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河不敢直视对面那双含怒的凤眼。
晏闻遐这脸色,让她想起在寻常阁时,他得知她神魔混血的身份以及和司马宴那档子破事的时候,想着想着,下巴就疼起来。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问题是虽然铸成了灵体,也补不上不认路的短板,肯定三秒被擒。
“苏倾河。”
公主大人发话了!快逃!
晏闻遐还没开口,便见青衣小姑娘提着裙子掉头狂奔,一头栽进了深池里。
胡闹!
他气得头疼,顾不上多想,几个纵身,跟着跃进了池水。
苏倾河原本想的是,晏老五旱鸭子一个,现在又动不了内力,她就在湖心飘着,等他骂完再委委屈屈说句“晏企之,我好冷”,他肯定不会再追究。
跳了湖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以为自己和从前一样,是可以借助神力为所欲为的。可丹田滞涩,身子越来越沉,一点神力都使不出来,反而因运气呛了几口水。
……什么先天灵体,完全不知道怎么用啊!
她只能试着划水,却因衣衫厚重颇受阻碍,尤其是身上那条里外层叠的裙子,一沾水简直就是个麻袋。
要命,难道指望旱鸭子救她不成?
划水的速度完全跟不上下沉的速度,很快便连手都抬不动了。苏倾河还在自我安慰“又不是没死过”,忽然感到腰上一紧,紧接着,唇上贴过来一个柔软物什。
“?!”这见义勇为的路人甲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路人甲”有些霸道地撬开她的唇,一边往她口腔里渡气,一边带着她往上划。汩汩暖流传送过来,苏倾河恢复了些许力气,摸索着攀住他的腰身,忐忑不安地睁眼,瞳孔一缩——莫非她已经断气了,才会出现旱鸭子下水救她的幻觉?
唇上真实的触感,紧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还能感受到他胸腔有力的心跳,这个幻觉体验也太走心了吧?
浮冰消融,水底依旧寒凉。
晏闻遐强压着火气,带着怀中仿佛注水海绵般的人往上游,越游越觉得不对劲。
这小没良心的,怎么还伸起舌头了?
纤瘦的胳膊从腰间移上脖颈,小爪子在他后脑勺胡乱扑棱,青涩又急迫地挑逗舔舐,生生将毫无意味的渡气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吻。
晏闻遐视线一转。
近在咫尺的睫毛浓密如鸦翅,小姑娘秀眉微蹙,似乎对他的无动于衷不太满意。阳光折射入水,漂浮在半空的霜发织成网状,层叠的豆青裙摆如细纱般透亮,像是水下摇曳的金鱼尾。
她方才说,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原来,她从生死关上走一遭的缘故只是——爱他。
晏闻遐神思一动,怒火竟一并转成了欲|火,掌心凝出数缕焰光,翻手向水底一击,借着反冲力带着苏倾河跃出水面。
“哗啦——”
清波上,红衣男子抱着青衫女子旋转着落下,繁复层叠的裙摆层层绽开,仿佛水上盛开的芙蕖,水珠排成一圈圈弧形,在日光映照下好似天星乱落。
晏闻遐足尖轻踮,几步便跃至岸边,将苏倾河重重按在红叶堆上,以肘撑地,贴着她耳边道:“所谓先天灵体,内力运转并非来自灵府识海,而是以身引灵,阴阳大化皆存于心念方寸。”
苏倾河脑袋还懵着:“啊?”
