恹恹许久的温明珍,也恢复了原先的活力。
言礼没意识到,从那天起,他和温明珍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每天晚上,温明珍都会例行发语音给言礼。
他会满足她的要求,在睡前道一声晚安。
言礼这样孤僻沉默的人,竟和温明珍一来一往地相处了下来,这也成为了他的习惯。
这个习惯,却在某一天被打破了。
在温明珍的絮叨下,言礼在夜间开了一盏灯。
灯罩里,暖黄的灯泡在发着光,光晕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起那张永远带着笑容的脸。
十一点整,闹钟响起。
言礼拿起手机,点开和温明珍的对话框。
他眸色暗了暗。
对话框是空白的,温明珍的消息还没有发过来。
他们没有约定好时间,但她每次都会在晚上的十一点发来微信。
为了不错过温明珍的消息,言礼还特地定了闹钟。
他盯着手机,没有移开视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被拉得很漫长。
十五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手机右上方的时间,刚好跳到零点整。
迟迟没有温明珍的音讯。
言礼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很少和人保持着长时间的联系。
温明珍是第一个。
对言礼来说,这样的主动并不容易。
习惯被打破,他莫名烦躁了起来。
言礼频频看手机,眼睛一直盯着屏幕。
哪怕眼睛干涩得有些疼,他都没放下手机。
言礼修长洁净的手指,触在屏幕上,轻轻的敲打声落下。
他打下了一行字。
“小策划,你睡了吗?”
这句话刚输入,就被言礼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
言礼紧抿着嘴,按下语音键,想说声晚安。
可他却临时反悔,快速地收回了手。
或许温明珍已经睡了。
言礼把手机放在一旁,在黑暗中盯了太久的屏幕,眼睛轻微发疼。他仰着头,靠在沙发靠背上。
顶上是空空落落的天花板。
言礼忽然失笑。
明明他早就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了,此时却开始贪恋起别人给他的温暖。
是他太贪心了吗?
屋子里的灯灭了,言礼几乎一整夜都没睡着。
早上的闹钟还没响,他便起来了。
第一反应,言礼就拿过了床头的手机。
温明珍现在应该上班了。
对话框还是空的。
犹豫了好久,言礼发出一句:“你起床了吗?”
许久,他都没有得到回应。
言礼深吸了一口气,拨出了温明珍的电话。
机械的女声响起。
“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他好像和温明珍,断了所有的联系。
窗帘忘了拉开,室内光线晦暗,
这一刻,言礼重新缩回了他的盔甲里,那些被温明珍激发出的生命力,仿佛再次消失了。
-
这个晚上,温明珍过得很糟心。她的车坏了,只能坐地铁回去。
回家的路上,她接到了靳曼容的电话。
靳曼容在浴室摔了一跤,温父向来宠溺她,急忙把她送进了医院。
明明只是扭伤了脚,她又顺便做了其他的体检。
恰好检查出靳曼容有点小毛病,需要做一个小手术。
这次,温父急了,赶紧叫温明珍来医院。
接完电话后,温明珍急忙换乘地铁。
由于太过匆忙,手机被人捡走,她根本不清楚落在了何处。
温明珍借了电话打回去,那人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差点把她气得半死。
靳曼容被推进了手术室,温明珍全程陪同,第二天,温父就催她去营业厅把号码挂失了。
因此,言礼才会联系不上温明珍。
手术很顺利,等到靳曼容醒过来,温明珍才回家眯了一会。
毕竟,她妈还要向她爸撒娇,根本没空理她。
没休息多久,温明珍又赶回了医院。
温明珍太累了,她进错了病房,直接拐到了隔壁病房。
她望向那张病床。
她妈不见了,那里换了个人。
那个病人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
她面容稚嫩,眉眼甜美,脸上带着些许病容。
此时,温明珍脑子一团浆糊,因为没睡多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进错病房了。
她还问了句:“这里原来住的病人不是靳曼容吗?”
温明珍的第一反应就是,她爸妈把她给忘了。
她妈直接出院,没提醒她。
可这是手术第二天,不应该啊。
那个少女和温明珍一样懵逼:“我叫言安安,不叫靳曼容啊?”
两人双目相对,满是迷茫。
紧接着,她们想通了什么,噗嗤一声,同时笑出了声。
温明珍脸一热:“我好像走错了。”
“你的名字很好听,姓氏很特别。”
没想到,温明珍随便进了间病房,也能遇见和言礼同姓的人,她毫不犹豫地夸出了口。
言安安笑得很开心:“我哥的名字更好听。”
温明珍脱口而出:“你哥不会叫言礼吧?”
空气又是一阵沉默。
言安安眼睛亮了起来:“你认识我哥!”
“你不会是我哥的女朋友吧?”
