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只要刚同神女见过面,世君的气场都变得不对味起来,甚至还会时不时走神。
比如,近来景星宫上空时不时会擦过两道闷雷,若是世君的破境雷劫,未免太勤快了些。
比如,世君每日下了紫极峰,转头就往栖梧院去,往往是入夜才回归鹤楼,恨不得日日同神女黏在一处。
再比如,有个不懂规矩的新弟子去紫极峰未曾通报,也不知见了什么刺激情景,世君还没发话,他回头便自封了记忆。
轶事传得沸沸扬扬,栖梧院内依旧一片岁月静好——至少是表面看上去。
初冬时节,晨曦的阳光薄薄洒在庭中,落芷并不畏寒,驾轻就熟地收拾好扶苏花木,在各处巡查过一遭,最后望向门户紧闭的旁屋,眼神流露出几分无奈。
自神女瞎琢磨炼丹术起,这已经是她搬来的第十八个丹炉了,前十七个的碎片都被偷偷埋在了小花园里。这次又叫上了明哲公子和柳叙姑娘,但愿能成功。
屋内烟雾缭绕。
苏倾河融合了鸳鸯笔,已恢复了黑发黑瞳,束着高马尾,正盘腿坐在从库房捧来的丹炉旁,眯缝着眼打量:“明哲,你确定药材都放进去了没,为什么到现在一点凝丹的迹象都看不出来?”
按晏闻遐的说法,解涅槃刺已到了最后一步,她若是在断骨重铸的时候不想疼死过去,只能借助逆玄丹缓解。偏偏紫极峰顶最近连日连夜忙碌不歇,两人上一次匆匆见面还是三天前的半夜,指望不上公主大人,她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身侧,晏明哲挠着头翻起经书:“按理是快成了,我也不知。”
柳叙抢过书:“让我看看。”
三个门外汉聚在一起,热火朝天讨论着,谁也没留意到院外远远传来的脚步声。wWw.xqikuaiwx.Com
晏明哲指着一处:“坎离交|媾,超脱阴阳……应是这一步出了问题。”
柳叙试探道:“坎为水离为火,水应该是够了,难道火要再大点?”
苏倾河点点头,随手凝出一枚火球丢去。丹炉咕嘟了几声,炉壁透出闪烁的红光,好像熟透了的烂柿子。
晏明哲脸色一变:“小心!”
话音刚落,丹炉表面再次绽开一道道熟悉的裂纹,“噼里啪啦”一阵巨响后,整间屋子抖了几抖,黑乎乎的浓烟从窗缝里幽幽溢出,夹杂着少男少女的尖叫声。
苏倾河呛了几声,在焦灰之中艰难爬起,好不容易从丹炉碎片里扒拉出几枚形状扭曲的丹药,皱了皱眉,捏了个清洁咒,一股脑都塞进了玉瓶。
虽然品相不好,但应该算是炼成了……吧?
屋门嘭地被撞开,敞亮的天光混合着陌生的男低音泻入屋内:“我不过闭关了十年,景星宫头等客舍便教你们弄成了灶房?”
晏明哲正搀扶着柳叙起身,听到声音的一刹那,直接拖着柳叙一起跌回了地上。
“一个亲传弟子,一个乙级暗卫,”男子视线掠过二人,最后转向苏倾河,眉峰一耸,“何时杂役也能进栖梧院了?”
苏倾河迅速藏起玉瓶,扬起灰扑扑的小脸打量来人。
男子身高八尺,看上去约莫而立之年,紫袍绣着精致异常的银色云浪纹,腰间佩剑挂印,表情肃正严厉,倒竖的浓眉让人想起板着脸的门神。
对上他不善的眼神,苏倾河仗着不知者无畏,叉着腰问:“您哪位?”
道盟戒备森严,随随便便就能进栖梧院的,绝不是等闲之辈。
管他呢,反正官再大也大不过她家公主大人,回头找理由贬他个十级八级,看他还敢不敢凶她。
晏明哲暗暗拽了拽她沾满黑灰的衣袖,打着颤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爹。”
柳叙也在地上跪直:“属下见过正卿。”
苏倾河挺直的腰板一歪。
用外人的话说,虽然五城十洲如今是世君一手遮天,但在羲凰族内,万事还得看这位晏二公子的脸色。
谁压着谁还不一定呢。
落芷匆匆进门:“神女方才可有受伤?”
晏闻誉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哪儿来的神女?”