晏闻遐幽幽一笑:“命交给你了。”
话毕俯身曲膝,启口含住她如蝶翼般款款颤动的柔软娇唇,热烈又迫切地吻了下去。
紫电如江海奔腾般轰鸣而下,直直冲他的脊背劈而来。仰躺着的少女瞳眸颤缩,眉心神印倏地一亮,冰青色的结界迅速凝结,紧紧包裹在二人上方,生怕一道天雷直接把眼前人劈成飞灰。
大地狂抖,心脏跟着疾速抽动。苏倾河起初又慌又乱,手握成拳,使劲推着他的肩膀,小腿也连蹬了好几下,精神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有了依仗的混账男人却更加肆无忌惮,彻底撕下斯文的伪装,托起她的后脑勺,将这些日子经历的焦灼、苦痛、挣扎,尽数倾倒与她。
是思念,也是欲念。肌肤相贴,呼吸纠缠,连彼此的心跳都在共振。
经水一淹,苏倾河才搭上线的脑子又不大灵光了,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一吹风便觉得冷,凭着求生本能向唯一的热源索取温暖。晏闻遐也顺着她的意,得寸进尺,把人严严实实压在身下,拥着她继续加深这个持续了许久的吻。
他吻得杂乱无章,箍在腰上的手几乎要把她勒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唤醒她那不甚敏锐的感官,才能不会再弄丢她。
他吻得极其用力,简直像疯魔了一般,大手胡乱在她脊背上游移,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抱她。像是气极,像是喜极,又像是痛极。
身被禁锢,舌被裹挟,心也为他跳动不歇,彻底乱了节奏。
入魔的记忆模糊断续,苏倾河只记得自己吻过他,却忘了唇瓣的触感,如今才真切感受到这如暴雨惊雷般滂沱的爱意。接吻居然是个体力活,才喘一口气,又被拖入漩涡中,霸道又无理,几乎要把她剥夺殆尽。
飞光流影,天雷噼噼啪啪落在结界上,好似千顷星光坠落——就这么信她吗?不怕活活被劈死吗?
苏倾河试着安抚他,却徒劳无功,她一动,他只会更加用力禁锢她,甚至开始撕咬、吸吮,好像命中注定要与她撕掳、纠缠,直到轮回的尽头。抵抗不得,只能被迫接受。
简直是……往死里亲。
没过多久,小姑娘就瘫成一瘫烂泥,发髻散乱,襟口微敞,呼吸乱了节奏,从锁骨到耳垂都是红彤彤的,鼻尖凝着汗珠,红肿的唇瓣一张一翕,舌尖发麻,眼眸比清波澹澹的湖水还要乱上几分,竟还横着淌了几滴眼泪。
晏闻遐眼中浓雾渐散,餍足一笑,在她耳畔压着嗓子送气道:“可知错了?”
天雷未歇,苏倾河睫羽呼扇,额角也聚满了细密的汗珠,撑着结界不敢松懈,声音随着身子打颤:“混蛋……我不嫁了,不嫁了……唔……”
话未说完,眼前又是一暗,嘴巴再次被封住。
他再也不是幻境里那个牵牵小手都要脸红的傻弟弟了!
然而这次,他却变得温柔起来,仿佛真的变回了两百年前为她簪花的那个少年,十指一点一点扣紧,引导着她配合换气,连牙缝齿隙都被探得彻彻底底。末了,又去吻她眉心的神印。
雷声渐隐,青冥染红,风乍起,林声交杂着鸟声,金红的落叶扑簌簌落下,薄云外远远传来暮鼓钟声。
晏闻遐松开桎梏,虎牙一扬,柔情都化在笑影里:“不嫁,你舍得?”
音色如玄泉清冽,容色如云霞照灼。
这个人,是世间唯一一个爱她入骨的人,是千夫所指时唯一一个会站在她身边的人,是她三百年来至死不灭的……执念。
“司马宴。”
“是我。”
“晏企之。”
“是我。”
睫羽上水珠轻颤,思念在刹那间彻入骨髓,苏倾河喉头一哽,抱过他的脖颈,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
不是说她是可堪一用的容器吗?不是说她入魔,不会管她吗?死死生生,痴妄无终,哪怕爱得遍体鳞伤,她又怎么会后悔呢?
晏闻遐手臂绕过她的脊背,慢慢拥住她:“到头来,独我伤你最深。”
日色西沉,苏倾河哭嚎许久才缓了过来,团在他怀里,打了个哭嗝:“你不是不会水吗……”
晏闻遐垂眸:“我几时说过不会水?”
苏倾河转了转,反应过来:他只是畏水厌水,并非不会水。
淦,上当了。
“那阑江那会儿,你为什么非要我扛上来?”
