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里绝不会有人打扰,说吧。”万春流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得想要甩脱我的控制。
我扒着他的肩膀却并没有放手,而是按着他的手腕坐了下来,说道:“十五年前,燕南天是不是来过这里?”
万春流脸色瞬间煞白,皱眉道:“你是为了燕南天?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淡淡的说道:“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其他的,如果有必要,我会告诉你。”
万春流顿了顿,深吸了口气,说道:“不错,他来过。”
我抬眼眼看他,探查他脉搏中隐藏的那些心律起伏,问道:“那么他现在人在何处?”
万春流毫无起伏的说道:“就在这恶人谷。”
我指尖一扣,皱眉道:“那他是生?是死!?”
万春流垂眼道:“不知道。”
“不知道!?”我捏着他的手腕蹭得站起,说道:“生既是生,死既是死,你怎会不知道?说!”
万春流脉门被我所扣,腿脚渐渐趋于无力,虽脉搏虚弱,却还是毫不示弱的说道:“燕南天若已不是燕南天,你说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你……什么意思?”我不解,指下稍稍放松,留给他一丝喘息的空间,听他颤声道:“他现在活着,却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气,不能说,不能动,根本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武功盖世的天下第一神剑了。”
我一怔,手居然完全的松开,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我那个酒鬼的兄弟竟也成了活死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天啊,你有没有搞错?他不过是我随便拜的一个把兄弟,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你要应劫,好歹也看清楚对象行吗?
愣神的功夫,万春流忽然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我一揪他领子,捏住脖子,这人居然已经没有脉搏了。
这……这又是什么状况?他什么时候动的手脚?我从没说过要怎么着他,犯不着吓得自杀啊,别不是学我装死吧!奇快妏敩
我松开了他,到处查探了一番后,自行出门。打开堂屋右边房舍的门,里面架着一只空荡荡的木板床,床头堆着药膏白布之类外伤用品,看似是间病房。房内还有一道门帘,从里面荡出阵阵湿热的药香,细细闻来,倒似乎是些接续经脉的绝佳药材。
手捻住门帘一角,隐约听到里面微弱的呼吸声,时有时无,完全无法确定里面到底有人没人。心在猜测中鼓动,砰砰作响,深吸了口气,猛然掀起门帘,在满屋弥漫的蒸汽当中,我终于清楚的看到了那个浸在药水中的男人。
眼珠,钉在他脸上,似已不能转动,想过去确认个究竟,双腿却如灌了铅,连向前迈一步,都难如登天。
这个骨瘦如柴满脸蜡黄的人就是十多年前那个顶天立地的天下第一剑吗?怎么可能?
他不是终日都挺直腰杆,往哪里一站,好似半边天都能被遮了去吗?
他不是终日都神采奕奕,目中精光四射,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却又无法不去注视吗?
他不是终日都举着酒壶,满身酒气,嘻嘻哈哈,却宽怀大度,轻重自持,让人肃然起敬吗?
怎的,现在的他,却成了如此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不能动,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说。终日昏沉的任人摆布,除了多出那么一口气,与死人有什么区别?
大哥,是我害了你对吗?
又是我害了你对吗?
背上压了一座山一般,沉重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一步一步的挪过去,刚接触到药桶边沿,冷不防从窗外丢进一团燃着得干草团,浓烟顿时在屋内弥漫,散发出一股令人昏昏欲睡得刺鼻气味。
我掩住口鼻,踩熄了火团,扯过桶边搭着的布,将燕南天裹住抗起就走。出了门,万春流果然守在院内,一见我肩上的人,瞪大了眼睛惊道:“你要做什么?快快放下他!”
我没有理他,转身即朝院门口走去。万春流却又不怕死的拦在门口,急道:“你不能带他走。出了恶人谷,他必死无疑!”
“那留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他就能好起来了吗?”我瞪着他,冷道:“别告诉我,他变成这副模样,跟你们没有一点关系。让开,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他愣了愣,不仅不让,反而张大了双臂把门更紧拦住,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恶人谷能留他十五年,亦能留二十年,三十年,在这些年里,总能找到办法医好他。倘若你将他带走,这消息一旦走漏,你可知有多少人会来向他寻仇?你又能保得了他多久?”
我盯着他凝视良久,放缓了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救他?”
万春流停滞了呼吸,而后轻叹一声,说道:“只有他相信我,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有气魄去相信一个改邪归正的恶人。”
“你这是为了报他的知遇之恩吗?”我淡淡一笑,说道:“不是我不相信你,能保他性命十五年,我知你有那个本事能继续保下去。但是,不是你欠下的债,你是还不了的。他的命,只有我能救。所以,我必须要带他离开。”
说完,一拂袖便将他推至一边,手刚扶上门闩,万春流又拉住我,说道:“你要走,我拦不住你。但是,你如就这么带他出去,十大恶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你想想,连燕大侠都着了他们的道,纵使你不怕他们,燕大侠如今这等情况,万一有个闪失……”
我放下了扶在门闩上的手,微微一笑,说道:“不错,你担心的在理。所以,你也得跟我一起走。”
万春流一怔,说道:“我也走?为什么?”