苏倾河迅速往落芷身后一藏,不想理他。
落芷替她道:“回禀正卿,神女少不谙事,神格未全,暂住栖梧院确是世君默许。”
自踏进门起,晏闻誉从蹴鞠台走到秋千架,眼睁睁看着记忆里清幽肃穆的栖梧院变成了女儿家的乐园,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听落芷搬出世君,蹭地就炸了:“当真是反了天了!”
话毕广袖一扬,一束火光向院里新添的秋千去横冲而去,却在即将点燃之际,被一张水光结成的幻网四两拨千斤轻易化解。
“不许烧我的东西!”这般蛮不讲理,苏倾河也火了,瞪着眼睛道,“就算你是晏企之的哥哥也不行!”
晏闻誉盯着她指尖的细碎的灵光,冷笑:“还当真是神力,你们一个个胆子不小,竟敢背着我替道盟养了个祸患!”
上前就要把苏倾河提去紫极峰,落芷忙将小主人护在身后。
晏闻誉斥道:“让开!”
一旁,晏明哲鼓起勇气劝阻道:“爹,苏姐……神女从未对道盟有过不利,近日孩儿的剑法也都是神女指点的。”
柳叙也道:“正卿,神女下寒潭取回仙剑,琨瑜会几近夺魁,前不久更净化了修罗绝域,如今四件神器在身,与世君并肩亦是人心所归。”
一个两个,全在替这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脏丫头说话,藏在落芷身后的正主偏偏一声不吭,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似无辜,却隐隐透出几分“你能奈我何”的狡黠。
晏闻誉气得脸色发青:“去把晏闻遐给我找来!”
身后恰好传来熟悉的嗓音:“今日怎的这般热闹?”
红衣墨发的男子悠悠行来,发间还沾着紫极峰顶的雪屑,临风浅笑,整座小院的风光都失了色。
苏倾河飞扑过去:“晏企之!”
晏闻遐把灰头土脸的小姑娘揽进怀里,眼底柔情似水:“刚从炭炉里钻出来的不成?”
苏倾河边在他怀里嗅着冷香边告状:“你二哥要赶我走。”
晏闻遐抚上她的脑袋,抬眸冲晏闻誉道:“听闻二哥出关,我正要遣人去迎,二哥倒先了一步。”
十年不见,记忆里冷脸冷语的人笑得风流俊逸,晏闻誉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松手!”
苏倾河打死不撒手,像八爪鱼一样吸在晏闻遐身上,有一下没一下蹭着他的胸膛:“不让我住,我就炸了栖梧院,回头跟你住归鹤楼!他要是敢棒打鸳鸯,咱们就私奔!”
晏闻遐眼中笑意更深:“栖梧院毕竟是东馆客房,二哥若有话,且去旁处同我私聊,莫教客卿看了笑话。”
潜台词是:有事找我,别打扰她。
晏闻誉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又见晏闻度步履匆匆闯入,硬生生拦在中间:“二哥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教人收拾屋子。”
晏闻誉转头道:“闻度,我闭关期间,你就纵着他任性胡来?”
晏闻度一边引着他往外走,一边开解道:“企之要借神器破境,神女又身中涅槃刺,二人不过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用得着亲密成这样?”晏闻誉气急败坏,“你且给我说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晏闻度慢条斯理道:“此事还得从开春说起,那会儿企之去了趟青洲……”
声音渐渐远了,苏倾河冲晏闻誉的背影比了个鬼脸,松开晏闻遐就要往内屋钻。
晏闻遐环着她的腰不放人:“我忙了三日才得空来一趟,你倒用完就丢了?”
苏倾河觑着他襟上被她蹭出来的黑印,讪讪道:“我去收拾一下,过几天不是有大宴吗,我先试试新裙子。”
晏闻遐依旧没有松手,苏倾河抱过他的脖颈,用娇细的软嗓哄道:“晏五哥哥,等等我嘛,新裙子第一个穿给你看好不好?”