温明珍险些被自己呛死,她连连摆手,红着脸否认:“只是朋友而已,你千万别想多。”
言安安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好像看进了温明珍的心底。
她半眯着眼,摇了摇头:“不可能,我记得我哥没有朋友啊。”
言安安眼底尽是调侃。
向来脸皮极厚的温明珍,也招架不住。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直接吗?
温明珍思考怎么解释时,洗手间的门忽然开了。
言安安正襟危坐,没了刚才那副热络的模样。
她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口型说了言礼的名字。
温明珍一下子就明白了言安安的意思。
不是因为她敏感,而是因为她对言礼的事情都很上心。
温明珍很配合地点了下头。
来人是言安安的妈妈。
看见温明珍,傅静思笑了下:“你是隔壁病房的家属吧,我看你昨晚一直忙前忙后的。”
她对温明珍的印象不错。
言安安和温明珍加上了微信。
她这才得知,言礼独来独往的性子是从何而来。
言礼和言安安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言母过世后,言父再婚。
言礼性子本就比别人淡漠,对言安安的态度也没有很热络。
可言安安粘他粘的紧,一年半以前,她来找言礼的路上,出了车祸,右手粉碎性骨折。
言安安失去了拉小提琴的机会,她在小提琴上展现出了极高天赋,也再无用武之地。
傅静思是个小提琴家,对她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傅静思把一切都怪在了言礼头上。
甚至这次,言安安切除囊肿住院,她也不准言礼来探望。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去年言礼会消失。
他不想和任何人交流,缩在他的世界里。
因为言礼只觉得,他是一个累赘。
次日,温明珍来到了言礼的家。
像之前那样,门铃响后,急促的三声敲门声紧跟着落下。
言礼恍然惊醒,他下意识站起身,开了门。
门刚打开,温明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言礼老师!”
每次,温明珍叫言礼的名字时,都充满着无穷的朝气。
听到温明珍的声音,言礼还有些恍惚。
他还以为此刻的场景,不过是他的幻觉。
温明珍站在光亮处,笑意嫣然。
像是一道耀眼的光照了进来,驱散了满室的黑暗。
他站在半明半暗的玄关内,像是寄生在黑暗里的一道阴影。
他和温明珍,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言礼声音艰涩,听上去很远:“温明珍?”
温明珍急得跺了几下脚:“快点啊,我们没时间了。”
言礼的神情还和以往那般平淡不惊,而他的反应却慢了半拍,跟不上温明珍的思路。
“我们?”
楼下,言安安还在等着。
温明珍等不及了,身体的本能比大脑快,她直接抓住了言礼的手。
猝不及防,言礼往前跨了一步。
他一脚踏进了阳光。
言礼的心底宛如翻江倒海般紧张,试图稳住自己的声线。
“要去哪?”
“你跟我来就行了。”
温明珍想也没想,就把言礼拽了出来。
走廊窗口的阳光炽烈,身边是嘶哑的蝉鸣,他走出寂静的房间,还有些不适应。
温明珍拉着人就走,她小跑到电梯前。
“不对,这电梯刚才坏了。”
言安安刚做完小手术,温明珍自告奋勇地上楼,把言礼带下来。
“我们走楼梯吧。”
温明珍进了一旁的消防通道,拉着言礼往楼下跑。
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楼梯走到一半,就开始气喘吁吁的。
温明珍和言安安约定了。
她出院后,温明珍就带她来和言礼碰头。
傅静思把言安安管得很紧,根本不会允许她和言礼见面。
温明珍想给言礼一个惊喜。
她半叉着腰喘气:“你妹妹说,她从来没有怪过你。”
“她现在在楼下等你。”
言礼满眼茫然。
“快点,别让你妹妹等急了。”温明珍催促道,当她视线落在手上时,立即放开了言礼的手。
言礼盯着空荡荡的手,抬眼看向她。
这段时间,温明珍为他亲手编织了一个美梦。
他惊喜又焦躁,生怕美梦随时会醒。
此时,她却告诉他,美梦的尽头,是更好的结局。
言礼主动伸出手,拉住温明珍的手。
和温明珍相比,他的手宽大温暖。
“你陪我一起见她,好吗?”
言礼倏地笑了,眉眼间的淡漠瞬间被冲淡。
温明珍呆呆地望着。
这一刻,言礼仿佛有了一种归属感,先前那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像是她的错觉。
言礼刚到楼下,言安安就小跑过来,给他一个轻轻的拥抱。
好像他们从未有过隔阂。
“哥哥,其实,我最讨厌小提琴了。”
言安安真的没有撒谎。
她并不想因为傅静思的梦想,而放弃自己的梦想。
“我想成为像温姐姐这样的文案策划,到时候哥哥可要帮我配音啊,我要免费的!”
言安安是乙女游戏的忠实粉丝。
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温明珍,言安安凑近,用气音调侃道:“哥,我什么时候能有个嫂子啊?”