我抬头看看天色,说道:“你若真治好了燕南天,恶人谷还能容得下你?”
万春流无法回答,只能怏怏道:“恶人谷容不下我,可这谷外就能容得下我了吗?”
“我只知道,你如不随我离开,马上就会死在这谷里。”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回屋,将燕南天小心的放在床上,开始查探他的状况。
万春流跟了进来,见我又是把脉又是翻眼皮的折腾,奇怪道:“你也懂医术?”
“略懂。”我随口敷衍,拿起燕南天的胳膊腿上上下下的活动,用以检查他的经脉接续状况。
万春流在一旁只是安静的看着,见我检查完四肢,开始在身上按按摸摸,便主动说明道:“十五年前,他中了十大恶人的暗算,落到他们手上,百般折磨。我救他回来时,他全身骨骼断裂四十三处,十二经脉除了手少阴移位少许,其他皆乱。五脏移位,内腑出血,几乎不能活。能撑到如今,也算得他命里的造化吧。”
“胡说,若真是造化,他又怎会弄成这个样子?劫数,就是劫数。”我停了手,扭头问他道:“他身上的伤都已无碍,却为何不醒?”
万春流皱眉道:“我也不知为什么,许是受创太大,伤了元神吧。”
我寻思了一下,按上他丹田,微微试探,没找到一丝内息。若是连内力也被打散了,可想当时经脉受创有多严重。虽说万春流已将他的经脉理顺治好,血脉运行是畅通了,但这气息却始终接不上来。
若是试着打通他的经脉,会不会就能不药而愈?
“对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正凝神思考间,听到万春流如此发问,我轻叹一声,老实答道:“江枫。”
“江枫!?”万春流惊呼出声,眼珠子瞪得差点脱框。
我以指点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说道:“我还活着,很惊讶吗?”
万春流连连摇头,惊疑道:“不……不是。只是……你……你怎会……怎会这么年轻……”
“年轻?”我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脸,苦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看上去跟我儿子差不多大?”
万春流老实道:“那到不至于,小鱼儿今年也就才十五岁……”话说至此,方才觉得不妥,连忙又改口道:“我是说……”
我摆摆手,打断他的解释,说道:“人又并非为皮相而活,外表再光鲜,终究不过一副皮囊,有什么意义。”停了停,又问道:“小鱼儿……这名字是谁起得?”
万春流道:“那是十大恶人,说这孩子是条漏网之鱼,就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漏网之鱼……确实啊……”我轻叹一声,看着燕南天死人一般的脸,问道:“他从小在这恶人谷长大,对自己的身世是不是一无所知?”
万春流道:“那到不是。当初我们也不知道他就是你的儿子,还以为是燕大侠从哪捡来的。后来,记得是小鱼儿六岁那年,他忽然自己跑来说他姓江,说他爹娘是被什么魏霖,什么移花宫害死的。问了他,他说是一个什么木夫人告诉他的……”
“木夫人!?”我揉揉鼻子,没再追问,沉默着想了片刻,又说道:“那十大恶人都教了他一些什么本事?他现在……会不会已变得善恶是非不分?”
万春流连忙道:“不,那孩子是个好孩子。虽然十大恶人收养它,本意是让他学坏,害尽天下人。可他害人的本事都学会了,心肠却一点都不坏。你放心,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
“是吗……”我再度沉默,为自己心内的平静而诧异。有关那孩子的一切,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时,整日提心吊胆,一旦知道了他还好好活着,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了。是好,是坏,知道身世与否,似乎全然与我无关,就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可以功成身退一般。
“那个……江公子。”万春流轻唤一声,打断我的沉思,抬头看他,见他略显局促的问道:“小鱼儿已经出谷近半月了,你为何不先去找他?”
我低头看着燕南天,说道:“找他?不必了。从小没爹的孩子,长大了反倒突然冒出个爹来,他不习惯,我更不习惯。行了,你先去收拾收拾,天一黑,咱们就走。”
万春流愕然,盯了我半晌,却没有动。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你当真不去找他?”万春流显然对我平静的反应感到奇怪,我叹了口气,说道:“有必要的话,我会去找他的,此事,您就不必操心了吧。”
“这……唉……”万春流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我再度看了看这个半死不活的把兄弟,苦笑一声,伸手帮他穿好衣服,理好头发,再想帮他把脸上那层腊染的黄擦掉,却怎么也抹不出曾经正常的血色。
邀月既没找那孩子的麻烦,我越是关心他,则越会适得其反。十五年已经等过,再等十五年又何妨,只要他还活着,于我来说便就是天大的喜讯。而眼下,又还有什么比救治燕南天更重要?
睡了十多年,做了一场痛苦却也快乐的梦,以为自己脱胎换骨重获自由,结果却发现这十多年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重泥潭。
摆脱了江家,又陷入了江湖,该来的,迟早都得要面对。这跟江湖脱不开关系的命运,早在第一次轮回,就已经被我自己亲手定下,逃不掉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绝代双骄·落枫劫更新,第 70 章 八 结拜之义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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