吹气冷呼呼的,却惹得芥子清虚微微发烫。晏闻遐偏过头,复在她臀上轻拍了一下,这才松了手。
重获自由的雀儿红着脸跑了,裙裾卷起一阵清寒的风。
日影渐短,落芷若无其事收拾起一片狼藉的屋子,柳叙拉着晏明哲狂奔而出,早已没了踪影。
近日景星宫恋爱的酸臭味,真是越来越重了。
*
苏倾河这一去,足足折腾了有一两个时辰,换上冰青色的三叠裙,描了翠眉,点了朱砂,发髻梳成如今五城最流行的式样,还让落芷从膳房讨了一碗大补汤,磨磨蹭蹭端到了房间。
午后的阳光从爬满枯藤的窗棂疏疏漏进屋内,红衣青年半躺在竹榻上,墨发泛出清冷的光泽,象牙色的脸轮廓分明,睫毛下浅浅的阴影微微颤动,长眸轻阖,薄唇抿着,好像闭目养神时还在想什么心事似的。
山雨欲来,这段时间他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单苏倾河听闻的刺杀就有三遭,背地里不知替她挡了多少明枪暗箭。恐怕也只有在栖梧院里,才能稍稍松懈片刻。
苏倾河放下汤碗,试探着把手搁在他身侧。
嫩白的细指立刻被他握在掌心,男人收束神识,眼神还未清明,潮水似的柔光便涌了出来。
看着他不设防的模样,苏倾河噗嗤一笑,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被喜欢的人喜欢,是这种感觉啊。
难得拥有片刻闲暇时光,苏倾河不想提外头的风风雨雨,体贴地递去浓汤。
晏闻遐接过汤碗,奇了:“你熬的?”
苏倾河诚实道:“我端来的。”
晏闻遐轻笑一声,垂眸瞧见汤里快溢出来的灵芝人参,挑眉:“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虚?”
苏倾河理直气壮道:“你不是快破境了吗?补一补总没坏处,没毒的。”
娇声软语传入耳畔,浓汤也尽数送入喉间。
哪怕她递的是砒|霜,他怕是都会这般饮尽了。
丢开瓷碗,苏倾河立刻滚进他怀里,眨巴着眼睛道:“你来找我,是想我了吗?”
晏闻遐拈过她颊边焦枯的发束,浅浅吻了一下:“枯味飘上紫极峰了,下来看看。”
这动作撩人至极,苏倾河却瞪圆了眼:“你长的是狗鼻子吧!”
他说话怎么总是那么欠揍?!
晏闻遐淡淡勾唇,随手在她身上一摸,便将半透明的玉瓶捞了出来,忍俊不禁道:“你这些天就折腾出来这个?”
苏倾河伸手就要去抢,偏偏被他紧紧箍在怀里。
晏闻遐举着玉瓶,慢悠悠道:“整整十八个上品丹炉,连带着不知多少千金药材都被你挥霍了去,我这养的是貔貅不成?不过随口一说,你就怕成这样?”
苏倾河自知瞒不过他,垂头丧气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断骨头的又不是你。”
玉瓶里的不明物体微微晃动,晏闻遐继续逗她:“这般品相你也敢吃?”
苏倾河懊恼道:“死马当活马医呗,反正我本来就半死不活,也不会出人命,谁让我跟你去濠梁城耽搁了时间,四公子现在也来不及制药了……”
她心无旁骛地说着,戒荤好几日的男人却已经想歪了。
精心打扮的小姑娘像一盘又香又软的糕点,娇波刀剪,香靥深深,新裁的襦裙质地轻软,在胸前用缀着珍珠的金丝带系了,雪藕似的小臂被细纱遮掩,格外令人心旌摇曳。
指尖按住她开合的唇,晏闻遐敷衍地哄道:“安心,不会让你受伤。”
指节微动,齐整的发髻便散了一大半,见他倾身下来,眼看就要歪题,苏倾河挣扎道:“等等,还有一堆正事。”
“什么正事?”
苏倾河佯装镇定,胳膊抵在他胸前,掰着手指道:“神器还差一样,溯冥剑也没修好,孟临川还没抓到,魔骨也不知道在哪里……”
晏闻遐笑:“这般操心我的事,回头给你个封赏如何?”
苏倾河抬眸看他:“封什么?”
晏闻遐贴近她的耳边,压着嗓子道:“封个世君夫人,如何?”
苏倾河耳根一烫:“你想得美!”
晏闻遐掠着她额前的软发:“不稀罕我给的名分,聘礼也不想要了?”
“那也要看天下第一的聘礼是不是举世无双……”苏倾河陡然反应过来,“等等,谁说要嫁你了?!呸呸呸!”
晏闻遐唇角微抬,故作高深:“举世无双的聘礼,我省得了。”
话毕便被羞愤欲绝的小姑娘拿着枕头砸出了门外。
梧桐落尽,视野清明,小院收拾得井井有条,从这儿可以径直望见积雪凝霜的西馆诸峰。
紫极与红尘,似乎也没那么远。
心情愉悦的男人抱臂立在外头,吹着冷风暗自笑了好一会儿,回身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门板道:“说正事,最后一件神器有反应了。”
门上传来重物的撞击声,伴随着一句气鼓鼓的娇骂:“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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