她都快累死了,也不见他划两下。
晏闻遐气定神闲道:“那会儿不想活了,你非要救,便让你救了。”
“……”苏倾河实在没有力气锤他,低声骂了句,“你这是假公济私,故意欺负我!”
晏闻遐轻笑出声,将头低伏在她颈边:“那便好好养魂,快点强大起来,让你欺负回来。”
这话其实有些凶她的意思,可教微哑的嗓音衬着,不免染上了几分“恩怨相尔汝”的旖旎意味。
苏倾河不知想到了哪种“欺负”,腾地红了脸,再不敢动弹了。
“阿倾,”晏闻遐将她困在臂弯,讨好地用下颚蹭着她的发顶,“三日内大婚未免匆忙,宽限些许可好?”
“不好!”
“阿倾。”
“想都别想!”
“阿倾——”
一句比一句温柔,仿佛毛刷子挠在心上。
夭寿了,晏老五不会在跟她撒娇吧?
“那就七天!”苏倾河忽觉耳垂上一热,酥麻的感觉仿佛蚂蚁爬过,原本就不大灵光的大脑直接宕机,生怕再惹一道天雷下来,忙道,“半个月,不能再多了……嘶,那一个月,一个月总行了吧!”
他是饿疯了开始饥不择食了吗?
晏闻遐又含了许久她的耳垂才松开,一槌定音:“一个月,成交。”
……又被他坑了!
离渊四季无雨,今日却落了惊雷。傍晚时分,众人看到五少爷和神女竟双双成了落汤鸡,神女眼尾泛红,脸颊烧得仿佛熟透了的柿子,唇瓣还肿着,不禁陷入沉思。
神女那小身板,吃得消五少爷吗?
*
大婚安排上日程,便再顾不上什么休养,浓情蜜意的两人迅速回了景星宫。看到栖梧院满眼的黄符,苏倾河差点吓傻,来回念了好几遍驱鬼咒,磨着晏闻遐守在身边,才终于战战兢兢安歇下来。
满帘明月如水。
男人替熟睡的少女掖好被角,在她唇边落下浅淡的一吻,放下床帘,坐在床榻边,缓缓抽出佩剑。
所有人都以为,这把由血肉铸成的剑,定是鲜红而炽热的。
可事实上,溯冥剑刃依旧是碎玉星汉般的银白,像冬日落的细雪,像身侧之人灵魂的颜色。剑从火炉中拿出来,还是冰冷的,似还凝结着她当日落下的眼泪。
离开的时候尚是初春,归来却又是一年深秋。他的清安元年,似乎大半都是在等待和守护里度过的。
前世今生的纷杂记忆在脑海中浮沉流转,晏闻遐垂眸看着剑刃上映出自己的眉眼,从月至中天寂坐到曙色侵窗,忽觉肩头一重,刃上又映出另一双淡青色的杏眼。
苏倾河打了个哈欠,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迷糊气:“你怎么还没回去呀?”
虽然有傅大师兄帮忙,道盟堆积下来的事务仍旧多如牛毛,魔道那头也不能放松警惕,他可比她忙得多。
晏闻遐匆忙收起剑,似乎怕那冷白的双刃会再伤着她,回身把小姑娘拢回被窝里,才道:“你还怕着,我怎么可能回去?”
苏倾河道:“我已经缓过来了。”
“我怕,你陪我一会儿。”晏闻遐隔着被子抱住她,垂眸问,“怎的睡不安稳?”
苏倾河弯起眸子:“听到雷声了,你又偷偷亲我啦。”
晏闻遐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越抱越紧,似乎怕她消失不见:“阿倾,你是真的吧?”
“废话。”
晏闻遐似咏似叹:“我还以为又是心魔。”
“心魔哪有我机灵?”苏倾河撇撇嘴,又道,“晏企之,我的魂魄可能还是不全。”
他已经恢复了前世记忆,但她却依旧想不起来。
晏闻遐:“无妨,有事问我便是。”
苏倾河犹豫片刻,抬起头:“前世的我是不是对你不太好?”