言礼别开了视线,紧抿了下唇。
他这样无措的模样,言安安还是第一次见。
她憋着笑:“我不说了,反正大人的世界我也不太懂,你说是不是啊?”
言礼没承认,也没反驳。
他只是伸手点了下她的脑袋:“好了,待会要送你回去,不然就太迟了。”
-
在天黑以前,温明珍把小朋友送回了家。
她的车停在不远处,言礼坐在车里,完全避开了和傅静思见面。
温明珍走回车前,杭城的夜幕正好降临。
夜色温凉。
温明珍朝言礼走来的时候,身后的路灯次第亮起。
她雪白似珍珠,身上的白色长裙在风中飘动。
路灯的光一寸寸落下,给她漆上了一层柔软的质感。奇快妏敩
即便是走在夜色里,她也是带着光的。
那是和言礼截然不同的热烈。
望着温明珍,言礼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响在耳侧。
“你叫什么名字?”
“温明珍,温暖明亮的珍珠。”
她那般温暖明亮,但是又不会灼伤人的眼睛。
不知怎的,言礼竟想到了那天晚上。
温明珍分明是这样生动的人,他怎么会将她认成女鬼?
言礼哑然失笑。
因为温明珍,他的人生多了和从前不一样的乐趣。
曾经困住自己的那个牢笼。
好像也没有那样可怕了。
温明珍坐进驾驶座,她系上安全带:“还想吃栗子玛德琳吗?”
言礼点头:“现在去?”
“好呀,这家店挺热门的。”温明珍连连点头,“希望我们过去的时候还有存货。”
温明珍才不会告诉言礼,之前和他妹妹见面的时候,她悄悄地打了电话。
她提前预约了栗子玛德琳和布朗尼。
为了能让言礼尝到甜品,她可谓是做足了努力。
温明珍面不改色地开着车。
马路对面亮了红灯,车子停下,她另一侧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那天发生了意外,温明珍跟言礼见面时谨慎了许多。
可以说,这是她有生以来最严谨的一段时间。
项目组的同事们都说了,最近的小温好像成熟稳重了不少,她只是付之一笑,深藏功与名。
《城市恋人》扩大了内容版图,人手不够,他们又开始招收新人了。
新来的实习生询问,如何在一年内尽快成长?
听到这里,温明珍有些不好意思。
她原想说喜欢一个人就能改变很多。
然而,她最终还是告诉他们,心里想要的事情,就立即去做。
温明珍为新人们炖了一大锅心灵鸡汤。
看着他们认真的眼神,她甚至觉得自己在搞传销。
杭城夜生活丰富,夜晚向来热闹。
温明珍在甜品店附近找了个停车场,走过去还有一段距离。
下车的时候,温明珍瞥见了言礼的脸。
今天晚上,言礼没戴口罩,也没戴鸭舌帽。下午和言安安见面时,他似乎卸下了心防。
温明珍提醒道:“不戴口罩吗?”
言礼摇头,他忽然转移了话题:“我很喜欢今晚的温度。”
“那你想感受一下夜风吗?”
“想。”
两个人一起散步,路上遇到很多人。
有牵着小狗狗遛弯的人,也有牵手散步的老伴儿,还有说说笑笑的大学生。
温明珍一直在注意言礼的神情。
担心他不自在,担心他害怕人群。
他们顺利地走到了甜品店。
直到这时,温明珍才松了一口气。
置身于嘈杂的环境中,言礼觉得,喧闹声没那么令人生厌了。
走进店里,店员拿出备好的小蛋糕。
温明珍给了她眼神示意,店员福至心灵:“你们真的很幸运,刚好是今天最后一份。”
“哇。”温明珍的眼睛很亮,“言礼老师,你很幸运呀”
那双眼睛满是星星点点的光亮,她的喜悦似乎能感染旁人。
言礼突然发现一件事。
哪怕只是听到温明珍的声音,他也会开心起来。
这是言礼第一次来这家店,温明珍略显忐忑。
“好吃吗?”
“嗯。”
温明珍大着胆子,更进一步。
“我们下次一起去探店吧?”
沉默半晌,言礼掀起眼皮,视线落在她身上。
“以后我来接你。”
温明珍在心里旋转了好几圈。
就差原地起跳,表演一个螺旋飞升。
温明珍真的很想把话塞回喉咙,但是她憋不住啊。
她追问道:“以后是只有一次吗?”
言礼凝视着温明珍,眼眸漆黑干净。
窗外月色皎洁,他的声线也如同清凌凌的月。
“不止下次。”
温明珍呼吸停滞,手里的勺子砸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眨了眨眼睛,听见那道声音继续开口。
“小策划,懂了吗?”
言礼在努力尝试,走出他的牢笼。
他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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