民不聊生,恐怕早已积怨已久,一触即发!”
“听说那个刘庆云不就是官逼民反吗?我相信皇庭如此广阔,能有这等实力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只要他们起来造反,诸侯只需要顺势推一把,朝廷必然土崩瓦解!”
“…….”
众人顺势分析,一个个说的头头是道,某些阴险的提议就连燕云中都心惊不已。
你们这帮刁民,处处想要害死朕啊!
比如渊池国余孽的罗斯家族,不仅提议刺杀炎都官员,甚至还还要一把火将整座炎都烧毁掉。
这是得多大的仇恨,才愿意这样做。
不过这样的提议遭到了大多数诸侯的反对,罗斯家族乃是前朝余孽,如果仔细追究下来,所有诸侯都是他的仇人。
大家又怎会让一个仇敌得逞?
再比如某些异姓诸侯使者,要求屠尽燕氏皇族,包括同姓诸侯,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样的提议,有人附和,有人反对。
尤其是云溪国,更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燕氏皇族可杀,但是只能屠杀燕云中的直系血亲,其他族群分支不再此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没了。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我反对罗斯家族的提议,我认为这个造反的借口实在糟透了!”
正在浮想联翩的诸侯使节,纷纷转过头去,看向了云溪国所在的方向。
坐首的老者也眯起眼睛,细细看了过去,问道:“呵呵,看来云溪国使者另有高见啊!”
罗斯家族使者冷冷一笑,不屑道:“哼,我看他们姓燕的是怕了吧?害怕我们把大炎帝国推翻,找他们算账!”
“那也不一定,听说云溪国拿下了刘庆云的军队,可以说是目前我们之中,实力最强的!”
“呵呵呵,是呀,是呀,四王子殿下一声不响地拿下强援,我等实在是好生羡慕,就是不知道王子殿下如何出得起价钱?”
“……”
燕禄山自然知道自己的钱来路不明,失主更是就在眼前,“我云溪国富饶无比,区区小财,不过九牛一毛而已,还需要向尔等报账吗?”
他把目光看向身后,低声问道:“斑,你难道还有更好的借口?”
刚才发话之人,正是燕云中。
燕云中点了点头,在他低语几句,燕禄山顿时眼睛亮了起来,赞道:“妙啊!妙啊!不愧是本王看重的智囊!”
“你们俩在说什么?”其他人一脸不解。
燕禄山轻摇折扇,颇为得意地吩咐道:“斑,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们!”
燕云中点头称是,悠悠开口说道:“罗斯家族的借口虽好,却是对以往历史成功事件的生搬硬套而已。”
“我们以天灾人祸控诉朝廷不正,可以造反,却不得民心!”
“民心?”
罗斯家族的鹰钩鼻冷冷一笑,“什么狗屁的民心,造反就是贵族之间的战争,谁打赢了天下就是谁的,关老百姓什么事情?”
燕云中浅浅一笑,说道:“我听说罗斯家族乃前朝渊池国皇族,后来被我朝所灭,国破家亡,据说当年决胜之战,渊池国境内一百七十余城投降。”m.xqikuaiwx.cOm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你罗斯家族不顾民心,活该被灭!”
“你说什么!”
鹰钩鼻拍案而起,怒指着燕云中骂道:“小子,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一刀杀了你!”
“卡尔·罗斯,我云溪国发话,还轮不到一个小家族逞凶!继续说!”燕禄山满脸得意,毫不退让。
军事上获得了刘庆云支持,谋略上又有燕云中辅佐,他如今自信心十足。
哪怕是前几位皇子过来,他也敢硬碰几下。
卡尔·罗斯阴冷地看了一眼,又不甘心地坐了下来。
渊池国早已被灭,罗斯家族被屠杀殆尽,残余的家族不过寥寥几人,哪怕是经历了数十年的发展,仍旧难以与国家抗衡。
更何况对方还是实力强横的云溪国。
老者淡淡笑道:“继续说吧,老夫对你的看法很感兴趣!”
“呵呵,在下曾听闻古人所言:君舟民水之论!”
“君王为舟,百姓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大炎皇帝就是天下的舟,他声望无尽,享誉全国。”
“说句不好听的,在座诸侯,恐怕没有谁能比得过他。”
“如果我们以天灾污蔑大炎皇帝,恐怕不仅不得人心,还能被朝廷倒打一耙,扣上反贼之名,到时候不仅造反不会成功,还会遭受朝廷和其他燕姓诸侯的联合讨伐!”
“整个天元大陆诸侯林立,可大多数诸侯都是燕氏同族,他们会帮助异姓诸侯造反,还是帮助同族抵抗?”
众人闻言,齐齐陷入沉默之中,坐首的老者轻抚胡须,频频点头。
看向燕云中的目光,也更加赞赏。
这时候,野原国使者也站出来刷存在感了,“喂,你小子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那你说说,我们用什么借口造反好!”
燕云中淡淡一笑,伸出两根手指,也不管别人看不看得见,“两个字「靖难」!”
“靖难?”
众人闻言,齐齐一愣,关于民间的谣言,他们已经听了不知多少。
而这一条谣言,似乎是最近才冒出来的。
“靖难,是平息叛乱之意,现如今我们虽然知道老皇帝驾崩,可百姓不知道。”
“我们把天灾人祸嫁祸给老皇帝,百姓肯定不相信,倒不如说皇帝身边有妖怪作祟,蛊惑皇权,蒙蔽天意,这才招致灾祸降世!”
“各路诸侯心忧父国安危,想要重振朝纲,所以派兵前来剿灭妖怪,拯救朝廷!”
“我们打的不是皇帝,打的是皇帝身边的妖怪!”
“这也行?”罗斯家族的鹰钩鼻笑了出来,问道:“如果皇帝降旨,命令你班师回朝,否则按照叛乱处罚怎么办?”
“简单!”
燕云中笑道:“就说皇帝被妖怪蛊惑,假传圣旨,我们飞云王持有皇帝手书密诏,奉诏斩妖!”
“你们云溪国哪里来的圣旨?”罗斯家族不屑一笑。
“你说呢?”
燕云中不答反问,而其他人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这样的计策,不仅能获得民心,还能让原本叛乱的军队,以仁义之师入侵中央皇庭。
至于皇帝的密诏,真正见过皇帝密诏的有几人?
随便伪造一份就可以。
一个人可以不信,两个人也可以不信,都没有关系,可如果十几路诸侯都相信,并且派兵入朝。
还有多少人会怀疑呢?
而燕云中的办法,无疑也把云溪国放在了叛乱的核心位置,甚至成为了叛军的总指挥。
毕竟,这个办法是燕云中出的,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人能懂得如何操作。
最后众人一致同意了燕云中的观点。
再加上云溪国已经收服刘庆云,又占据了丽水府城,兵强马壮,城深墙坚。
自然而然地,云溪国就被推举为叛军之首。
各路诸侯答应提供粮草辎重,而云溪国也同意将丽水府城作为根据地,一旦诸侯会师,一举拿下炎都!
临走时,坐首的老者遥遥望着燕云中的身影,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燕云中一回眸,淡淡说道:“宇智波·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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