“你很好。”
“可你都堕魔了。”
“去魔道是情势所迫,民无二王,你我同在,道盟迟早会分立。”
船到桥头自然直,苏倾河估摸着前世也没有什么好事,干脆懒得纠结,窝在他怀里,指尖绕过一缕青丝:“绯夜琉璃找不到怎么办?”
晏闻遐浑不在意:“你无事就好。”
苏倾河气鼓鼓搪了他一下:“你个傻子!伤还没好利索,唯一的心头血要是再被人拿去了,小心像捏死蚂蚱一样弄死你!”
以她和天下为重,从来不知道在乎自己。
晏闻遐眼底终于带了笑意:“有劳神女庇佑。”
苏倾河又是一瞪:“别指望拿我当挡箭牌!”
她抓过斜垂的幔帐,从床上站起,借着拂晓的微光依次数去,片刻后,从帐顶珠串里小心翼翼解下其中一枚——竟是失踪已久的绯夜琉璃。
“睁眼瞎,连自己的心头血都认不得!我糊了些绿釉在上面,这叫以拙攻精,不管什么法术都别指望分辨出来。”苏倾河边擦边说,脸上带着洋洋自得。
大蝴蝶银簪不翼而飞后,她便长了心。最危险的地方也最是安全,栖梧院里的东西又多又杂,这些拖拖挂挂的小饰品随处可见,就算一个个翻看过去也得耗费好几天,任谁也没有这个耐心。
晏闻遐捧过她玉凉的手,将灵镯重新套上细腕,兀然失笑:“到了栖梧院,眼里便只剩你了,何曾顾得上旁的。”
握着自己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把她倾身压到了床上,青丝叠上白发,苏倾河赶忙抵住他的胸膛,颊上飘红:“秋千架刚修好的!”
在离渊已经丢尽了脸,回景星宫的路上又借着教她使用神力的幌子,惹得天雷不知劈坏了多少东西,幸好没有伤及无辜,都怪这个欲求不满的混蛋!
晏闻遐唇角逸出一丝不着痕迹的笑,视线扫过少女桃花色的唇,水一样光滑的颈,最后停在被衣襟掩盖的丘谷峰峦。
他挑起眉,意味深长道:“下月初八,吃了你。”
盯着男人放大几倍的俊脸,苏倾河眼前像是炸开了烟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
他说的,是婚期。
*
时局纷扰难测,清安元年末,天下可算迎来一桩喜事。
晴日风轻,世君立后的仪仗从无渡海经水路一路浩浩荡荡铺展到景星宫,惊动五城十洲,成了大街小巷的唯一谈资——
“‘那位’真的要立神女为后?”
“看看这铺天盖地的红绸花灯,怎么可能有假?”
“神女是活的?”
“废话,还能是死的不成?”
“活的好,活的好……”
这场大婚,较之永朔二十四年重华与棠川的结契仪式声势更甚,不仅是二人历经波折、终成眷属的见证,更有着道盟和玉京泯除恩怨、共伐魔道的深广意味。
赠礼堆满了景星宫,恭贺祝福的声音之外,亦有不少持怀疑观望态度的试探者,究竟是世君多情还是神女无心,往后自有分说。
此刻,无渡海畔。
鬓上簪花,颈间缀玉,轻脂薄粉重重晕开,朱红嫁衣上千朵金莲迆逦而下,间以蝴蝶玉带、珍珠如意系连。喜服虽是赶出来的,却一点也不粗糙。苏倾河看着镜中自己浓妆艳裹的样子,微微晃神。
前日已去云洲访遍旧迹,亦在无渡海深处看过灵鲛族后辈,明明紫极峰上丝毫松懈不得,许诺她的一切,他做起来却信手又寻常。
池幽替她绾起三千霜发,赞不绝口:“瞧瞧,祸国妖妃的模样可不就有了。”
一旁的落芷忙道:“神女母仪天下,才不是什么妖妃。”
池幽美眸一挑:“待你主子在栖梧院从此不早朝的时候,倒是该母仪天下了。”
上古妖邪和陶土傀儡争得不可开交,苏倾河却在镜前转着身子道:“落芷,我是不是胖了?”
这阵子补品珍馐、药材灵玉成堆往景星宫送,说是帮世君大人疗伤,最后根本不知道进了谁的嘴里。
落芷摇头:“神女无恙,世君只会觉得欢欣。”
“不补可不行啊。”池幽凑过来,弯下腰附耳提醒,“苏妹妹,这洞房花烛可千万不能纵着男人胡来,不然啊,有你吃亏的。”
苏小郡主这几天已被迫补习了不少“常识”,耳根一烫:“晏企之的伤还没恢复,没有我撑着结界,他要是胡来,肯定会被天雷劈死。”
池幽见她一副不谙风月的娇羞样,无奈叹气:“还是太年轻。”
虚弱还是强横,是分场合的,世君大人在栖梧院日日咳嗽,待回了紫极峰,杀伐决断起来可毫不含糊。
言语间,忽听在屋外接待的白一羽半开玩笑道:“小叔就这般等不得?”
一声轻笑响起,下一瞬,熟悉的人影已闲闲倚在门边。玉带锦靴,红衣依旧,绣着与少女裙上同色的金线纹样。
繁复的红妆金饰映入凤眸,晏闻遐先是一愣,转而微蹙了眉:“太累赘了。”
“我不管,就要这么穿。”苏倾河提着裙子跑过去,在他跟前转了一圈。
她今天要惊艳全场,必须浮夸一点。
晏闻遐微哂:“闯天关有你后悔的。”
落芷拖着池幽退下,苏倾河扯着裙子抖了抖,问:“你怎么来了?”
大婚综合了凡间和仙门的礼俗,按理应该由仙使接她去景星宫才对。
晏闻遐:“手头无事,便来看看。”
苏倾河柳眉一竖:“小心魔道在半途给你设陷阱!”
晏闻遐捏了捏她满是脂粉的颊,道:“邪神正忙着炼化无边气海冲破九溟封印,可没工夫找道盟的麻烦。”
“无边气海?”
“膻中为上气海,丹田为下气海。修士皆以下丹田为炉鼎和合精元,但四哥那身子灵府虚空,丹田内无法聚集灵气,邪神唯有借外物为炉鼎。”
苏倾河眉头皱得愈发紧:“借助外物为炉鼎不就是采阴补阳吗?”
邪神不会是想用四公子的脸去欺骗无知少女吧?
“少看闲书。”晏闻遐往她手边塞去一袋饴糖,斥道,“千年前曾有大能以天地为炉鼎,上古据传亦有太虚炉鼎,我这些年尚未悟通其中法门,恐怕邪神也在寻这方面的机缘。”
天外有天,九重境的炎离赤火在身,他在当世几乎已无敌手,居然还有这样长的路要走。
苏倾河边吃边思量,又在他跟前晃了晃曳地长裙。
有了前世记忆,处理起魔道便得心应手得多,前世发现邪神的阴谋太晚,今生决不能再让他抢占先机。魔器已毁,神器则与她融合,邪神想要获得力量,一点点采补旁人未免过于曲折。神力运转顺应天地大化,魔息或许也差不多?
“晏企之,你说气海万一不是人呢?”
“阿倾深得我心。”晏闻遐淡笑,牵过她往外走,“今日不谈这些。”
苏倾河却没有动,早就想问出口的话再憋不住:“司马宴,我好看吗?”
纤腰盈盈可握,杏脸欺霜赛雪,鬓发之间燕钗横玉,斜插一支大蝴蝶银簪,耳朵尖红彤彤的,晶亮的青眸却含了恼意,似是为他的无动于衷颇为不满。
晏闻遐眼神一暗,喉结自下而上微微滚动,竟觉得口干。
元神之亲固然亲昵,却终究不如皮囊惑人。嫁衣的制样是他亲自挑的,明明能裹能遮的地方都盖着,不知为何,她今日这副打扮,他仍不愿让旁人看了去。
衣袖被使劲拽了拽:“晏老五!”
晏闻遐敛下坏心思,唇角勾起:“像妖怪。”
苏倾河眼睛一瞪,气炸:“你自己跟自己拜堂吧!”
这张不讨喜的嘴,过了三百年也毫无长进!
身子立刻被环抱住,男人压着笑意:“这就气了?”
“确实像妖怪,”湿热的唇在领口辗转,嗓音像哄人一般,“惑心的妖怪。”
雷云聚集,苏倾河浑身一个激灵,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她是他的魔。
门外恰好传来阵阵鼓鼙声,吉时已到。
眼看火凤凝形,苏倾河慌忙道:“你别动内力!”
“没那么虚。”晏闻遐单手掐诀,衣饰变作与她相衬的厚重华服,揽着她踏上火凤,“可知什么才是治疗灵体损伤的最好法子?”
苏倾河仰起小脸:“什么呀?”
高空上,男人微微俯首,嗓音又低又轻:“双、修。”
苏倾河脸腾地红了,锤他心口:“老不正经!”
晏闻遐截住粉拳:“不仅嫌我老,还想谋害亲夫?”
“才没你这个亲夫!”
“倒欠你一句。”晏闻遐一手背至身后,一手扶过她的肩,“阿倾,向下看。”奇快妏敩
烟花满路,箫鼓齐鸣,火凤蹑风而上,飞得疾速却平稳,从杨柳清湖到黄沙大漠,从碧海红尘到青崖紫陌,呼啸声过耳,万里江山,千重金殿,百态浮生,欣欣物华,好似青史图卷在眼前流转更迭,苏倾河突然发现自己不恐高了。
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1]
顺着阑江逆流而上,眼前流云破开,被弱水环绕的迢递高城便是仙凡同瞻的景星宫。寒潭分开截然不同的两处天地,东侧楼舍装饰满花缎红绸,与沿途所见别无二致,西侧被白雪覆盖的群峰依旧是千年如一日的肃穆威严,带着些许含而未吐的孤寂苍凉。
火凤停在半空,晏闻遐转过她的身子,郑重道:“阿倾,你说过想要举世无双的聘礼,若以来年春日这五城十洲的海晏河清为聘,你可愿嫁我?”
红衣上天光云影明灭不定,西山卷下的雪屑落在衣襟眉睫,那双凤眼专注又深情,看得苏倾河心律不齐。
要不是见过他狼性大发的模样,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真是什么正人君子似的。
她不由问:“嫁你有什么好处?”
晏闻遐笑道:“我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有一条可以允诺:这世间一切奥法诀窍,剑谱丹书,你想学,我便教。”
离渊晏五何曾许诺旁人授业解惑之事,苏倾河弯起眼角,得寸进尺问:“我要是想学邪门歪道呢?”
“正道邪道,成仙成魔,你若往,我便随。”
“那我要是想学炎离赤火呢?”
“尽数渡给你便是。”
对答如流,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傲睨轻狂。
苏倾河不知怎的就想起幻境中,她伏在少年的背上,问他究竟有多喜欢她。
那时,他轻描淡写地说,他的喜欢,是可以让她在日落前如愿吃上松鼠鳜鱼。
他向来记着她的话,便是连当初师从“梨园燕舞”的玩笑话也当了真。
他可以让她在日落前吃上松鼠鳜鱼,也可以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甚至,把自己立身扬名的心法绝学传给她。
这便是他的喜欢,从朝食暮宿,到古今天下。
“我嫁,我嫁,我嫁!”苏倾河猛地扎进他怀里,却怕哭花了妆容,只颤缩着道,“晏老五,你混蛋!明明三百年前就开始肖想本郡主,非要拖到现在!我不认路,就直接挂你身上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把我甩开!”
晏闻遐拍着她的脊背安抚,良久自己却是一叹:“琉璃,三百年前,是我负你。”
宇宙之大,品类之盛,可随心肆志,谈何容易。不论今后如何,不论世人评说,哪怕天命不可违,也要在今朝放纵一回。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诈尸后我移情别恋了更新,第 103 章 山河为聘(二合一)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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